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jiejie，我在這里。”

    天邊的最后一絲暖色落幕，林小桃等到了失魂落魄的捕塵。

    不棄城沒有宵禁，初雪時節(jié)，回客棧的一路依舊熱鬧。小桃沒心沒肺似的，這摸摸那瞧瞧，眼睛里裝了只小兔子，又靈又精。

    “陳jiejie，你看那個！”

    捕塵從自己的思緒抽離，她望過去，遠遠地，只見一座高臺上掛著一桿醒目的黃色旗子，擁擠的人群圍繞在下面，不時爆發(fā)出幾聲贊嘆或長吁。

    “那是什么？”

    小姑娘墊起腳，沒看出名堂，預備往里湊，捕塵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試命臺罷了，你別去，兵器無眼，小心誤傷。”

    所謂試命臺，來歷并不久遠。

    從前的不棄城是惡人窩，新任城主徐姓公子開放城門后，諸多豪杰聞名而來，惡人窩便不能再是個純粹的惡人窩了。

    正道之士的“秩序”與不棄城住民的思想相悖，各種新仇舊恨，矛盾沖天炮一樣的激發(fā)。再加上眾人并不服新城主，幾方斗得烏煙瘴氣，城似荒城。

    終于，后來鬧到了城主府，城主雷霆手段擒住了鬧事者。但他給足了幾方面子，并未借此殺雞儆猴。

    沒多久，他在城內(nèi)設(shè)下十處“試命臺”，定了個明面上的“凡不棄城者，一錠碎銀上臺，臺上動手不問生死，臺下傷人以命抵命”的規(guī)矩，城里才逐漸安定下來。

    發(fā)展到至今，那試命臺甚至變成了不棄城的一大奇觀，畢竟江湖人的生死之斗不是誰都有機會看的，有些人也借此做起了生意。

    就好比前面的試命臺，分為黃旗與黑旗。若豎黑旗，則表示此地用于處理仇怨；豎著黃旗，則代表此地在打無仇擂臺，賭坊似的，押錢買哪方輸贏。

    捕塵看著瘋狂吆喝的人群，捉住小桃的手腕，把她拉到旁邊的餛飩攤上，點了碗紅油餛飩，簡短地說明了試命臺。

    她嫌惡道：“在這里掙賭命錢的大多是亡命之徒，來錢快，所以腌臜手段層出不窮，沒什么好看的?！?/br>
    小桃盯著灶上裊裊蒸汽，忽然道：“那個規(guī)矩不好，如果有人約戰(zhàn)于此，另一人不愿上去，該當如何？”

    “那就是他們的事了。押上銀錠，只要人是在臺上死的，城主便不會發(fā)難。”捕塵說得含糊。

    這規(guī)矩本身就不是為了“約束”而定，可cao作空間極大，用來堵住各方的嘴而已。

    小姑娘又問道：“被殺者的親朋好友找過來了怎么辦？豈不會把人命算在城主頭上？”

    捕塵挑眉，“怎么會呢，試命臺設(shè)在鬧市，誰往臺上一站，幾十雙眼睛就跟上來了?！痹┯蓄^債有主，誰殺人，誰還債。想遷怒徐道成，總得掂量自己比不比得過當年城門口吊著的那些尸體。

    “啊，原來如此。”

    禍水東引，坐山觀虎斗。

    小桃接過裝餛飩的湯碗，費勁地在腦子里扒拉出了這兩個詞。

    “不棄城太亂了，雖說比以前好了些。小桃，這里不適合你?！辈秹m遞過去一只勺子，怕她害怕，剛要接兩聲安慰的話，就聽到一句——

    “那徐城主，可真厲害。”

    驟然的贊嘆，捕塵一怔，差點以為她明白了什么。

    “徐……徐城主確實有能耐，否則不會有現(xiàn)在四方共存的不棄城了。”

    “沒有他，不棄城就是一座被江湖不容的魔城。如今的不棄城四通八達，生機繁榮，是商賈來往的重要樞紐，由這里經(jīng)手的商案養(yǎng)活了不知多少人?！?/br>
    向來吊兒郎當?shù)恼f話方式不自覺地變得溫柔。捕塵的語氣里有滿出來的仰慕，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抬頭發(fā)現(xiàn)小桃定定地瞧著她。

    她的瞳仁明明很干凈，卻讓人不太舒服。那眼神是探究疑惑，更有幾分旁觀者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很熟悉地，讓捕塵想起了一個人。

    飄搖劍夏澤。

    “小桃，你有心悅過誰嗎？”

    林小桃舀起一個餛飩，迫不及待地用嘴唇碰了碰，燙得她舉著勺子呼呼吹氣。

    “心什么，什么意思呀?！?/br>
    “就是發(fā)自內(nèi)心喜歡的意思，想起他就會心情愉悅，為他做任何事都會快樂。”捕塵換了種說法，眼底沒放過她任何表情。

    “有！我喜歡好多呢?！毙√掖罂诮乐?，腮幫子鼓起，她毫不猶豫道：“我喜歡這碗餛飩！”

    她咽下吃食，反悔一般，“不過我不能為它做任何事。我只能為它等一會兒，等它涼了再吃掉?！?/br>
    “我最喜歡我自己啦！我可以為自己做任何事！”

    她咕咚咕咚喝下小半碗湯，饜足得眼睛瞇起，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真是個小孩兒，捕塵這樣想。

    “陳jiejie，你不吃嗎？好好吃哦?！?/br>
    捕塵搖搖頭，看著小姑娘大快朵頤?！罢f起來，我吃過的餛飩里，當屬風來居的最佳，”她半是緬懷道，“可惜吃不到了。”

    “為什么？”

    “因為風來居的餛飩是上一位小二的獨門手藝?！?/br>
    二小邱最擅長做餛飩，皮薄rou厚，每次給她包的餛飩最是特殊。他總會別出心裁，變著花樣調(diào)制她喜歡的餡，端給她的湯底更是深夜守著爐灶柴火一碗碗燉出來的。

    江湖廣傳，如意夫人身邊的仆人臥雪炒茶，是世間的最深情?？涩F(xiàn)在想來，小小客棧里的一碗餛飩，也并不羞于傳聞里的灌云灰。

    “他去哪兒了呀？”

    “回家了吧?！彼€了一錠金，連帶著他傾注的所有情意，一起退回去了。

    “好了，吃飽了我送你客棧，林公子怕是急著找你了。”捕塵岔開話題。

    彎月含鋒，夜霜作刃。相比白日，晚上又冷了些。

    幸好一碗餛飩帶來的暖意足夠支撐，小桃腳下踩著自己的影子，走得東倒西歪，她的瞌睡蟲從來不分場合。

    捕塵怕她睡去了，跟她沒話找話。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嗯？我想，想學……學……”她糊里糊涂地揉揉眼睛，一個哈欠把聲音蓋去。

    “小桃，我要離開不棄城了?！辈秹m攙著賴皮狗一樣的小姑娘，她非常小聲地自言自語道：“他要我走，定是有緣由的?！?/br>
    “他雖然從不開口表述，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對我很好。他替我擋災，陪我胡鬧，為我在偌大的城里建起一座風來居?！?/br>
    “他……應當是喜歡我的吧?！痹绞沁@樣想，捕塵心里越?jīng)]有底氣。

    他其實是在逗弄她吧。

    捕塵紅了眼眶，她緩了緩心緒，扶正小桃，“醒醒，小桃，到了?！?/br>
    “陳jiejie?！?/br>
    林小桃握著她的手，眼睛還沒睜開，倒是先嗲聲嗲氣地致謝：“陳jiejie，謝謝你。我今天玩得很開心，以后，我會報答你的。”

    捕塵跟著軟下心肝，輕輕推了推她，“快進去吧，外邊冷?！?/br>
    “那jiejie再見?！?/br>
    小姑娘走了幾步，忽然回頭，“陳jiejie，能不能幫我聞聞?！?/br>
    “什么？”

    “兄長不讓晚上吃東西，怕積食。陳jiejie快幫我聞聞身上臭不臭?！毙√彝铝送律囝^。

    捕塵了然，好笑地探身過去，“怎么會臭，小桃像一只小餛飩，嗯……還有一點……”

    她辨別了一下，不確定道：“花香？”

    捕塵自幼習追蹤術(shù)，嗅感是必修之一，她的五感皆是一等一的靈敏。但這花香太淡了，且再聞，似乎也不是純粹的花香。

    “這個季節(jié)哪有花花，是不是在街上試的胭脂味呀?！?/br>
    捕塵點點頭，“大約是迎春花的香氣，應該是胭脂味?！?/br>
    “那就好，陳jiejie，我進去啦！”

    小姑娘殷切地揮了揮手。

    捕塵轉(zhuǎn)過身，消失在不棄城中。

    我只在半夜才寫得出來。兩千多字從半夜三點寫到第二天上午十點。所以我需要評論支持，沒反饋的話就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我當然也清楚，如果我的故事足夠吸引人的話，是不需要我這么乞討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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