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賽季末尾，法國雪具品牌rossignol的工作人員就給他留了聯(lián)系方式，說在考量簽約青年單板代言選手。rossignol當(dāng)時還沒有簽過任何20歲以下的單板選手，外界都傳他們只會簽一個人。那年的美國之旅順風(fēng)順?biāo)?，他甚至覺得也許就是他職業(yè)生涯起飛的那塊跳板。他拿筆歪歪扭扭地寫下對方的號碼，把紙片放進(jìn)了衣服口袋中。

    第二天，他轉(zhuǎn)頭就接到了梁熠川的電話。電話里，才十七歲的梁熠川說他偷偷報名參加了加拿大的一個本地的自由式挑戰(zhàn)賽，而賽場就是他倆都非常熟悉的雷佛斯托克。他說，他爸不讓他去世界各地參加比賽，想讓他今年專注學(xué)習(xí)。他要是比出來成績，證明了自己，他也許就會同意。那時候，在他的所有同齡朋友里，只有很早就離開父母獨立生活的池羽有車也有駕照。梁熠川便求池羽開車送他去比賽。

    池羽當(dāng)場就拿比賽獎金買了昂貴的次日回程的機票，讓梁熠川別動，在卡爾加里等著他。他也不顧自己在美國站比賽的時候膝蓋扭傷，連一宿好覺都沒睡，剛下飛機，就載著他連夜開長途開往賽場。

    像很多次偷偷夜滑時候那樣，梁熠川半夜遛出家門，把兩個人的雪具裝好，睡袋打包，正在清點必需品，而池羽爬上皮卡的正駕駛，借著昏暗的燈光研究地圖。在池羽的想象中，他們將會一路向西，逃離束縛，駛向大人的世界。那個世界里有免費的夢想，有滑不完的雪，和真正自由的自由式。

    仿佛有默契一般，他看清路線后放下手機，梁熠川正好清點裝備完畢，拉開門跳上車，然后沖他笑了一下，對他說了句謝謝。

    這一幕后來在池羽的腦子里面回放了上千遍。多少次在夢里，他都回到這個時刻，以各種方法拒絕。

    他說過，我覺得你爸爸說的可能是對的，之后總有更多更適合你的比賽，這次就讓它過去吧。他說過，我膝蓋不太舒服，不能再連著滑了，我們這次還是不去了吧。他也說過，抱歉，這次不能幫你。

    然而，夢境總是戛然而止，如同現(xiàn)實一樣分崩離析。

    夢醒之后，他會記起，他說：“好。我們出發(fā)吧?！?/br>
    作者有話說：

    ifsa（iional freeskier & snowboarder association）：世界自由式滑雪協(xié)會。

    文中出現(xiàn)的雪場都是真的。

    第7章 上山

    梁牧也通過程洋，加上了池羽的微信，又跟他發(fā)了個打招呼的表情。

    夜里十一點鐘，他才收到一條新信息。

    是池羽問他：“喜歡什么角度的？”

    梁牧也差點想歪了。

    過了一會兒，對方發(fā)過來幾對數(shù)字：“12 12”

    “15 9”

    “18 12……？？”

    梁牧也才明白，這是問他固定器的角度。他心情不錯，便抬手回了幾個字：“聽教練的?！焙竺孢€跟上了個笑臉。

    池羽發(fā)過了個ok的手勢，就沒再聯(lián)系了。

    梁牧也想，他這個點可能剛下山回家，正在幫自己準(zhǔn)備明天上山要用的板子和固定器。他突然就想起來在店里池羽叼著個改錐低頭打蠟的樣子來了。他頭發(fā)有點自來卷，亂糟糟的，被他壓在一個橙黃色的毛線帽底下。帽衫穿得松松垮垮，左耳帶著單顆小耳環(huán)。

    梁牧也聽程洋一通介紹，知道了池羽曾經(jīng)是滑大山野雪的單板自由式選手?；┻\動員他在國內(nèi)認(rèn)識的真不少，大多是梁熠川小時候的隊友，在國內(nèi)的時候，也看過不少次他的少年比賽。國內(nèi)的高山野雪有待開發(fā)，沒這個傳統(tǒng)，也走不出所謂的“大山滑手”。不過，他倒聽過不少大山野雪選手的瘋狂故事。

    對照著眼前的池羽一看，這人不好好穿衣服，也不好好說話，放到平時，感覺是昂著下巴走路，瞥著眼睛用余光看人的那種人。野雪選手不敬畏人類，只對大自然低頭。確實是挺符合他腦子里的刻板印象。

    *

    程洋把他們約到了周五上午找池羽上課。

    池羽是年輕，教學(xué)經(jīng)驗不一定有別人多。可他是憑實力說話。畢竟有著曾經(jīng)x games年少成名的光環(huán)在，很多家長都帶著小孩找他學(xué)。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沾點仙氣。一來二去，找他的人也多了，周末的時間幾乎排滿。程洋發(fā)了好幾條微信想加課，還說他時間靈活，周中也可以，池羽這才跟他說周五。

    程洋又叫了一個之前跟他一起上過課的女生朋友叫vicky，和他倆一起。開車上山的一路上，vicky都在感謝程洋，說要不是他叫上自己，她都不一定能約上課。

    梁牧也就問：“他這么難約啊。”說完，還用余光瞟了駕駛座的程洋一眼。

    后座的vicky搶著答了：“那可不。去年五月份封板那天，也不知道是誰散播的消息，幾十個人看他跳公園，翻了好多個跟頭，一路滑到水塘里面，又蹦起來鉆樹林……”

    惠斯勒的老傳統(tǒng)了，封板日滑雪變滑水。

    vicky說著就拿出手機給他找視頻。視頻挺模糊，還一直抖動，但是能看到穿著一身墨綠色雪服的人在跳臺上轉(zhuǎn)了三圈不止，穩(wěn)穩(wěn)落地，又一個直板直接放到坡下。半山腰融了的積雪累積成池塘，憑借速度和浮力滑過水塘，如有輕功水上漂。圍觀的人真不少，他不但成功滑過了池塘，還剩下足夠的速度，從另外一端蹦起來接了個平轉(zhuǎn)360。

    梁牧也倒挺云淡風(fēng)輕：“這么厲害?！彼磉呎J(rèn)識的職業(yè)運動員太多了，早就祛魅了。池羽看著年紀(jì)不大，就出來做教練，多半是職業(yè)那條路沒走通。他不想說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