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shí)之間，不但聞?dòng)邹泵碱^微蹙，便是其他幾個(gè)世家的女孩和男孩也都有些看不慣了。

    “阿秀算了吧，這本就是勝之不武?！鄙蛐愕母绺缱钕乳_了口。

    沈歡和沈秀是龍鳳胎，生的眉眼間有些相似，平日里關(guān)系也好，他明年便要往軍中任職，家中也早已說了親事，正是最需要謹(jǐn)言慎行的時(shí)候，故而先開口。

    “不行，既然是說好了的賭約，怎可不比就作廢？”沈秀氣道。

    宋玉璃懶懶看了她一眼：“本就已經(jīng)比了，是你耍賴又要重新來比。”

    此話一出，沈秀的臉上愈發(fā)繃不住了，若不是沈歡拉著她的胳膊，她幾乎要沖上去撓宋玉璃的臉。

    “你……”沈秀氣道，“我看你是給臉不要臉，也不瞧瞧自己家如今什么地位，竟敢在此與我們?nèi)鰸姟！?/br>
    “阿秀，慎言！”聞?dòng)邹币灿X得沈秀鬧的過分了些，皺著眉頭呵斥道。

    而此時(shí)，院外一墻之隔，聞家大哥聞飛卓正和魏思源立在墻下。

    他們都是已經(jīng)加冠的男子，不似院子里的半大小子，不好再與那些未出閣的小姐們接觸，是以二人走到此處，便沒再繼續(xù)。

    魏思源面帶寒霜，看了聞飛卓一眼：“聞家如今倒是好家教。”

    聞飛卓不動(dòng)聲色輕笑一聲：“殿下，這世上本就是如此，弱rou強(qiáng)食，宋家失勢(shì)，宋家的兒女自然就會(huì)受人欺凌，他日若是太子……只怕也是如此?！?/br>
    魏思源看著聞飛卓，漸漸變了臉色。

    “你說的對(duì)。”魏思源緩緩開口。

    第24章 踐諾

    沈秀和柳如煙都是武將世家的出身，自小家中父母也都是大字不識(shí)幾個(gè)，幼時(shí)閨學(xué)里，她們都曾與宋玉璃一起讀過書。

    宋玉璃有父親親自開蒙，加上本身的性格使然，自來都是女先生夸贊的對(duì)象。

    沈秀柳如煙自小冒尖兒，但在功課上，總比不過宋玉璃，免得不一見面，就要陰陽怪氣幾句。

    但那些都不過是小事，如今日這般言辭激烈，卻還是頭一回。

    宋玉璃挑眉看著沈秀，心中并不生氣，只是疑惑，沈秀緣何如此致力于挑動(dòng)自己的怒火？

    她覺得古怪，是以愈發(fā)不動(dòng)聲色。

    “阿秀，快跟玉璃meimei道歉！你說的都是些什么胡話！”聞?dòng)邹睔獾馈?/br>
    沈秀也知自己失言，只拉不下臉來，低頭不語，還是沈歡上前一步拱手道：“舍妹無狀，還請(qǐng)宋小姐見諒?！?/br>
    柳如煙也跟著幫腔道：“就是，再說了宋大人最是君子端方，等誤會(huì)解除了，定會(huì)官復(fù)原職。玉璃meimei，你說對(duì)吧？我聽說，你家進(jìn)來也是多方走動(dòng)，想來快有結(jié)果了吧?！?/br>
    聞?dòng)邹币驳溃骸笆前。犝f皇城司也有插手，宋大人定會(huì)轉(zhuǎn)危為安的。”

    宋玉璃心中冷笑，原來這三人是在這等著她呢。

    先拿那些話激怒她，進(jìn)而引出皇城司和蘇九卿，為的只怕是想套出她的話來。

    看來，大理寺那日，蘇九卿出手的事，已經(jīng)引起了皇后和聞家的懷疑，他們?nèi)缃窈退渭宜闶前档乩锼浩屏四槪屎蟾闹獩Q不能讓宋子元再出來，是以想了這一出，是想知道宋家如今還有什么底牌。

    “表姐慎言，朝廷大事，可不是我等女兒家該議論的?！彼斡窳⑽⒁恍Γ痪湓挶銓⒈娙说脑挾铝嘶厝?。

    她福了福身子道：“如今我宋家落魄，想來你們也是不愿與我一起玩的，我自請(qǐng)離開了。”

    說著，她飛快轉(zhuǎn)身，趁著還沒人回過神的功夫，拉起宋雨彤便走。

    宋雨彤年紀(jì)尚小，怯生生跟在jiejie后面，她性子隨母親，有些頭腦簡(jiǎn)單，等周圍見不到人影了才輕聲問道：“阿姐，方才她們?yōu)楹我@樣罵我們？”

    “不必理會(huì)那些人?！彼斡窳Φ?，伸手摸了摸宋雨彤的發(fā)髻，“你可吃飽了？”

    宋雨彤點(diǎn)點(diǎn)頭：“吃飽了?！?/br>
    “那咱們便去尋娘親。”宋玉璃笑道，今日她這里都如此艱難，只怕宋夫人那邊也不會(huì)好過。

    二人穿過一條花廊，拱門前面便是夫人們說話聊天的地方，宋玉璃方要帶著宋雨彤過去，卻見一年輕男子攔住二人去路，正是魏思源。

    宋玉璃眉頭緊蹙，照例行禮道：“太子殿下。”

    不過半月的功夫，魏思源清減了許多，面容也憔悴了。他瞧著宋玉璃，神色間有些陰郁。

    “宋小姐?！蔽核荚垂笆?，而后他小心翼翼后退半步，與宋玉璃拉開距離。

    這樣的動(dòng)作叫宋玉璃難得的露出一絲驚訝神色。

    看來這半個(gè)月里，魏思源經(jīng)歷了不少。

    魏思源瞧宋玉璃的樣子，不禁低笑起來：“之前是孤太唐突了?！?/br>
    “哪里，太子殿下是真性情。”宋玉璃本能地吹捧。

    魏思源搖搖頭：“你不必為孤說話，那日宮門前，孤答應(yīng)幫你營(yíng)救父親，這半個(gè)月來，孤聯(lián)絡(luò)了不少朝臣，亦向父皇上書，卻一無所獲，這才明白其中艱難兇險(xiǎn)。”

    宋玉璃倒未料到魏思源竟會(huì)做這些事，想來這半個(gè)月他是碰壁不少，是以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

    “想孤明明是堂堂太子，卻連自己想要器重的大臣都救不了，實(shí)在是難堪至極?！蔽核荚凑f著說著，眼圈竟微微紅了。

    “大理寺的案子孤也聽說了，母后……母后做事狠絕，孤險(xiǎn)些害了你的清白和宋家人的性命！可就算孤知道了這些事，卻甚至不能向母后質(zhì)疑一句?！闭f到此，魏思源幾近哽咽。

    “殿下不必介懷，殿下貴為太子，牽一發(fā)而動(dòng)全身，本就不該參與這些，讓皇上不喜。”宋玉璃只好耐著性子勸慰道，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對(duì)魏思源有過絲毫的信心。

    站在魏思源的位置上，他如今羽翼未豐，對(duì)聞氏依仗頗多，本就不可能做什么。

    上輩子，到宋玉璃離開人世，太子和三皇子都沒斗出個(gè)所以然了，又如何能在這時(shí)候幫她做什么。

    宋玉璃越是這樣好說話，魏思源便越愧疚，想到自己已下決心迎娶聞?dòng)邹?，更是心中大痛，只覺此乃平生一大憾事。

    “孤今日來此，是預(yù)備與聞?dòng)邹彼较孪嗫?，若是不出意外，她便是孤未來的太子妃了。”魏思源聲音微顫，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宋玉璃瞧著魏思源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只是面上仍道：“無論如何，我還是得恭喜殿下?！?/br>
    魏思源慘笑一聲，發(fā)出一聲細(xì)不可聞地長(zhǎng)嘆：“玉璃，不，是宋小姐。你看似柔弱，無依無靠，卻比誰都心硬，于你而言，這世上再無人無事比你家人更加重要。至于其余人，都不過是過眼云煙罷了。”

    宋玉璃微微一怔，竟從魏思源的話里讀出一絲哀怨。

    “若孤能幫你救出宋大人，只怕你對(duì)孤定不會(huì)如此生分吧，便比如蘇九卿蘇大人，那日是大理寺的經(jīng)過，孤已知曉，想他如此幫你……你們……”魏思源說到此，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失言了，戛然而止。

    “罷了，無論如何，此事已與孤無關(guān)?！蔽核荚凑f著，又是一拱手，“宋小姐，他日若宋大人順利出獄，你可愿考慮太子?xùn)|宮做自己棲身之地?！?/br>
    不考慮。

    宋玉璃心想，且不提魏思源能不能在奪嫡之中勝出還是未知數(shù)，便說聞?dòng)邹笔翘诱?，她到底有多想不開才會(huì)跑到東宮去給自己添堵。

    “太子的好意，玉璃銘記在心，只是以后的事，便留給以后再想吧?！彼斡窳竦卣f道。

    魏思源笑著搖了搖頭，心知宋玉璃是糊弄他，眼底不禁流露出一絲寵溺，隨即轉(zhuǎn)身離開。

    他今日來，便是想要自己死心，也算是對(duì)他年少時(shí)的念想做個(gè)了斷，而宋玉璃果真如他所愿，干脆利落地給了他一個(gè)了斷。

    好不容易打發(fā)了此人，宋玉璃松了一口氣，拉著宋雨彤剛準(zhǔn)備離開，卻見身后傳出窸窸窣窣之聲，宋玉璃回頭去看，卻是一個(gè)小丫鬟被腳下衣衫絆了一下，磕在地上。

    宋玉璃心中咯噔一聲，上前一步，拉住小丫鬟的胳膊。

    “你都聽到了？”宋玉璃冷聲道。

    小丫鬟嚇傻了，嗚嗚哭道：“奴……奴婢什么也沒聽到……”

    那小丫鬟穿著聞家最下等傭人的衣裳，瞧著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面色蒼白，渾身都在發(fā)抖。

    宋玉璃皺著眉頭，冷聲道：“我宋家如今雖然落魄，卻也不是好惹的，你一個(gè)下等的小丫鬟說話，想來無人相信，若你敢將今日所說之話吐露半字，定叫你全家上下都不得安寧。你可聽明白了？”

    那小丫鬟點(diǎn)頭如搗蒜。

    宋玉璃瞧她怯生生的模樣，慢慢松開了手，道：“去吧?！?/br>
    那丫鬟忙站起來，慌不擇路地往前院沖了過去，她剛過了那拱門，便見她身后閃電般地伸出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頸。

    宋玉璃一聲驚叫幾乎卡在喉嚨里，下一刻，她見蘇九卿閃出身形，隨著一聲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響，那小丫頭渾身劇烈抽搐了片刻，再?zèng)]了聲息。

    而目睹這一切的宋雨彤只細(xì)細(xì)地抽出一口氣，連尖叫聲都沒喊出來，便暈了過去。

    “你……”宋玉璃將宋雨彤抱在懷里，無奈地看著蘇九卿。

    蘇九卿今日難得穿了常服，一件寶藍(lán)色的錦繡長(zhǎng)衫，并未收袖口，也是廣袖飄飄，竟難得的有些斯文。

    然而這樣的蘇九卿在宋玉璃看來，卻像是給猛虎穿上絲綢，實(shí)在是違和的很，尤其他一出手就掐斷了一個(gè)人的脖子，渾身上下戾氣重的很。

    蘇九卿面色清冷，他將那丫鬟丟進(jìn)樹叢之中，冷聲道：“此處是聞家后院，像這樣粗使的丫鬟根本不可能進(jìn)到這里。”

    宋玉璃微微一愣。

    “你警惕性太低了?！碧K九卿道，“這丫鬟要么是喬裝打扮，要么是被人雇傭，特來聽你和魏思源的墻角?！?/br>
    呵呵。

    到底是誰在聽墻角？

    宋玉璃在心里默默無語，看來她和魏思源說的話又被蘇九卿聽到了。

    想到這，她不禁頭疼的厲害。

    “還是蘇大人想的周到，若不然我可要栽了?！彼斡窳Я?xí)慣地露出一個(gè)笑臉，不忘狗腿道，“蘇大人今日怎也在聞家？”

    蘇九卿看她一眼，冷聲道：“大理寺那次我?guī)土四?，此后京中有不少新傳言，你可知道？?/br>
    他另一只手中竟還握著一把折扇，隨手挑起墻邊細(xì)柳，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宋玉璃面前。

    “什么傳言？”

    宋玉璃近來只顧得考慮宋子元的事，對(duì)無關(guān)緊要的，倒并無打聽。

    “人人都說，我如今是你裙下之臣，是以事事偏幫于你，如此一來，宋子元要翻案，也是指日可待了?；噬下犃舜耸拢苁遣粣?，將我敲打了一番?！?/br>
    此話一出，宋玉璃臉上的笑容不禁微微僵硬，她干笑一聲，十分尷尬道：“這就是皇上誤會(huì)了?！?/br>
    蘇九卿卻冷笑一聲，神色間竟是平添了一分猙獰。

    “這怎就誤會(huì)？我?guī)湍?，可不正是因?yàn)槟阄业幕榧s嗎？”蘇九卿挑眉問道。

    宋玉璃低頭不語。

    “你對(duì)魏思源句句謹(jǐn)慎，以你的性子日后根本不可能入太子?xùn)|宮，為何不肯明說？還是說你怕有朝一日，還會(huì)求到魏思源那里？若魏思源當(dāng)真有能力救你父親出來，你是不是連想都不想，就會(huì)答應(yīng)嫁給他？”

    那是自然。

    宋玉璃在心里想，若不是怕宋子元?dú)獬鰝€(gè)三長(zhǎng)兩短，就連去爬皇上的龍床這樣的事，當(dāng)個(gè)妖妃，她也是想過的。

    這世道，這朝堂，一個(gè)女子，想要救自己的父親，又有什么不能舍棄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