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蘇九卿這般想著,不知不覺攥緊了拳頭。 宋玉璃小心翼翼瞧著蘇九卿,這人的臉上依舊毫無波瀾,可眼底的溫度卻是越來越冷了。 蘇九卿對人向來喜怒無常,尤其是對女人。 上輩子他一直不娶妻,蘇家不少小丫頭都存了心思,曾有一個最是冒尖的,經(jīng)常找借口到書房里去。那丫頭伶俐,從不做逾距的事,也不動蘇九卿書房里的東西。 有一次,卻不知為何惹惱了蘇九卿,當(dāng)場被拖下去活活打死。 還有一次,蘇九卿出去辦事,隔了小半年才回,回來時還帶回一個舞姬。人人都道那女子是蘇九卿在江湖上的紅顏知己,宋玉璃也以為后宅里很快就要熱鬧了,誰料二人不知怎么有了爭執(zhí)。 蘇九卿把她打的吐血。 那舞姬自此再未在蘇家出現(xiàn)過。 宋玉璃在蘇家的六年,小心謹(jǐn)慎如履薄冰,她一直記得蘇九卿曾告訴她的話。 “別惹我,我不打女人,但我會殺人。” 現(xiàn)在,宋玉璃便覺得,蘇九卿似乎是要殺人了。 到底是男人,對顏面在意的很,她不過跟魏思源說兩句話,蘇九卿就發(fā)了這么大的火氣。 這般想著,宋玉璃慢慢開口:“我對太子確無非分之想,大人若是不信,等我父親出獄,兩家人可以開門見山的將婚事做個了斷,絕不叫大人顏面蒙羞。大人若仍覺得不忿,我也愿意落發(fā)出家,自此遠離京城,再不回來?!?/br> 這一番話說的斬釘截鐵,叫蘇九卿幾乎站不住。 他冷冷看著宋玉璃,慢慢道:“落發(fā)出家?宋大小姐可想好了,如此一來,你這輩子可就毀了?!?/br> 宋玉璃咬了咬牙:“只要能叫蘇大人消氣,讓我做什么都行?!?/br> 蘇九卿嗤笑一聲,不置可否。 “走吧?!碧K九卿道,“我送你出宮。” 宋玉璃愣了愣,心想,這果然是氣消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跟上蘇九卿的步伐,二人走了沒多遠,便見皇后娘娘的轎子等在宮墻邊。 她站在轎子前,回眸看了蘇九卿一眼。 只見宮墻之下,蘇九卿神色冰冷,唯獨腰間寶劍上鑲嵌的珠寶,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 罷了,今次是把蘇九卿得罪了,宋玉璃想著,日后再想法子彌補吧。 回到宋家,想到鄒夫人還被她關(guān)在柴房,宋玉璃便顧不得想蘇九卿了。 光是這件事已讓她焦頭爛額了。 鄒家的事決不能拖太久,還是得早些了解才是。 宋玉璃盤算許久,決定從鄒清雅的身上突破。 鄒清雅身邊的丫鬟都被撤了,如今一個人被鎖在小院子里,兩個粗使婆子看著她,不叫她尋死覓活。 宋玉璃進屋時,鄒清雅正躺在床上,呆呆看著房頂,她眼角有兩行清淚滑落,對宋玉璃置若罔聞。 “表姐今日身體可好多了?”宋玉璃開口,見她不答,也不惱,只慢慢說道,“表姐可知,你的那些丫鬟都已被鄒姨媽鴆殺,只要仔細些,你失身的事情便無人知曉。” 鄒清雅聽到失身二字,面上一陣扭曲,仿佛痛苦不堪,她從床上坐起來,惡狠狠瞪著宋玉璃,這一切的痛苦原本該是她來承受的。 “可是鄒姨媽卻不這么打算的?!彼斡窳У溃八獔蠊?,只是為了威脅宋家?!?/br> “報官啊表姐,若是如此,你的事可就宣揚出去了,到那時候,你還能活命嗎?”宋玉璃似笑非笑看著鄒清雅。 “你胡說!娘怎么會!”鄒清雅目眥欲裂。 “鄒夫人也是沒辦法,畢竟皇后娘娘逼得緊,若不然日后怪罪下來,只怕就不是失去一個女兒這么簡單了。”宋玉璃笑了笑,回來的路上她已然將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個通透,是以格外胸有成竹。 鄒家并不是鐵板一塊,鄒夫人再耍心機,可鄒清雅卻是得活命的。 鄒清雅聽宋玉璃提到皇后娘娘,臉上警惕起來:“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都知道了。”宋玉璃面色一暗,“知道是皇后娘娘指使你們鄒家,只因太子對我有意,皇后娘娘便要想法子讓我趕緊出嫁,一計不成,便要毀我清譽?!?/br> 是啊,一個落魄官員的女兒,是生是死,于那些達官顯貴來說,又算的了什么呢? “可如今到這一步,鄒夫人是要犧牲清雅表姐的性命和清譽了,我不知清雅表姐會不會心甘情愿為鄒家的前途而死?” 鄒清雅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鄒夫人膝下只兩個孩子,但她是個女孩兒,早晚也得出嫁,鄒夫人真正指望的,一直是鄒守正。 這一次為皇后辦差,她做的不好,只怕會影響鄒守正的前途,而自己又失了身,日后找個好人家也是不行了,還得多陪嫁嫁妝。 鄒清雅出身鄒家,最明白鄒家人的脾氣。 權(quán)衡利弊,視財如命,想當(dāng)初逼死周家的時候,她爹爹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你想如何?”不過片刻,鄒清雅便想明白了,她看著宋玉璃,沉聲問道。 “我請表姐幫個忙。”宋玉璃淡淡道,“只是第一步,我要知道,表姐引狼入室,為何會把自己給陷進去?” 第18章 鄒清雅 鄒家到底如何行事,原本是給宋玉璃下的套為何反而坑了鄒清雅? 宋玉璃對于這個問題,一直有些疑惑,借著這個機會,她是想跟鄒清雅問個水落石出的。 鄒清雅聽了這話,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她嗤笑一聲,看向宋玉璃:“你當(dāng)真什么也不知道?” 宋玉璃搖了搖頭:“我確實并不知曉?!?/br> 鄒清雅聽此,神色復(fù)雜地看了宋玉璃一眼,將這件事的始末細細講了一遍。 “我原本以為是你將計就計,派人將那紅綢神不知鬼不覺地綁在我的院門上,可若你當(dāng)真不知這件事,總不會是我那幾個丫鬟搞的鬼吧?!编u清雅嗤笑一聲,她看向宋玉璃,“卻原來我這機關(guān)算計,你卻是如有神助?!?/br> 宋玉璃聽此,并不答,她心中隱約有了些猜測,只是卻需要印證。 “好了,既然把話說開了,我們不若來談?wù)労献鳌!彼斡窳У馈?/br> 鄒清雅道:“你要如何?” 宋玉璃輕聲道:“我要一份你親筆所寫,簽字畫押的口供,承認這件事是你們鄒家自導(dǎo)自演,陷害我,卻又將事情搞砸了?!?/br> “那不可能。”鄒清雅一口回絕,神色間多少有些慌亂,若是有了那份口供,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失身的事情了。 “這份口供我不會馬上報官,定會藏好,若是鄒姨媽當(dāng)真與我對簿公堂,我才會拿出來。到那時候,你失身之事,已然敗露,我拿不拿出這份口供也無甚干系?!彼斡窳дf道。 “只要你將此事寫下來,我便安排你離開京城,宋家雖說沒落了,但我世叔在江南還有些勢力,我會托他們照顧你,等到了南方,無人知曉你的身份,你再好好尋個人家嫁了,豈不比留在京城又或者去登州更好。” 鄒清雅一時之間有些心動,只是背叛家人和生身父母,這于她來說,也是壓力驟增。 見鄒清雅的神色松動,宋玉璃又繼續(xù)勸道:“我還可以給你附上一大筆嫁妝,定比鄒家出的豐厚,全部折成銀票,交給你一并帶走?!?/br> “且容我一個人好好想想?!编u清雅聲音顫抖地說道。 宋玉璃也不逼她,她起身,感慨地看著她:“表姐,女子活在這世上,處境艱難,縱然你我相互看不慣,但我卻不會為難你。如今這局面,何去何從,還請你細細思量。” 說罷,宋玉璃離開,徒留下鄒清雅一個人靜靜坐在閨房之中。 那一日,鄒清雅在房中枯坐一整日,后來,她起身,問看守要了三壇杏花釀,盡數(shù)飲下。 登州人善飲酒,鄒清雅更是海量,便是三壇,也不過微醺,她坐在銅鏡前,看自己姣好的面容。 十六歲啊,還是花朵一般的年紀(jì),因飲了酒,她面飛紅霞,燦若桃花。 她輕輕給自己挽起一個婦人的鬢發(fā),一行清淚自眼角流下,一滴滴地砸在她的手背上。 許久,她起身,大聲道:“來人,給我拿筆墨紙硯!” 不到入夜十分,宋玉璃便收到了鄒清雅的口供,與口供一起的,還有一份留給鄒家的家書,鄒清雅直言,若有一日鄒氏當(dāng)真要將此事對簿公堂,讓宋玉璃在公堂之上,將這封信交給鄒氏。 宋玉璃當(dāng)機立斷,著劉嬤嬤帶著可靠的人將鄒清雅送出宋府,趁著夜色離京。 兩個少女站在宋府后門,月色當(dāng)空,鄒清雅著婦人打扮,盤的是時下年輕少婦最愛的發(fā)髻。 “表姐,此后海闊天空,只怕再難相見了,保重?!彼斡窳]有行女子之禮,而是如男子般拱了拱手。 鄒清雅瞧著覺得有趣,不禁笑了起來,也學(xué)著宋玉璃的樣子道:“保重。” 拿到口供,宋玉璃才松了口氣,她如今把蘇九卿得罪了,便也沒了靠山,只覺處處都要靠著自己,頓時有些喘不過氣來,而鄒清雅的口供于她來說,無疑是個護身符,有了這個,她終于顯得不那么被動了。 而另一邊,蘇九卿回到蘇府后,便鐵青著一張臉,提著劍進了后院,不多時,便是一陣刀光劍影,落葉紛紛,一大片林子被他剃了光頭。 他這趟練劍便練到后半夜,就連晚飯也不曾用。 影衛(wèi)們知道他的脾氣自覺遠離,只有顧煙是個憨憨,敢在這節(jié)骨眼上找他。 “大人,宋府又有響動了?!鳖櫉煹馈?/br> 月色之下,蘇九卿劍露寒光,照在顧煙的眼睛里,顧煙微微垂下眼瞼,在刺眼的光線下,卻不曾扎眼,只是自然而然后退半步。 蘇九卿冷哼一聲,又挽了一個劍花,驟然刺出九劍。 顧煙頭頂上的一株桂花樹發(fā)出簌簌不斷的聲響,葉片飄落而下,而這其中每一片,竟都被切成了兩半。 “宋家的事與我何干?”蘇九卿冷聲道。 顧煙疑惑地看了蘇九卿一眼,點了點頭:“屬下明白了。” 說罷他轉(zhuǎn)身便要離開,動作干脆利落。 蘇九卿一時氣結(jié):“你回來!” 顧煙又轉(zhuǎn)回頭來。 “宋家如何了?” 顧煙這才老老實實道:“方才宋大小姐將鄒家那位小姐送出京城了?!?/br> “送出京城?鄒清雅要回登州?” 顧煙搖搖頭:“看方向,是朝南方去了。” 蘇九卿聽此,嗤笑一聲:“她倒是心軟的很?!?/br> “那鄒小姐需要咱們的人攔下嗎?”顧煙問道。 “不必,隨她去吧,只這兩日,給我加緊審那個采花賊。”蘇九卿平靜說道,“宋家任何風(fēng)吹草動照例來報我,但不必干涉?!?/br> “屬下遵命。”顧煙抱拳說罷,轉(zhuǎn)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