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樓的一路，關(guān)平把事情說了個大概。

    先清醒過來的是薛高個，然后是他，蛋黃很后面才醒來。聽說松松橫死她就已經(jīng)有點不對勁了，到下面看清楚刀口，又翻看了自己福袋，才確認是自己昨夜殺人。

    “然后呢？”千梧淡淡問。

    關(guān)平一邊轉(zhuǎn)過樓梯拐彎一邊說，“然后她就跪坐在尸體旁邊，垂著頭也不說話，這女孩子啊頭發(fā)長真麻煩，我們也看不清她表情。估計哭慘了吧?！?/br>
    最后一句話時關(guān)平聲音低了下去，他們已經(jīng)下到大廳，看著底下的玩家。

    松松的尸體已經(jīng)被簡單清理，橫放在大廳地板上，十幾個人在周圍。

    薛高個和江沉一直在人群外圍低聲交談，時不時回頭看向那幅畫，似乎并沒有在聊松松的事。

    “她是放逐者，你們都知道的吧。”

    跪坐在地上的蛋黃忽然開口。

    這一聲并沒有大家想象中的嘶啞哭腔，反而透著一股陰冷，令人不寒而栗。關(guān)平大老爺們竟然往千梧背后躲了一下，而后才問，“你說什么？”

    “她是放逐者，前天晚上她就在唆使我少喝酒了，只是話術(shù)高明，一會勸少喝一會勸多喝，我當(dāng)時沒反應(yīng)過來?！钡包S語氣十分平靜，“可能也是我有恃無恐，沒往深里想?！?/br>
    千梧問，“什么叫有恃無恐？”

    蛋黃沒回答，過一會她忽然抬起頭，慘白的面龐上嘴唇裂滿血口，似笑非笑的眼神掃過眾人，喃喃道：“還有嗎，還有誰是放逐者？”

    無人應(yīng)答。

    她嘶嘶地笑著，“看著地上這個人了嗎？如果還有放逐者，我警告你們不要在我身上動主意。姑奶奶心情不好，出了這個本，只要碰上一次我就會殺了你?！?/br>
    關(guān)平嘆口氣，“嚇傻了吧你，你觸犯了神經(jīng)最不容許的禁令——”

    薛高個打斷他，“其實未必。神經(jīng)不一定會回護一個放逐者，更何況昨晚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殺人，說不定可以和神經(jīng)辯一辯。”

    “不需要?！钡包S拄著膝蓋緩緩站起來，冷然一笑，“夜晚會做內(nèi)心深處一直掛念的事，我早就知道。像我這種內(nèi)心陰暗行為怯懦的人，讓我清醒時去殺人我還真做不到。昨天喝酒前，我在腦海里默念了至少上百遍殺了松松，這個副本不錯，不枉我辛苦。”

    客廳里寂靜了數(shù)秒。

    千梧再次問，“故意的？你的有恃無恐是什么意思？”

    蛋黃對他笑起來，“我有神經(jīng)的赦免權(quán)?！?/br>
    原本坐在沙發(fā)里的玩家一下子站起來，“什么意思？什么豁免權(quán)？”

    “就是字面意思。觸發(fā)神經(jīng)死亡條件會死，但侵犯其他玩家不會死?！钡包S扒了扒身上的灰，帶著些輕蔑的眼神瞟了一眼地上的尸體，“這是我獨自一人從第一個副本里走出來時獲得的福袋。神經(jīng)說，在維護基本規(guī)則的前提下會給予我全部的寬容?！?/br>
    她的語氣中帶著對神經(jīng)的感恩，說到寬容兩字，那雙眼睛中的陰鷙也褪去了，仿佛一個虔誠崇拜的信徒。

    長達一分鐘的死寂后，關(guān)平終于憋出一句話，“為啥慣著你，你跟神經(jīng)睡過了？？”

    千梧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也不知道?！钡包S說，“但神經(jīng)一直對我很好?！?/br>
    江沉問，“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為什么會進入神經(jīng)？”

    “我是個畫畫的。靈感枯竭，天天酗酒，抑郁時間長了有點變態(tài)。”她十分平靜地回答，順手拿了茶幾上一顆橙子剝開，清新的橙子氣味混進滿室血腥，她坐在沙發(fā)扶手上一瓣一瓣地吃橙子，“我畫人體，尤其擅長裸體，等從這個副本里出去你們誰有興趣可以來找我啊?！?/br>
    眾人：“……”

    不用了謝謝。

    她介紹職業(yè)時，千梧注意到她一直若有若無地往這邊瞟來。他這才意識到蛋黃從第一天起就知道他是誰了，學(xué)畫畫的不可能不認識他，只是她從未提過。

    在神經(jīng)里藏拙是聰明，幫他人藏拙是更聰明。

    薛高個沉嘆一聲，“事已至此。按照剛才江沉說的，殺死畫里的女人這個副本就結(jié)束了?！?/br>
    “你們打算就這樣等她來嗎？”蛋黃扭過頭，卻是看向千梧，“我的匕首也是道具，沒有你的刀厲害，但也幫我擋過幾只小鬼，要不要借給你？”

    “多謝?！鼻嗟胗浿烈呀?jīng)沒有軍刀傍身了，便接過那把刀。

    *

    其他人負責(zé)處理這幾天的尸首，千梧和江沉隨便找了一間浴室進。

    淋浴間拉門依舊是完整的一塊水晶，千梧伸手撫摸著那塊水晶，忍不住感慨：“這個副本設(shè)定的富豪是真的很有錢?！?/br>
    “這個水晶的質(zhì)感遠不如那些酒杯?！苯翐u搖頭，“水晶確實不是昂貴的材質(zhì)，這個值不了多少錢。房子里所有的水晶制品里只有那套酒杯稀罕。”

    “相識于酒，相負于舊。”千梧忽然想起夢中女人滄桑的呢喃，“讓一切都徹底消失吧?！?/br>
    他基本猜中了故事主線，富豪一時興起把釀酒的農(nóng)家小姑娘撿回家養(yǎng)著，可他的興致很快便消散，這個女人就像這房子里所有被用心保養(yǎng)又被無情拋棄的老物件一樣，在等待中蒙塵消亡。

    直到，生命里所有的熱愛都消磨殆盡，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你離水晶遠一點。”江沉在身后拽了他一把，“站在拉門旁邊還敢溜號，那女鬼要殺你就是一瞬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