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允泓沉默片刻。

    “外祖可有說，要用什么辦法？”他問道。

    “自然是……”小太監(jiān)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氨茖m了。”

    薛允泓低笑一聲。

    “這么冒險？”他道。

    小太監(jiān)說：“許相說，也是沒有別的辦法……”

    “我有。”薛允泓說。

    小太監(jiān)詫異地看向他。

    就見薛允泓起身，走到自己的床邊，打開了墻上的一個暗柜。

    他將暗柜打開，將里頭的一個小盒拿了出來。

    小盒中是一包藥粉，遇水即溶，不會留下半點痕跡。

    這是他母妃臨終前見他，讓他從她的妝盒中取來的。這是當年她入宮時，那個還是道士的星官送給她保命的。

    此毒無色無味，且根本檢驗不出。雖無法完全要了人的性命，卻能讓人四肢癱瘓、口不能言，變成一個只會喘氣的廢物。

    長安若亂，總會有幾分冒險?；实廴羲溃浅帽貙⒋髞y，眾臣也定要推舉薛晏登基，才肯松口。

    但如果皇上忽然得了怪病呢？

    那只好先尋個皇子暫理朝政了。

    薛允泓淡淡一笑，將那盒子交給了小太監(jiān)。

    “我修書一封，你交給外祖。”他說。

    第117章

    秦門關(guān)離長安很近, 攏共不過兩三百里的路程。

    太祖建朝初年，北方的匈奴頻頻犯境。當時大雍根基不穩(wěn)，有好些次都被突厥突破了邊關(guān)關(guān)隘, 直逼長安。

    當時的秦門關(guān), 就是長安的最后一道屏障。

    到了先帝去世的時候，先帝死得突然, 朝中幾個皇子各據(jù)一方勢力，發(fā)生了頗為嚴重的爭斗，甚至起了兵變。突厥也正是在那時大舉進犯，一路攻到了秦門關(guān)外。

    許宗綸就是在那個時候，救了清平帝一命。

    人上了些歲數(shù)之后, 總?cè)菀讘雅f。

    這日，天朗氣清, 清平帝站在長安的南城門上，看著城外的將士點兵之時，便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的場景。

    那時候，他好不容易斗垮了自己的幾個兄弟，剛登上皇位, 北方便來了急奏, 說秦門關(guān)危難。

    他當時年輕氣盛，又不耐煩面對滿朝各個皇子遺留下來的勢力，便親自點兵，要御駕親征，親自前往秦門關(guān)退敵。

    他頭一次面對血雨腥風的戰(zhàn)場，頭一次見到滿地尸殍、狼煙四起。

    也就是在那一次，他率領(lǐng)部隊追趕撤離的突厥人，被埋伏在半路上的突厥大軍圍困, 險些喪命于流矢之下。

    正是許宗綸率兵趕來，將他從重圍之中救出。而許宗綸為了替他擋下那一箭，被流矢射中了右側(cè)胸膛，險些喪命。

    清平帝一直記得當年許宗綸舍命相救的恩情。

    故而，即便當年的許家沒有站在他這一邊，他也并沒有對他們多作為難。此后，他朝中缺人，也常毫不吝惜地將權(quán)力和肥差交到許家人的手上。

    到了之后，許家逐漸勢大，開始目中無人、興風作浪，他才設(shè)法壓住許家的氣焰。即便如此，他也只用制衡之法，從不對他們真做出什么懲罰。

    在他這里，許家人受了太多的恩惠。

    不過今日點兵，主將并不是許宗綸。他按著自己原本的安排，將許宗綸部下的一眾將士，全都交由了一個才從邊境調(diào)回京城的武將手里。

    畢竟清平帝也知，等到軍隊南下，過了江南，此后的大權(quán)便都要交給薛晏了。既然如此，精心挑選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武將反而沒必要，還會多生事端。

    他安排這個武將要做的，只是從許宗綸手里接過權(quán)力，妥善送到薛晏手上罷了。

    故而，清平帝的目光并沒有在那主將身上停留太久，只略略一轉(zhuǎn)，便落在了隊伍左側(cè)待命的許宗綸身上。

    “朕有多久沒見過宗綸了？”清平帝目光頓了頓，淡淡問道。

    旁邊的聆福頓了頓，連忙應聲：“回陛下，已有四年了。”

    清平帝淡淡一笑，語氣中頗有幾分懷念；“他倒是沒怎么見老。”

    聆福有些說不出話。

    他昨天接到了許相的密信，以及一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藥粉。

    他這才知道，許家要干什么，又要讓他去干什么。

    聆福是想給自己留后路，但是現(xiàn)在的他，可是宮中太監(jiān)里風頭無兩的風光，讓他將自己這靠山親手推倒，簡直是讓他自毀長城。

    可是到了如今，卻是覆水難收了。

    他已經(jīng)站到了許家的陣營里，之前將錦衣衛(wèi)的消息告訴他們，不過就是為了讓他們有機會自我保全，免得拖累了自己。

    卻沒想到，許家的膽子和胃口，竟然這么大。

    如今，許宗綸的軍隊已經(jīng)兵臨長安城下，無論他答不答應許家，清平帝都難以保全了。如果他不答應，任由許家兵變，那么軍隊殺進皇城之時，他也活不了。

    而如果他向清平帝坦白，即便能夠保全清平帝，以他對清平帝的了解，他也是活不了的。

    皇上有多么多疑，他最是清楚。

    他絕對不會留下自己這么個背叛過他的奴才，在他的身邊伺候。

    如今，只有聽命于許家，給清平帝下藥，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了。

    兩相權(quán)衡之下，聆福做出了選擇。

    他飛快地從思緒中抽身，面上露出了笑容，跟著清平帝寒暄道：“武將常年習武，身強力壯的，總顯得年輕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