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周建國給周耀的項(xiàng)目很大, 涉及公司各個部門的利益，一旦出現(xiàn)漏洞，虧損嚴(yán)重。

    周建國雖然是董事長, 公司卻不全是周家的。

    底下的還有各位董事，共同參與公司的運(yùn)營。

    周建國冷血，董事會里的人與他如出一轍, 出了事, 第一反應(yīng)是維護(hù)自己的利益。

    管他周耀是誰的兒子，只要動了他們的蛋糕, 就應(yīng)該付出代價。

    周耀在秦曉曼的庇護(hù)下，在周家橫行多年，上了大學(xué)又有周建國這個父親扶持著，這是他第一次在社會上摔了跟頭。

    摔的還不輕, 直接就摔進(jìn)了警察局。

    周恪抱著手臂，靠著電梯扶手嗤笑：“真是有夠蠢的?！?/br>
    “大少爺目前狀態(tài)還算穩(wěn)定，”助理說，“周總已經(jīng)派律師過去聯(lián)系了?！?/br>
    話是這么說, 但周恪心里清楚, 周耀基本沒什么可能會保釋出來。

    周建國可以請律師, 董事會當(dāng)然也可以請。

    他們眼里只有錢, 只要周建國一天不把這個漏洞不上, 他們就不會放過周耀。

    現(xiàn)在就看周建國的態(tài)度了。

    電梯到達(dá)頂層，病房的裝修純白色的，走廊白茫茫的一片, 大理石的墻面上掛著看不懂的名家畫作，偶爾有護(hù)士經(jīng)過，安靜到甚至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整個病房散發(fā)著冰冷的氣息, 壓抑又沉悶。

    周建國的病房在走廊的盡頭，到了門口，周恪忽然停下腳步：“對了?！?/br>
    助理抬頭，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小少爺？”

    周恪垂著眼，語氣淡淡：“他為什么會暈倒。”

    助理愣神片刻，才意識到周恪口中的“他”指的是周建國。

    平日里，助理一直將父子倆的相處看在眼里，那是只覺得是感情淡薄，現(xiàn)在一看，甚至用不上淡薄這個詞……

    父親出事，等到了病房門口才想起來詢問。

    對一個陌生人都不至于這么冷漠。

    助理又想起從前周建國對周恪的態(tài)度。

    不聞不問，仿佛從來沒有這個兒子存在。

    他看著偌大的病房，感受著周遭令人窒息的壓抑，忽然有些恍惚

    難道這就是報應(yīng)嗎？

    ……

    病房里，周建國已經(jīng)醒了，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鼻子里插著呼吸管，手上打著點(diǎn)滴，神色疲憊，與往日意氣風(fēng)發(fā)的中年男人全然不同。

    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看到周恪，周建國咳嗽了一聲，艱難坐起了身子：“來了??？”

    周恪合上門，抬了抬眼：“爸?！?/br>
    周建國拍了拍床，聲音沙?。骸皝?，坐?！?/br>
    周恪看了一眼，走過去，抽了張凳子在病床邊坐下，與周建國隔了段不近不遠(yuǎn)的距離。

    周建國眼神黯了黯，沒有說話。

    周恪拿起床邊的醫(yī)生診斷看，周建國聽到周耀的消息，受了刺激，一時間氣急攻心突然昏倒，被送到了醫(yī)院。

    全面檢查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患有心臟病，連帶著食管附近還有一個瘤，身體狀況不容樂觀。

    “這段時間您好好休息，”周恪放下病歷本，“瘤是良性的，做手術(shù)可以解決，至于心臟病……”

    他頓了頓，淡聲道：“您以后還是少受氣比較好?！?/br>
    “家里出了這種事，我怎么能不受氣！”周建國說，“我本來以為他們母子倆是安分的，最多就是驕縱了點(diǎn)，想不到出了這么大的事，不知道怎么去補(bǔ)救，還偏偏往歪路上走??！”

    一提到周耀，周建國的情緒又激動了許多，重重咳嗽了幾聲，捂著胸口痛苦的喘氣。

    周恪就這么看著，眉毛都沒有抬一下，只是說：“需要我?guī)湍嗅t(yī)生嗎？”

    周建國閉了閉眼，又倒回病床上：……不用了?！?/br>
    “秦曉曼來找了我好幾次，”周恪說，“這事您知道嗎？”

    周建國說：“大概知道一點(diǎn)?！彼鹧郏聪蛩?，“他們是不是想要你mama的那筆錢?！?/br>
    周恪不置可否，身體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態(tài)散漫：“我不會給的?！?/br>
    “我沒有想到她把這筆錢留給了你，”周建國說，“我，我原以為……”

    “以為她會給您嗎？”周恪勾了勾唇角，神色有些嘲諷，“mama她脾氣好，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說?！?/br>
    周建國沉默的看著他，渾濁的眼里情緒閃動，不知道是愧疚還是什么。

    周恪不甚在意：“周耀的事，您打算怎么辦，出錢保他嗎？”

    “……公司流動資金不多，如果去補(bǔ)漏洞，資金會周轉(zhuǎn)不來，”周建國嘆了一口氣，“我就算現(xiàn)在讓小耀出來，再讓他做事，也不好和董事會交代?！?/br>
    周恪揚(yáng)起眉，很輕的“嘖”了聲。

    瞧瞧，瞧瞧。

    這番話說的，多么大義凜然。

    好像他所有事都是為了公司考慮，顧及所有人的心情。

    其實(shí)周建國在意的只有自己罷了。

    周耀是他兒子沒錯，但他不只有這一個兒子。

    與其花九位數(shù)去撈周耀這么個不成器的兒子，不如把希望放在周恪身上。

    周建國心里總是隱隱有股子預(yù)感，他可以在周恪這兒得到更多的回報。

    周建國說：“盡量讓律師減短刑期吧……就當(dāng)他在里邊歷練幾年了。”

    周恪“嗯”了聲，狹長的眼微揚(yáng)：“您也真是舍得?！?/br>
    “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周建國說，“家里沒了小耀，只剩下你了?！?/br>
    周恪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周建國說：“小恪，高中畢業(yè)之后報考金融吧，爸爸帶你做生意?！?/br>
    “不用了，”周恪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以后的事，我自己有規(guī)劃?！?/br>
    “你能規(guī)劃什么，你現(xiàn)在這個成績，沒有我給你安排，大學(xué)只能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周建國皺眉，“不如讓我來安排，畢業(yè)之后就送你出國，去常春藤進(jìn)修，回來之后跟著我，以后公司的業(yè)務(wù)就讓你來接手?！?/br>
    周恪說：“我不想出國?！?/br>
    即使病著，周建國的態(tài)度依舊強(qiáng)硬：“我是你爸！”

    “我已經(jīng)成年了，”周恪平靜道，“想不想是我的事?！?/br>
    “……”周建國感覺自己的心臟病又要犯了。

    “你是不是為了那個女孩子，你們是不是還沒有分手？！”他抬高了聲音，“小恪，你是我的兒子，你怎么能因?yàn)楦星榈⒄`了自己的前途，你知不知道一個機(jī)會有多難得？”

    周恪坐起身，冷眼瞧著他：“爸，您還病著。”他頓了頓，說，“我不想氣著您，讓您再進(jìn)一趟icu?！?/br>
    周建國無力的躺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

    因?yàn)榧揪U綰，這是他和周恪第二次爭吵了。

    周建國明顯的感覺到，這半年以來，周恪的性格變化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周建國是掌控欲很強(qiáng)的人，他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fā)生。

    可是他也無能為力。

    現(xiàn)在的周恪，似乎已經(jīng)站到了需要他仰望的位置。

    “我只有你們兩個兒子，現(xiàn)在小耀不行了，只剩下你，”周建國臉色很差，“小恪，你難道不想接手我的事業(yè)嗎？”

    周恪沒有說是或者不是，只是冷冷的看著他：“爸爸，我從來不做別人的plan b?！?/br>
    周建國雙拳不自覺握緊：“我都這樣了，你難道就不能順從我一次——”

    話沒說完，周恪站起身，桌椅摩擦地面的聲音刺破病房里的平靜，他垂著眼，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我順從很多次了?！?/br>
    “mama去世這兩年，我已經(jīng)讓步很多次了，”周恪眼眶有點(diǎn)兒紅，語氣卻還是平靜的，“您沒有看到過我的努力，忽視了我的求救，如果周耀沒有出事，在您心里，我還是您的第一選擇嗎？”

    “您敢說，您從來沒有偏心過，公平公正對待我們嗎？”

    周建國怔了怔，臉色逐漸沉了下來，臉色有點(diǎn)發(fā)白。

    周恪將踢開的椅子擺回原位，頭也不抬：“我今天只是來看看您，這段時間您好好保重身體，別的就不用cao心了。”

    說完，也不看周建國是什么反應(yīng)，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病房。

    ……

    病房門“砰”的一聲合上，周建國看著輸液瓶里的液體一點(diǎn)點(diǎn)流入血管，久久不能回過神。

    周耀出事，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暴怒，砸碎了手邊一切可以砸碎的東西，沖秦曉曼嘶吼：“看看你教的好兒子，這么多年了，他怎么還是這么混賬！！”

    秦曉曼心里也為周耀擔(dān)心的不行，一時間忘了謙卑，不管不顧的回應(yīng)：“混賬？小耀難道不是你最驕傲的兒子嗎？比起周恪，他可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周建國只覺得血液從腳底逆流到了大腦，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再度醒來，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找周恪。

    他還有一個兒子，他還有希望。

    直到周恪站在他面前，看向他的目光平靜又漠然。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錯了，錯的徹徹底底。

    周恪已經(jīng)不再是兩年前眾心捧月，所有人都喜歡的天之驕子，在學(xué)校考了第一名，還會故作淡定的跑到他面前，希望得到一個來自父親的贊揚(y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