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開會還沒談完？”田芮笑問。

    她聽到他在喝湯，過了會兒才說：“之前談的內(nèi)蒙那個生態(tài)能源公司，原定下周簽合同?！?/br>
    “我知道，那個綠能。”

    “對，”莊久霖頓了頓，道，“我們收到通知，他們原定要發(fā)的普通股全部都變?yōu)榱藘?yōu)先股?！?/br>
    “什么？”田芮笑跟著一怔，“可你說過這是定向的……”

    莊久霖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在那邊吃飯。田芮笑當即了悟，難以置信：“所以……他們是突然決定不讓浦越參與經(jīng)營決策了？為什么？”

    電話里遲了一陣，才傳來他寡淡的聲音：“有人把浦越很久之前做的一個類似的失敗項目透露給了他們，說浦越當時打著環(huán)保的幌子，之后工廠卻為了謀求更多效益改變理念，還破壞了當?shù)厣鷳B(tài)?！?/br>
    田芮笑跟著遲了遲：“……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有十幾年了，”莊久霖停了筷，輕嘆口氣，“當時浦越管理體系確實不夠完善，大環(huán)境意識也不強，加上政府監(jiān)管不嚴，這件事確實無可爭辯?！?/br>
    “等等，”田芮笑猛然反應(yīng)，“有人透露？”

    莊久霖笑了一聲：“楊磊前東家?！?/br>
    “……王總還沒放棄針對浦越?！?/br>
    田芮笑聽見他的喘息幾度升沉，似乎在猶豫。然后他自嘲般一笑，有些不愿地說：“當時我母親一直在促成這件事，可不久后她過世，項目就慢慢變了樣……本以為趁今年忌日趕上簽約，也好掃墓時給她交代……”說到最后，他又是一聲笑。

    田芮笑很肯定，自己是唯一一個聽到這番話的人。她知道他有多重親情，只要有關(guān)家人，他多少的驕傲全都會服軟。

    她問：“剛才開會有什么結(jié)果嗎？”

    “還有一些時間，再過去談?wù)劙??！?/br>
    這是田芮笑第一次聽到莊久霖沒有半點傲慢地談工作，他總是像一個所向披靡的將軍，開局即勝利。簽署綠能是浦越與聯(lián)合國開發(fā)署合作的首個內(nèi)容，事實上，生態(tài)能源與浦越主營業(yè)務(wù)相差甚遠，浦越也沒有能夠支持技術(shù)管理的高層，莊久霖堅持參與決策，多半是想引入理念。田芮笑想，說到底，還是為了彌補母親的遺憾吧。

    “我不明白，”田芮笑說，“浦越帶著聯(lián)合國開發(fā)署這樣的官方背景，他們居然因為那么老的一件事就起了疑心？”

    莊久霖說笑般道：“也許還說了別的吧，浦越的壞話王總可以說上三天三夜。”

    “難不成說你們唬弄住了開發(fā)署的人？”她也配合他開心。

    “很有可能，你也知道當時過來簽約的有外籍，不夠了解中國，被我們?nèi)詢烧Z給騙了?！鼻f久霖一本正經(jīng)，逗笑了她。

    聽她笑完，莊久霖恢復(fù)認真：“這件事必須爭取，首個項目如果做成這樣，也很難給開發(fā)署那邊交代?！?/br>
    田芮笑乖乖說：“那我不吵你了，你快快吃飯，下午抓緊?！?/br>
    “好?！?/br>
    “等等，”她又突然想起，“這件事太詭異了，你是不是要留心一下內(nèi)部的人?！?/br>
    莊久霖直接說：“楊磊比你還擔心自己，我已經(jīng)找借口讓他休息了。”

    “就這么直接？”

    “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什么嗎？”莊久霖輕輕一笑，一如從容，“契機來了?！?/br>
    ……

    浦越的談判團過去之后，沒有帶回來什么好結(jié)果。

    蘇韻忌日前一天他們出發(fā)去內(nèi)蒙，當田芮笑在小區(qū)門口看見坐在駕駛上的莊久霖時，錯愕地問：“你自己開？”

    莊久霖下車為她抬行李，溫聲道：“回自己老家還叫別人?！?/br>
    他真的好公私嚴明。

    田芮笑坐進副駕，后知后覺：“那要是我不去，今年你就自己回去了？”

    莊久霖拉起她的手，往手背吻了吻：“謝謝田小姐陪我?！?/br>
    她笑起來，問：“那到了那邊，住哪里？”

    “旗上?！?/br>
    “環(huán)境都很一般的，你也愿哦。”

    “現(xiàn)在好多了，”莊久霖將車發(fā)動起來，“幾年前那邊還很落后，照那個住宿條件我一定不帶你?！?/br>
    田芮笑鼓起小臉：“我都住過小學里大通鋪了，哪有那么講究哦。”

    “那不一樣，”莊久霖認真開車，也認真地說，“現(xiàn)在我不能讓你委屈?！?/br>
    田芮笑看了他一會兒，趁著還沒上主干道，飛快地挨過去親了親他的臉。

    之前他帶她去云南，去富國島，去了之后都是二人世界，可現(xiàn)在，他要帶她去見他親如生母的人。這樣的意識把田芮笑嚇得不輕，她小心地問：“那，見到李阿姨之后，我……要怎么說？”

    莊久霖接著就說：“我電話里已經(jīng)告訴她今天跟女朋友一起回去了?！?/br>
    全世界靜了幾秒。

    他剛才說什么？女——朋——友？

    田芮笑身體里炸開千百簇煙花，每次震響都是那聲——女朋友。似乎是太久沒見她說話，莊久霖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她強撐著翻江倒海之上的平靜，“你……我……你怎么都不跟我說一下……”

    “說什么？”他真沒明白。

    “我是說……這樣不好吧……”

    等到了他真正給予的這天，她卻變得無措了。

    莊久霖一頭霧水：“怎么不好？”

    “不好解釋啊，那我們怎么會認識，后來又怎么碰見，又怎么在一起了……”田芮笑知道自己在語無倫次。

    莊久霖毫不猶豫地給了她答案：“在小學認識，我追你，追到了?！?/br>
    她的心又一次被沖擊得掀起滔天巨浪。這樣說起來，好像也沒什么不對……原來在他眼里，跟她的關(guān)系是這樣簡單。

    “嗯～”田芮笑的語調(diào)上揚得過分，“好像是這樣哦?！?/br>
    初秋的北京漸漸被甩在身后，他們備了大衣放在一旁，等著進入已入冬的內(nèi)蒙時加上。

    城市的喧囂漸退漸遠，田芮笑對著前方筆直延伸的高速公路，平靜地開了口：“我找到了綠能的一個高管，他上學時受過一個叫做蘇韻的人的資助……她就是你mama，對不對？”

    莊久霖輕輕一笑，點了頭。

    田芮笑轉(zhuǎn)頭看他：“過去談判的人知道嗎？可以找他做切口?！?/br>
    “我也是剛剛才找到他的，”莊久霖看著前方，“等明天忙完，我就去找他談?wù)劇！?/br>
    也是，她能發(fā)現(xiàn)的辦法，莊久霖怎么可能沒發(fā)現(xiàn)？田芮笑垂下頭，雙手相扣，來回滑動的手指將她的糾結(jié)具像化，為了這件事，她昨夜幾近輾轉(zhuǎn)到了天明。

    “讓我去吧，”田芮笑推了自己一把，抬頭看他，“我去找他談?！?/br>
    莊久霖稍稍一怔：“你想去？”

    “我以開發(fā)署代表的立場找他，比你于公于私的身份都要合適。”她很篤定。

    莊久霖著實沒有想到。的確，她還有一重名正言順的第三方立場，作為聯(lián)合國開發(fā)計劃署代表，見證了浦越一直的作為。

    莊久霖的右手從方向盤摘下，伸過來扣住了田芮笑的。她盯著他俊朗的側(cè)臉，等到了應(yīng)答：“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uncut已發(fā)

    第53章 chapter 53

    六小時的車程, 兩人輪流掌舵。莊久霖要田芮笑開半個鐘就叫醒她，可她讓他就這么一直睡到了自然醒。

    一早從北京出發(fā), 中午到達旗上, 莊久霖熟悉地把車開進鑼鼓喧天的街市，一一采購香燭紙錢、水果鮮rou。甚至還有店老板認出了他, 笑迎：“小伙子今年回來啦。”

    田芮笑跟在莊久霖身邊, 他褪去西裝走在市井之間，會因為水果不夠甜而換個攤子，因為香燭漲價太多而挑挑揀揀?？粗驗槿畨K的差價跟老板細細討問, 好難與浦越中報上披露的他八位數(shù)年薪聯(lián)系起來。

    這樣的感覺也不錯。田芮笑提著大包小包跟上他時想。

    按照內(nèi)蒙習俗，毛頭女孩不掃墓, 也就是未出嫁的女孩不能掃墓。每年莊希未跟著回來, 也只是在家里幫忙整理祭品、準備食物, 等著他們回來而已。

    “你就跟希未一樣，在家等我回來?！鄙宪囍? 莊久霖對她說。

    “好, 我在家做飯, 等你和阿姨?！碧镘切π臐M意足地答應(yīng)。

    兩人先到酒店安頓。莊久霖拉著田芮笑的手上樓, 進了門，她才把包放下，對著鏡子捋捋頭發(fā)，就見莊久霖從身后抱上來，探出舌頭舔她耳根。一跟她進入這種私密又封閉的空間，他就受不了。

    “不要啦……”她阻止著他鉆進來的手, “不是還要趕回去跟阿姨吃完飯……”

    莊久霖看著鏡子脫她：“還有時間?！?/br>
    莊久霖探到田芮笑背后的金屬扣時，一旁手機“?！币宦曧懫穑镘切ρ杆倏慈?，一邊掙開他：“你讓我看看短信?！彼龔臎]因為手機擱置他，莊久霖沒放她走，她卻沒有解釋地堅持：“你讓我過去看看。”

    田芮笑從莊久霖臂彎里出來，緊張地拾起手機。幾秒鐘后，莊久霖看見她驚喜地回了頭：“陳彬答應(yīng)跟我見面了，他就在這里，要我下午過去?！?/br>
    莊久霖遲了遲：“你什么時候聯(lián)系他了？”

    “剛才路上，我說我人已經(jīng)到旗上了，”田芮笑跳過去勾住他的脖子，動情地望他，“莊先生，你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你，”莊久霖摟緊她的腰，目光一沉，“但是寶貝，我真的不愿你耗費這么多精力，我只希望你開開心心地待在我身邊?！?/br>
    縱然知道她有才有能，但他最想要的，是讓她做一只他豢養(yǎng)的嬌貴快樂的金絲雀，他一個人去做那個頂天地扛風雨的英雄，就夠了。

    田芮笑依著莊久霖頸窩，眼簾半垂：“我也希望你開開心心，我不想再看見你犯頭痛了。”

    莊久霖稍放開她，對上她痛心得快哭了的雙眼，吻了下來。

    “……等、等晚上我回來啦。”感覺到再繼續(xù)下去就要誤事，田芮笑推了推他。

    出門之前，莊久霖看見田芮笑取出聯(lián)合國工作證裝進了包里，原來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綠能的工廠就在回淖爾村的路上，驅(qū)車途中，莊久霖一再強調(diào)：“一定不能跟他到室內(nèi)獨處。”

    “好嘛，”田芮笑傻乎乎地看著他，“真的好像教導主任哦——莊主任？”

    莊久霖沒有笑，更為嚴厲地道：“你把我設(shè)置成手機緊急呼叫?！?/br>
    “你剛才說過啦，已經(jīng)設(shè)好了?！?/br>
    這是莊久霖第一次這么嚴肅地對她說話。

    莊久霖將田芮笑送到門口，最后對她說：“談不了就算了，別硬撐著，早點回來?！?/br>
    田芮笑解開安全帶，傾身過去吻了吻他：“總得給阿姨帶份見面禮，是不是？”

    莊久霖看著田芮笑出示證件后被人領(lǐng)進門，才把車發(fā)動起來。這里離淖爾村已經(jīng)很近，很快車子開進小學后頭小路，還沒到門口，李阿姨就迎了出來，興沖沖地左看右看，莊久霖知道她在期待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