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未弦只看了他一眼，心里就咯噔了一聲。

    完了。

    他想。

    陳黎野慢慢地朝他走了過去。謝未弦眼見著他越走越近，心里就越來越想跑。他往后縮了又縮，可終究還是躲不過陳黎野。

    他在陳黎野面前避無可避。

    陳黎野站到他跟前，停了下來。

    “等……”謝未弦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啞聲說，“等一下……你聽我——”

    ……你聽我說。

    謝未弦連這句話都沒能說出來。

    陳黎野忽然跪了下來，然后伸出手，把他抱進(jìn)了懷里。

    謝未弦愣住了。

    他身上還留著鏡女扎在他身上的碎鏡片，但陳黎野卻完全不想去在乎這些。他抱得很緊，緊的微微發(fā)抖，緊的謝未弦這種死人都有點(diǎn)感覺快要窒息了。

    他像是害怕謝未弦會再死一樣。

    謝未弦聽到他在哽咽，聽到他的呼吸都在發(fā)抖。但等他回過神來后，才發(fā)現(xiàn)呼吸在發(fā)抖的是他自己。

    他慌的手都沒地方放，就無措地在地上亂動。

    他告訴自己得把陳黎野推開，不然兩個(gè)人都要完蛋。

    他感覺自己好像要被拉回人間了，這絕對不行。

    可他動不了，他聽到自己的呼吸顫抖，看到眼前漸漸模糊，更感覺到所有的不甘都在叫囂著要泄洪。

    不行。

    這樣不行。

    他在心里嘶吼著不行，可卻一步一步任由陳黎野把他往人間拉，往深淵里拉。

    一步一步，走向萬劫不復(fù)。

    “……未弦?！?/br>
    陳黎野哽咽著開了口，聲音顫地不像樣，他就那樣緊緊地抱著他，在他耳邊說道。

    “……不疼了?！彼f，“我不騙你了……我以后都不騙你了?！?/br>
    謝未弦當(dāng)即覺得腦子里轟隆一聲巨響。

    所有的一切都瞬間跨越了兩千年的歲月。

    謝未弦知道陳黎野在回答什么。兩千年前，他親手葬了顧黎野。

    是那天，他對死去的顧黎野說過的話。

    兩千年前，顧黎野回答不了。所以兩千年后，陳黎野再來回答他。

    謝未弦在心底里建立起來封閉自己的城池全面崩塌，他的不甘終于叫囂著決了堤，而那份深埋心底的求不得和意難平，也終于從黑暗之中破土而出。

    謝未弦再也繃不住了，他伸手抓住了陳黎野，又渾身發(fā)顫地埋進(jìn)了他的頸窩里，終于，一聲顫抖的嘶吼從他喉嚨里爆發(fā)了出來。

    這是他兩千年來積攢下來的所有不為人知的悲涼。

    足足兩千年。

    他這墜在歲月長河里沉了底，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足足有兩千年的執(zhí)念，終于被陳黎野親手撈了起來。

    陳黎野也哭的厲害，他已經(jīng)快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但還是堅(jiān)持著緊抱著他，一邊渾身發(fā)抖，一邊同他喃喃個(gè)不停。

    “對不起……”他哽咽得斷斷續(xù)續(xù)，“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該，我該早點(diǎn)反的……對不起……對不起啊……哥……我對不起你……我真的……”

    謝未弦在他懷里搖頭。

    陳黎野一遍又一遍地道著歉，他恨自己為什么沒有早點(diǎn)造反，恨得近乎咬牙切齒。

    可謝未弦卻從不覺得陳黎野對不起他，從來沒有。

    他只覺得萬般都是命，是他活該。

    現(xiàn)在該死了，也是他活該。

    已經(jīng)很不錯(cuò)了，這條命在地獄里茍延殘喘了兩千年，能等來陳黎野這么個(gè)回答，他自認(rèn)為已經(jīng)很不錯(cuò)了。

    真的。

    他對自己這樣說，像是在努力說服自己。

    ……沒什么不甘心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死是不可能死的，你說了是不管用的mama的好二兒【親媽滄桑抽煙感謝在20200926 22:19:13~20200927 22:36: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阿七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89章 罪之鏡（二十八）

    他們兩個(gè)就這樣互相緊擁了很久，把心里所有的不甘都哽咽給彼此聽。

    他們終于跨過了兩千年的歲月長河。

    謝未弦緊緊擁著他，雙手發(fā)抖，一點(diǎn)都不想松開。

    可他一閉眼就會不可避免地看到一面鏡子——是那一面孽鏡地獄里的鏡子，照出陳黎野的罪惡的那一面。

    那面鏡子里是他。是兩千年前為了顧黎野殺進(jìn)了皇宮之中，渾身是血地走在月夜里的他。

    他明白，他是陳黎野的罪。那些斷罪書上的罪名欄里之所以有他的名字，不是因?yàn)樗墙柚惱枰暗纳矸葸M(jìn)來而出現(xiàn)的bug，更不是因?yàn)閰⑴c者的名字和罪名欄挨得太近他才被踢進(jìn)罪名欄里去的，而是因?yàn)椤褪亲铩?/br>
    他一天不死，陳黎野就要受困于地獄里一天。

    可謝未弦不想放手。他雙手顫抖著，心里掙扎著，自己與自己交戰(zhàn)了許久。就這樣同自己僵持了很久之后，他終于向罪惡與地獄低了頭，在陳黎野懷里心不甘情不愿地嘆出一口顫抖的氣。

    “……陳黎野?！彼f，“你聽我說。”

    陳黎野聲音還有點(diǎn)哽咽，便含混不清地應(yīng)了他一聲：“嗯?！?/br>
    “……”

    謝未弦突然又有點(diǎn)不知該如何開口。他抿了抿嘴，垂了垂眸，默了片刻，組織了一會兒語言后，才說道：“我不能再跟著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