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凝眸回望的一瞬,馬車窗內(nèi)一雙犀利而復(fù)雜的視線與她四目相對,令她身形一顫,飛速的回首闔眸,心臟都漏跳了半拍。 這人她從未見過。 可那與叔父七分相似的容顏,和他身上緋紅的官袍入眼,云葳轉(zhuǎn)瞬便知,他是云山近,那個拋棄她,十余載從未曾謀面的,官至大理寺少卿的好父親。 心緒煩亂不堪,直到走進(jìn)了貢院落座,云葳心頭的慌亂都未曾消減分毫。 云山近來此,是為恐嚇?biāo)?,還是敲打? 抑或是,膽大包天的,意圖在貢院門外尋求將她除去的時機嗎? 九日時光,說短,短不過日落月升幾度;說長,長足矣蘭燼遍燭臺,沙漏簌簌垂散。 考幾日了?文昭長身立在寢殿的花窗下,語氣中隱有糾結(jié)。 四日了。 秋寧輕勸:殿下,云姑娘年幼,還能再考的。可蕭帥與寧侯若走,誰人都無把握護(hù)他們平安歸來,不是嗎?您該早做決斷,一聲令下,便可行動。 孤掛念的,非是云葳一人??茍霾灰?,才子多年苦讀只為這幾日。孤此時生事,士子們候了三載的愿景轉(zhuǎn)瞬成空。 文昭悵然一嘆:事情尚有轉(zhuǎn)機,廬陵王力主出兵,倒讓孤意外。你給云相傳訊,讓他來見孤。 殿下,他會來嗎?秋寧并不贊同文昭的決定: 他一貫謹(jǐn)小慎微,明哲保身,您的府邸于他而言,如虎xue龍?zhí)?。且陛下決定發(fā)兵馳援,正順了他的心意,他應(yīng)該正在志得意滿才是。 試試便知,就說孤在府恭候,今夜子時。文昭淡然一笑,瞧著很是輕松。 秋寧帶著滿腦子疑惑,派人去云府送了消息。 事情的走向出乎她的意料,當(dāng)晚子夜,云崧竟真的踏月而來。 殿下,云相在門外。秋寧閃身探入文昭的書房,與人通稟。 文昭微微勾唇,指尖敲擊著輪椅的扶手,快請。 殿下安好啊。 云崧并未撤去大氅,狡黠的眸子掃過文昭的雙腿,只象征性的微微作揖; 您夤夜做請,不知有何見教?老臣洗耳恭聽。 云公客氣了,您坐。文昭伸手示意: 您自便,孤身子如此,就不跟您客套了。孤讓您來,是為馳援西疆戰(zhàn)事的人選。換下蕭帥和寧侯,說服陛下,讓元邵前往,如何? 殿下說笑了,平陵侯還要在朝輔政,怎好掛帥出征呢?云崧在文昭對側(cè)落座,神態(tài)淡然。 云公很為元邵著想。文昭似笑非笑: 他設(shè)計您一遭,險些讓陛下違逆皇考對您的承諾,您還如此大度?但陛下終究沒應(yīng)他,陛下對親母舅尚且忌憚提防,不讓他如意,更何況您呢? 殿下這是離間君臣來了?云崧訕笑一聲: 老臣效命陛下,輔佐政務(wù),乃是先帝遺詔。老臣所為,皆是為了陛下,為了大魏江山的安泰。 將云葳送去余杭,也是為了大魏,為了文家? 文昭鳳眸覷起,摩挲著扳指,斂眸輕語: 未在朝堂,何必說虛話?等陛下翅膀硬了,您和元邵,不會比孤的下場好。而元邵得勢,您怕是要水深火熱了,孤言盡于此。 老臣與元邵斗,您做得利的漁翁,還是黃雀?云崧老邁的眸光中精光乍現(xiàn): 您既敞開天窗說亮話,總得讓老臣撥云見日,看到一線希望吧? 廬陵王是您拉攏的?文昭步步緊逼: 孤這王叔,絕非表面上那般橫沖直闖。陛下年幼,尚且不好擺弄,更何況王叔呢?云葳少年中舉,是云家的后輩英杰。云家屹立兩百余載蒸蒸日上,審時度勢的本事,該是不差。 云崧捋著胡須沉吟良久: 殿下何必總拿幼女說事?即便捅出去,老臣不要云景與啟寧長公主的婚約便罷,其實也并非傷筋動骨之事。您也知道,云葳和云景,皆是臣的孫兒,臣雖有小錯,但婚約不成,便無罪。 失去皇家的聯(lián)姻,您便失了一大助力。文昭哼笑道: 云景今歲學(xué)識,孤也有耳聞。您敢讓這姐弟二人比試一番嗎?云公若歸心,一個侯爵而已,孤還是可以承諾的。非但如此,日后云家數(shù)十載榮華,亦然穩(wěn)妥。 話音散去,房中靜默良久。 云崧的眸光幾度輾轉(zhuǎn),才緩緩從座椅上起身,對著文昭長揖一禮: 殿下珍重,老臣告退。 文昭未曾回應(yīng),眸色虛離地望著云崧離去的背影,心中懸起的一塊巨石落了地。 待人離去,秋寧閃身入內(nèi),忐忑出言:殿下,如何? 盯緊了他,此人城府比元邵深沉百倍,絕非表面所見的貪慕榮華之輩。孤用他,不過權(quán)宜之計,掌控他,怕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