片刻后，薛晏說道。

    “也沒什么了，至于別的，以后再說。”他說。

    他們二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了話。

    有這一年京中發(fā)生的事，也有君懷瑯在江南的見聞和經(jīng)歷。君懷瑯知道了這一年來，君逍梧似乎對薛晏不大友善，也知道了薛晏搬出宮時(shí)，淑妃竟極其不舍，將他那一套武器架都留在了后院，只說圖個(gè)念想。

    ……而君懷瑯也發(fā)現(xiàn)了，薛晏的氣息越來越弱。

    他心底越來越慌，卻強(qiáng)迫自己穩(wěn)下心神，佯作不知地和薛晏說笑。

    他心知，這樣總歸能轉(zhuǎn)移一些薛晏的注意力，反倒是自己若慌了，薛晏的注意也會放在他的傷處。

    只要讓他醒著，等到人來救他們……

    就在這時(shí)，外頭響起了簌簌的聲響。

    不像是人工搬運(yùn)石塊的聲音，而像是又輕又密的什么東西，落在石頭上的聲音。

    薛晏也聽見了。

    他皺眉：“什么聲音。”

    君懷瑯靜靜聽了片刻，顫抖著開了口：“……似是下雨了。”

    這樣的山中，若是此時(shí)下雨，那么會不會繼續(xù)塌方、前來尋他們的人能不能進(jìn)來，都是未知數(shù)。

    他自己根本沒有受傷，多等一段時(shí)間也沒什么。可是薛晏此時(shí)受了重傷，還要強(qiáng)打著精神，等的時(shí)間越久，便越是危險(xiǎn)。

    即便全天下都道他是命硬的煞星，他也是血rou之軀。

    而此時(shí)，他正用血rou之軀，擋在了自己和無數(shù)碎石中間。

    君懷瑯的眼眶開始發(fā)燙。

    薛晏緩緩出了口氣。

    君懷瑯感覺到，一只有點(diǎn)發(fā)冷的、滿是細(xì)繭的手落在了他的臉上，安撫地輕輕摩挲了一下。

    “別怕?！彼f?！爱?dāng)我聽不出來，你剛才一直在害怕？沒事，我向來說到做到，答應(yīng)你不會睡，我就不會睡?！?/br>
    君懷瑯哽咽著說不出話。

    就聽薛晏又說道：“即便閻王真想取我的性命，也要看他敢不敢拿?！?/br>
    說著，他還低聲笑著，逗君懷瑯開心。

    “老子七殺降世，他就算想取我的命，也要掂量掂量。皆說禍害遺千年，我只管保護(hù)好你，總歸我命硬，輕易死不了。”

    他明明語氣輕松，卻有一滴淚掉在了他的手背上，溫?zé)醙untang。

    是君懷瑯的。

    第78章

    薛晏的手一僵。

    他似乎第一時(shí)間并沒有意識到落在手上的是什么, 緊跟著，他才著急地反手過去，掌心覆在了君懷瑯的臉上。

    他動作明顯有些笨拙，指腹刮過君懷瑯的眼底時(shí), 力道不輕, 將他的皮膚刮得有些疼。

    君懷瑯的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往外涌。他擦掉了一滴, 便有新的流出來, 像是怎么都擦不盡似的。

    君懷瑯還不出聲, 只默默掉眼淚。

    薛晏平日里，看到人家哭就煩，尤其是軍營里那些吃不得一點(diǎn)苦的新兵蛋子, 若讓他看見, 向來是揍到不哭為止。

    要么就是以生死恐嚇，讓他有眼淚也不敢流出來。

    可這會兒，這一滴一滴落在他手上的淚水，卻像是直淌進(jìn)了他心里一般，將他心窩燙得發(fā)疼。

    “好了，不過是下個(gè)雨，哭什么？”他啞著嗓子，輕聲說。

    君懷瑯下意識地反駁：“我沒有。”

    但他卻鼻音摻雜著哽咽, 讓他的反駁尤其沒有說服力。

    薛晏笑了一聲。

    “嗯, 你沒有?！彼f。

    君懷瑯有些窘迫地解釋道：“……而今山里下雨了, 總會危險(xiǎn)些。更何況，他們要進(jìn)山來尋, 一旦下了雨，就會更加困難?！?/br>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泣音又涌上了幾分。

    “……你還受了傷。”

    薛晏頓了頓。

    這會兒，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收起撐在石壁上的胳膊，將面前的人摟進(jìn)懷里來。

    片刻后，他有些發(fā)冷的指腹擦過了君懷瑯濕漉漉的眼睫。

    “好了。”他說。“只要我答應(yīng)了你的，不管什么事，我都會做到?！?/br>
    說著，他捏了捏君懷瑯的臉頰：“信不信我？”

    君懷瑯卻忽然道?！澳悴皇菫榱宋乙钪?，為了你自己，你也應(yīng)當(dāng)要活?！?/br>
    “……嗯？”

    明明面前是一片黑暗，但薛晏的手卻是覆在君懷瑯的面上的。

    他感覺到，纖長濃密如同鴉翅的睫毛掃過他的指腹，有些癢。

    是君懷瑯在黑暗中抬起了眼，看向了他。

    “誰的命再硬，經(jīng)得起胡亂折騰？”他清冷哽咽的聲音中，竟帶著兩分兇?！澳阕约旱拿约壕鸵湎??！?/br>
    從沒人讓薛晏惜過他的命，就連待他如生身父子的燕王也沒有說過。

    這是所有人都默認(rèn)了的，包括薛晏自己。

    他天煞孤星，一條爛命，閻王都不稀得要，自然可以隨便地造作，隨便摔打。

    ……這破玩意，有什么可珍惜的？

    或許也正是他身上這股亡命之徒的勁兒，才讓他在朝堂中橫行霸道，沒人輕易敢招惹。

    薛晏一時(shí)沒說話。

    卻見君懷瑯聽得這一陣沉默，接著道：“你聽見了沒有？”

    薛晏嗯了一聲。

    君懷瑯猶覺不夠。

    自從他發(fā)覺薛晏受了傷，他的心便一直被一根細(xì)線懸著。那線甚至勒進(jìn)了皮rou里，勒得他心口又悶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