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這樣呢？一邊瞞著他打著和離的主意，一邊又和他這般親密無間地相處著，讓他以為她是真心喜歡他，想要和他一起好好過日子的。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他心里火燎火燒的，一會兒想立刻就去揪住她問個清楚明白，一會兒又永遠都不想再理她。

    他輾轉(zhuǎn)難安，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她手中的一團面團，完全由著她搓圓搓扁。

    他在她心里，是不是就是個笑話？

    第089章 開戰(zhàn)   這場戰(zhàn)事，可能沒我……

    早上徐子謙過來上值, 進了內(nèi)堂就吃了一驚，角落里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排兵器，長.槍長刀長矛長劍, 锃亮锃亮的晃得人眼花, 誰把兵器從庫房搬這兒了？

    這時有人過來了，招呼他, “子謙來了?！?/br>
    徐子謙忙道：“大人今兒怎么這么早？”

    聞若青答非所問道：“今日是咱們每月一次的考核日吧, 你去準備準備，待會兒我親自考核?！?/br>
    徐子謙莫名覺得身上冷了一冷，對今日要參與考核的衛(wèi)兵們生出了一絲惻隱之心。

    下午聞若青下了值, 直接去了呂文光府上。

    他跟著呂府管事進來時, 他二叔和三哥四哥都已經(jīng)在正廳里坐著了。

    呂文光還在兵部衙門里與新上任的錢尚書移交事務(wù), 他的長子呂霽正陪著聞家?guī)孜豢腿撕戎枵f著話。

    聞若青有點意外, “怎么, 今兒沒其他人？”

    呂霽笑道, “明兒才是大宴，今兒只請你們一家。”

    呂文光中年喪偶, 去世的夫人也沒給他留個一男半女的, 續(xù)弦后繼室才給他生了呂霽, 是以呂文光已到耳順之年，呂霽也才剛過了自己的冠禮, 現(xiàn)在工部任員外郎一職。

    在上一輪京中夫人們搶女婿的熱潮中，他被逮個正著，媒人天天上門, 呂文光不勝其煩，干脆放話說兒子不到而立不娶妻，氣得呂霽自己跑到工部衙門里天天打地鋪, 父親要告老懷鄉(xiāng)了這才回來替老父收拾。

    這時外頭傳來重重的腳步聲，片刻之后呂文光已大踏步到了門口，他將虛掩的門哐當一聲使勁推開，那兩扇門撞到墻上，又彈回來，吱吱呀呀晃個不停。

    呂霽一下跳起來：“爹！你干什么！”

    呂文光臉上的表情很是激動：“西北……西北……”

    聞家的幾位客人都沉默著站起身來。

    “西北……終于開戰(zhàn)了！”呂文光長嘆一聲，拿手去扶門框，靜默半晌，才又補充道：“阿都沁的先鋒兀拖率軍前夜突襲拿下青柯寨，大軍已壓到蒼鹿野外三十里處?！?/br>
    聞若翡與聞若青對看一眼，想必聞若丹的消息這會兒也送到了，只是他們?nèi)瞬辉诟?，沒能及時得到信。

    青柯寨是元隆關(guān)外的一個邊陲小鎮(zhèn)，鎮(zhèn)子上也沒多少住戶，不開戰(zhàn)的時候每隔一段時間會開放邊市，供兩邊的百姓互通有無，那里駐扎的燕云軍不算多，更多的時候是作為元隆關(guān)的前哨，要論及軍事上的意義，自然沒有元隆關(guān)來得重要。

    想來聞存山和聞若丹都已做足了準備，十萬屯田軍也保了下來，這場戰(zhàn)爭應該是沒有什么懸念的。

    呂霽在工部的軍器局分管著甲械之事，席間很是認真地向聞家兄弟討教了幾個問題，他是個頗有幾分鉆研精神的年輕人，對兵甲器械，尤其是各類火器有狂熱的興趣，可惜是個文官，也從沒機會上戰(zhàn)場，這時逮著機會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呂文光狠狠地呵斥了他幾句，他這才把自己那些異想天開的主意悶回去了不少。

    聞若青倒是很有耐心地跟他說：“你說的這種火銃，在近身的戰(zhàn)場上真正發(fā)揮的作用不大，一是槍管太重太長，這就使得射擊的姿勢很僵硬，沒有足夠的時間瞄準，命中幾率不大；二是還要隨身攜帶替換的藥筒，就算你改進了銃管，可以接連射出五到七枚彈藥，可一旦彈藥用盡還是需要更換，更換的程序又過于繁瑣，耽誤時機不說，藥筒也很沉重，會給士兵增加不少負擔。”

    燕云軍里也有一個營的士兵配備有火銃，進行過專門的訓練，但是總體上殺傷力不大，在與北狄騎兵的交鋒中很少出戰(zhàn)。

    “那在城墻的攻防戰(zhàn)中呢？”呂霽不死心。

    聞若檀笑道：“遠距離的攻防戰(zhàn)中倒是可以起到一些威懾敵人的作用，但畢竟射程不遠，只能嚇唬嚇唬人罷了，真要嚇唬人，還是大發(fā)的火炮更有威力，所以論起實際效果，遠不如火箭好用?！?/br>
    呂文光瞪了兒子一眼，“紫英說的有理，早跟你說別鼓搗這些東西了，火.藥都不知給你浪費了多少，上回工部的袁侍郎還跟我說，你浪費了不少火.藥，火.藥局的人嚴令不許再額外配給你。”

    呂霽沒理他爹，抓耳撓腮問，“如果把槍管改短一些呢？”

    聞若翡看他一臉皺眉苦思的樣子，笑道：“懷明如若真對這個有興趣，我給你個建議——前兩年不是開了海禁么？西洋那邊有流傳過來一種手銃，應該可以給你些參考。”

    呂霽立刻道：“哪里找得到？”

    聞若翡喝了口酒，慢慢道：“我在明安營的王都尉手里見過，只是他們藏得緊，沒有機會仔細一觀?！?/br>
    “明安營？懷陽王帶過來的人？”

    “是，”聞若翡也不客氣，直接道：“以你工部的名義去要，應該是可以要得到的，要來的話拿給我們也看一看?！?/br>
    呂霽一口答應，“行。”

    聞若青若有所思，對呂霽笑道：“若真能把槍管改小改輕巧，在軍陣中安排一支手銃隊，很能起到靈活機變的效果，懷明如果得空，咱們倒是可以好好研究一下，火.藥我也能想點辦法，找火炮坊要上一些，想來那些坊主還是會賣我這個指揮使的面子。”

    呂霽大喜，“好！”

    從呂府出來，聞若青跟著二叔和兩個哥哥去了將軍府。

    聞存正的書房里燈火通明，幾位師爺都在，臉上無一例外都是一副焦急的神色。

    兵部的消息他們也已得知，但自家主帥的消息卻遲遲未到，幾人心中都有些不安。

    聞存正也很著急，“怎么回事？營里的消息怎么這會兒還沒遞過來？”一般情況下，西北大營傳過來的消息會稍早于兵部。

    “也許是路上耽擱了，再等一等吧?！甭勅趑涞馈?/br>
    等到二更后，消息來了。

    信到了聞若翡手上，他看完信件，臉色很凝重，屋子里的人全都緊張地看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這場戰(zhàn)事，可能沒我們想得這么簡單?！?/br>
    “就在阿都沁的先鋒兀拖拿下青柯塞不久，元隆關(guān)的軍營里突然爆發(fā)了一場馬瘟，十之七八的戰(zhàn)馬無法再上戰(zhàn)場，我們在那兒的兩個精騎先鋒營，算是廢了?！?/br>
    大家心下一沉，不由面面相覷。

    “騎兵無法主動出擊，只能由步兵死守元隆關(guān)，”他看了一眼聞若青，“還好之前把撥到元隆關(guān)的屯田軍調(diào)開了，這部分的戰(zhàn)馬沒受影響，但是屯田軍久疏戰(zhàn)場，要恢復到邊境軍精騎先鋒營將士的戰(zhàn)力，一時半會兒難以辦到?！?/br>
    沒有騎兵主動出擊迎戰(zhàn)，只能守在城墻上被動挨打，多層次多方位的戰(zhàn)術(shù)也發(fā)揮不出來，要守住元隆關(guān)，還真有些吃力了。

    西北邊境一線的其他軍事要地，也不可能這時候貿(mào)然抽調(diào)騎兵過來支援，阿都沁大軍壓境，可不光光只盯著元隆關(guān)。

    元隆關(guān)在邊境線上處于中心位置，左有霞嶺關(guān)，右有赤雁關(guān)，一旦失守，燕云軍在西北一線的軍防就被割裂中斷，后果不難預料。

    一陣靜默后，有個師爺喃喃道：“馬瘟？這時候怎會發(fā)生馬瘟？”

    “很簡單，”聞若翡已經(jīng)完全冷靜下來，“有人想確保燕云軍輸?shù)暨@場戰(zhàn)役，無法在人身上做手腳，就做到了馬上頭，可惜楓默嚴防死守，還是沒能料到這一著?！?/br>
    自古戰(zhàn)爭頻發(fā)之地最易爆發(fā)瘟疫，皆因戰(zhàn)后尸骨如山，一旦處理不當，瘟疫很容易流行起來，禍害甚危。燕云軍幾十年前曾在這上頭吃過兩次虧，因此聞家主帥很注重戰(zhàn)場上尸首的處理和瘟疫的預防。

    聞存山且不說，聞若丹做事也是個周到細致的，除了收拾戰(zhàn)場有一套嚴格的程序外，營里的膳食和衛(wèi)生狀況也抓得很緊，此外對于進出軍營的人盤查得更是非常仔細，尤其是在最近的局勢下，幾乎達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

    然而百密終有一疏，馬瘟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爆發(fā)，說是湊巧誰也不相信。

    燕云軍軍隊里的戰(zhàn)馬都是從西域那邊引過來的良種馬，膘肥體壯的，幾乎都沒生過病，聞若丹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馬上頭著了道兒。

    聞存正氣得一拍桌子，怒喝道：“這是要置燕云軍于死地??！”

    聞若檀不滿地看他爹一眼，“您說什么呢？哪里就到了這個地步！沒有馬我們還有人，元隆關(guān)的城墻可不是這么好攻破的?！?/br>
    “話雖如此，”聞若翡沉吟道，“一來爆發(fā)了馬瘟，軍心雖不至于動搖，但忙亂之下戰(zhàn)力減弱是肯定的，二來缺少騎兵的協(xié)作，防守戰(zhàn)不好打，阿都沁肯定會借著這個時機猛攻，當然，能挺過開頭這一陣子，等屯田軍的騎兵先鋒適應了，局面就好很多?！?/br>
    他說完，朝聞若青看了一眼，“幸好……還算保下了屯田軍?！?/br>
    聞若青道：“其他地方有沒有爆發(fā)馬瘟？”

    “目前還未發(fā)現(xiàn)?！?/br>
    “若其他地方真沒有的話，情況還不算太糟，”聞若青思忖著，走到墻上掛的一幅地圖跟前，大家都圍過去看那地圖。

    有位師爺?shù)溃骸奥劺蠈④婑v守在霞嶺關(guān)，七爺在赤雁關(guān)，霞嶺關(guān)那邊距離遠就不說了，從赤雁關(guān)到元隆關(guān)打個來回，依七爺和他那馳風營的速度，從燕回山腳繞過去偷襲一下，再轉(zhuǎn)回赤雁關(guān)，恐怕一天一夜也盡夠了?！?/br>
    霞嶺關(guān)、元隆關(guān)和赤雁關(guān)三處防線連起來，似一輪傾斜的月牙彎鉤，元隆關(guān)處在這輪月鉤的中心偏右上方一點，赤雁關(guān)正好位于月牙右邊的頂端，從地形上看，兀拖率領(lǐng)的這支攻打元隆關(guān)的軍隊，已經(jīng)壓到了低于赤雁關(guān)的位置，從赤雁關(guān)往下繞過燕回山，便能深入兀拖軍隊的后方，若能出其不意地給兀拖軍找一些麻煩，也能緩解一下元隆關(guān)的壓力。

    另一位師爺頷首：“有理，不過七爺離開赤雁關(guān)一天一夜，這事兒得慎重再慎重，不然走漏了風聲，可能遇到伏擊不說，攻打赤雁關(guān)的木都軍若抓住時機進攻，赤雁關(guān)也很危險。”

    “不行，”聞若青斬釘截鐵道，“聞若藍是赤雁關(guān)主帥，無論什么情況，都不能離開赤雁關(guān)，元隆關(guān)的問題，目前只能自己解決?！?/br>
    三更后師爺們都散了，聞存正回了房，聞若青還在二叔的書房里和三哥四哥說事兒。

    他把呂文光給他的蕭山和虎山大營布防圖及官員名冊交給聞若翡，聞若翡沒說話，只長嘆了一聲。

    他收好東西，問聞若青，“文宣什么時候去河南？”

    “今兒已出發(fā)了。如果他這趟能拿到那幾個運糧官收受賄賂的證據(jù)，元隆關(guān)局勢穩(wěn)定后，馬瘟的事調(diào)查清楚，再聯(lián)合沈尚書，就可以收拾他了?！?/br>
    “嗯。”聞若翡瞧著墻上的地圖，良久嘆道：“還是我們大意了?！?/br>
    “是，我現(xiàn)在有點擔心，會不會還有什么我們沒有預料到的地方?！?/br>
    三人半天沒說話，聞若翡半晌道：“吃一塹長一智，想必楓默會更加小心?！?/br>
    聞若檀恨恨往桌上捶了一拳頭，“可惜我們困在京都，去不了西北?！?/br>
    聞若青沒吭聲，聞若翡看他一眼，“今兒在呂大人府上，你說要幫懷明弄些火.藥，打的什么主意？”

    大璟的火.藥控制得非常嚴格，從原料開采，到制造、到運輸分派都由工部下面的火.藥局進行全程管控，除了制造火器火炮彈藥和分撥到軍隊里用于軍事攻防外，其余每一筆火.藥的流向和用途都有控制和記錄，且明令禁止民間私自制造、儲備火.藥，一旦發(fā)現(xiàn)，是要按律法處置的。

    兵馬司按例并無火.藥撥配，衙門里的火彈、煙彈以及為數(shù)不多的火銃、火箭、火蒺藜等武器裝備，都是由工部統(tǒng)一下發(fā)的。

    沒有正當?shù)睦碛?，私自囤積火.藥，恐怕有的是人要拿這個做文章。

    “除了真想跟懷明一起研究一下手銃，另外一層的確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甭勅羟嘈α诵?。

    “什么意思？”聞若檀不明所以。

    聞若翡臉上掠過一絲疲憊和無奈，沒說話了。

    這晚聞若青直接歇在了將軍府客房，一旦閑下來，他就覺得心里似有貓爪子在抓撓他一般，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成眠。

    他次日陰著一張臉到兵馬司衙門時，衛(wèi)兵們看見他，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悄無聲息地往邊上溜。

    他進了內(nèi)堂，呂霽已經(jīng)坐在那兒等了他好一會兒。

    “你怎么才來？”他一副心癢難耐的樣子，“快點，火.藥！”

    聞若青道：“你急什么，總要給我點時間啊，明兒你來拿吧?！?/br>
    呂霽不滿地嘀咕了兩句，走了。

    聞若青領(lǐng)著聞竣去了炮火坊集中的青安胡同。

    炮火坊有兩類，一是官炮坊，也就是由官府統(tǒng)一開設(shè)監(jiān)造的，制造出來的煙花禮炮專供皇家官府公用。

    二是私炮坊，坊主經(jīng)官府審核備案后，方能開坊動工，制造煙花炮竹的火.藥也由火.藥局核定數(shù)額，坊主交足銀錢后才統(tǒng)一派發(fā)下來。私炮坊制造出來的東西，一般就是售賣給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