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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粉綢在線閱讀 - 第177章

第177章

    *

    香山別墅靜謐無聲,黑色鏤花大鐵門閉闔,前后院的男女仆傭都于昨天遣散了,只一對中年夫婦留守,大黃狗睡在窩邊曬太陽,碗口大的玉蘭花嘭地掉在地下。

    主宅那座小白樓沐在這陽春三月的陽光下,仿佛與世隔絕一般,密室非常隔音,但從昨天后半夜戈亞民就覺出了,別墅已空,今早起床他按部就班地洗漱、看報紙,始終不見姓黃的和姓林的送早飯來,這就更加確定了,抽完最后一支雪茄,他開始徒手拆床拆桌拆凳子拆燈,方丞足夠機(jī)詭,拆遍全屋,沒有拆出一小根細(xì)鐵絲,最后終于在拆完浴缸后,如愿得到一根。

    把細(xì)鐵絲插進(jìn)鋼鑄鐵門的鎖匙中試探,他是開鎖破窗的行家,但叵耐棋逢對手,方丞料到他的本事,關(guān)他的屋子除了無窗之外,門也是特制的鋼材,更別說門鎖,單鎖扣就是特制的形狀。但對他來說,也只是時間問題,終于碰到一絲活處,他手腕翻動,隨著咯蹦一聲,鎖開了。

    第105章 (加更)粉綢肆

    一雙腳緩緩走過幽深的走廊,身后的落地鐘磕托磕托地擺動著,他走到書房停下了,門開著,白色落地紗簾隨風(fēng)舞動,他的戎裝整齊地在書桌上碼著,上面放著軍帽、皮帶、勃朗寧手槍、以及所有被搜走的東西。

    他走進(jìn)去從雪茄桶里拿了一支點上,然后坐在大班椅上抽著,煙霧繚繞間,他看到 1939 年秋天的那個午后,朝天門碼頭附近的一條向陽的坡巷,他在吉普車上等著給聯(lián)絡(luò)站領(lǐng)取燃油補(bǔ)給,因頭一天執(zhí)行任務(wù)一夜未眠,只能靠在車座上抽煙提神。街對面的衣料店里,兩個大個子青年陪著一位少女進(jìn)去,少女的背影婉約,他本是不經(jīng)意地掃視,不料當(dāng)少女換上一襲粉綢正面撞入眼簾后,一顆心卻怦然跳了一下,那是一個如水的影子,水一樣的粉綢,水一樣的少女。

    十七歲行伍,軍校的粗糲,戰(zhàn)爭的殘酷,讓他看什么都不過爾爾,美軍俱樂部或軍地聯(lián)誼社的女子從未讓他心跳過。

    那時候,他二十三歲,首次感受一見鐘情的悸動

    煙霧朦朧,他披著戎裝坐在深闊的椅子里,微閉著雙眼,窗紗依舊在隨風(fēng)飛舞,背光使得他的臉龐輪廓朦朧模糊。

    門口出現(xiàn)一聲吃驚的呼叫時,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是仆傭上來打掃書房,看見屋中赫然有人失聲尖叫著跑了。

    跌跌撞撞的下樓聲中,他從容地將手槍插進(jìn)后腰,然后穿好外套、昂著頭系好風(fēng)紀(jì)扣。

    走出空蕩蕩的別墅,外面是個響晴的春日,他看了看遠(yuǎn)山,然后向自己那輛吉普車走去,沒有直接上車,而是在車旁站了一會兒,低頭含著一枝煙,劃著火柴點燃。有一陣風(fēng)把他的額發(fā)吹亂了,他理正了才慢慢鉆進(jìn)車?yán)铩?/br>
    留守的那位聽差早在老婆的尖叫聲中得知密室里的那位出來了,此時正飛快地奔向大門處去開鎖,雙手有些顫抖,吉普車開過來時還沒有打開鎖,車子就在身后靜靜地停著,他終于打開鎖,把左扇鐵門推開,又去推右扇鐵門。

    汽車緩緩從他身邊經(jīng)過,沿著廣袤的山路蜿蜒而去,陽光折射在車玻璃上晃人眼,他和老婆心有余悸地目送,那車走到半山腰時忽然急剎車停在了那里,靜靜的,一動不動,聽差和老婆的心提上了嗓子眼,然而那車停了一會后,繼續(xù)開動,漸行漸遠(yuǎn),直至消失在山下

    *

    遠(yuǎn)丞銀行天津分行辦公室,黃春給三爺點上煙,有句話忍不住問出口:三爺,您對戈亞民為何手下留情?

    三爺一時未答,似乎在一分一秒地留意著壁鐘的走針聲。

    黃春以為他無心談?wù)撨@個話題,不料他沉默數(shù)秒忽然道:焉知不是他對我手下留情了呢?

    過一時又說:人啊,遇大事謹(jǐn)慎很重要,但大事中的有些環(huán)節(jié)卻不得不靠賭!

    賭黃春想起海東之前所說的關(guān)于人的第二種可能性,戈亞民的第二種可能性。

    一派寧靜。

    海東沒有電話來嗎?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三爺忽然問。

    黃春說沒有。

    片刻后三爺又問:從北平到天津,上午只有一趟車吧。

    黃春一怔,方才明白三爺這一上午頻繁看表是什么原因,三爺一直在等,在等海東的第二種可能性,等海東追隨而來。

    黃春五味雜陳,想到此去經(jīng)年,再也見不到?jīng)]心沒肺的傻海東,胸口也是沉甸甸說不上話來。

    *

    海東坐在師傅的小院里的石碾子上,幾個年幼的弟子在日頭下蹲馬步,他笨,小時候師兄弟練這種基本功需要兩三年,他卻足足得要五六年,師傅不嫌棄他,背后再怎樣嘆氣,見了他也只是摸摸他的頭。

    這就是他留下的原因,看看手表,三爺他們現(xiàn)在從天津出發(fā)了嗎?哦不,不到時候,列車是今天下午三點多的,他伸手到褲袋里摸出四張票,票是前天打電話讓在天津出差的周襄理買的,當(dāng)時他還沒有決定留下來,所以有他和未過門媳婦以及岳父母的四張。

    他摩挲著這四張票根,心被狼掏了一般難受。

    海潮忽然匆匆跑進(jìn)來,腳步太快,以至于看見碾子上坐著的他后,像急剎車一樣才剎住。

    東哥,西門音上哪了?

    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