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禮眉微微上揚，想樂。

    卻忙擺出一副態(tài)度來：“侯爺，要不算啦，咱們?yōu)槌⒑蜕绦行Я?，本就是?yīng)該的。”

    張安世道：“你不要慷他人之慨，我弄這個，自然有我的主意?；仡^，你把南鎮(zhèn)撫司，上至千戶，下至校尉的名冊，都給我送來?！?/br>
    陳禮這才放心，看來侯爺這不是在試探他呢。

    于是忙喜滋滋地道：“怕是消息傳出去，全南鎮(zhèn)撫司上下，只怕都要鑼鼓喧天。確實有不少校尉……租住在京城，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在棲霞當(dāng)值的，夜里要走許多路才能趕回家去，若是侯爺當(dāng)真能辦下此事，當(dāng)真是功德無量?！?/br>
    張安世不禁笑道：“我張安世要什么功德？我真要功德，將來我死了，我能燒出比我自己還要重的舍利出來，好啦，少啰啰嗦嗦?！?/br>
    張安世打發(fā)走了陳禮，隨即便開始構(gòu)思起來。

    又過了幾日，張安世入宮，他入宮時，還帶著一本賬簿。

    興沖沖地見到了朱棣。

    卻見朱棣正端坐著，手里拿著一本奏疏，露出憂愁之色。

    張安世道：“陛下……”

    朱棣微微抬頭看著他，隨手放下了奏疏，才道：“怎么樣？商行的事，辦成了嗎？”

    張安世便道：“辦成了，人手雇傭了不少，而且不少私船，現(xiàn)在也都已投靠了咱們棲霞商行，噢，還有……蒲家的族人，也都統(tǒng)統(tǒng)一網(wǎng)打盡，足足一百九十三口人，在各地都已海捕歸案?！?/br>
    朱棣聽罷，那愁色才暫時消淡開來，大喜道：“好的很，朕還怕……這些人跑了呢?！?/br>
    張安世微笑道：“跑不掉的，臣早就準(zhǔn)備好了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等著他們呢?！?/br>
    朱棣滿意地點頭道：“其他人可以不論，只是這蒲家人，卻是決不能留的，這些色目人，罪該萬死?！?/br>
    張安世笑了笑道：“陛下，臣這里，還有一事要奏。”

    朱棣便道：“說來聽聽?！?/br>
    張安世道：“那莊子，也就是紀(jì)綱的財富，已經(jīng)徹查清楚了。還有……蒲家的家產(chǎn)，也都從各地搜抄出來了，雖然還沒有清點清楚，但是蒲家這邊自己有一個賬本，想來他們的賬目，和存下的金銀，應(yīng)該是勉強能對得上的，至少八九不離十?！?/br>
    聽到這個，朱棣一下子滿面紅光，眼眸微微張大，豁然而起道：“入他娘的，你咋不早說?！?/br>
    第237章 富可敵國

    張安世沒想到朱棣如此大的反應(yīng)。

    身子下意識地朝后退了一步。

    朱棣抬頭，有些緊張地看著張安世：“這賬目之中，有多少？”

    張安世道：“這只是粗略的數(shù)目，具體多少，臣不敢保證完全對得上，但是估摸著真實的數(shù)目，該是在這賬目上的一成上下浮動?！?/br>
    朱棣點頭。

    張安世繼續(xù)道：“紀(jì)綱那兒抄出來的金銀，大抵是在三百七十萬兩上下，而蒲家那邊，總計有九百四十萬兩。合計一千三百萬兩上下?！?/br>
    朱棣臉微微漲紅，這個數(shù)目，直接讓老朱家的內(nèi)帑，增長了一倍有余。

    朱棣還是禁不住震驚道：“這么多的紋銀，怎么會有這么多的紋銀？”

    “紀(jì)綱那邊靠的乃是強取豪奪，再加上大量的盜取官鹽。蒲家的情況更復(fù)雜了，他們歷經(jīng)三朝，一直做的乃是海貿(mào)的生意，將天下的銀子，通過走私和海貿(mào)，源源不斷地掙來，這買賣對他們而言，乃是一本萬利，臣甚至預(yù)計，他們所掙的銀子，遠不是這個數(shù)目?！?/br>
    朱棣微微張大眼眸道：“遠不止嗎？你的意思是，他們還藏匿了銀子？”

    張安世搖頭：“不，他們干的乃是殺頭買賣，這殺頭買賣想要長久，必不可少的就是上下打點，只怕單單打點的費用，就超過了至少一大半的利潤。真正到他們手上的，只怕未必有這么多?！?/br>
    朱棣喃喃自語道：“你的意思是，咱們的商行若是辦起來，收益更多？”

    張安世篤定地道：“是，臣這邊，招攬了許多人，他們供稱，每年蒲家從海外掙來的金銀，怕就在四百多萬兩以上，可怕的是……這些買賣，幾乎是暴利。所以毛利，高達三百五六十萬兩，真正的絲綢和瓷器，還有艦船，花不了多少銀子，還是因為海外對于絲綢和瓷器的需求極大，價格暴漲，所以一船船運出去，這絲綢和瓷器，便價如黃金一般。”

    “所以臣接手了這海貿(mào)，打算往兩個方向走，一個是借著下西洋，開拓海路，繼續(xù)讓海貿(mào)的人員，往天下更遠的地方，推銷咱們的寶貨。另一方面，少了打點上上下下官員的開銷，這里也可以節(jié)余一大塊，所以臣預(yù)計，未來海貿(mào)的銷售額，怕是要超過六百至八百萬兩，卻又可節(jié)省開銷，省去一大筆的開支。這純利，盡力在兩百至三百萬兩以上?！?/br>
    朱棣頗為興奮：“一年就可進項這么多嗎？若如此，有了這些銀子，朕可就不愁了。”

    張安世笑道：“只是……海上并不太平，商行這邊，一方面要制造更多的艦船。另一方面，這艦船上……怕也要有一些武裝，才可放心，如若不然……一旦遇到?？?，可就不穩(wěn)妥了?！?/br>
    朱棣點了點頭，便道：“此事，你寫一個奏陳來?！?/br>
    張安世接著道：“除此之外，臣在想，絲綢和瓷器之外，我大明也可想辦法，拿一些其他的寶貨出海去賣一賣看，有些貨物，可能利潤并沒有絲綢和瓷器大，可只要有利可圖，就總是好的。”

    朱棣若有所思地道：“有道理，這樣說來，就需要更多的艦船，還需更多的人力了？”

    張安世道：“正是。”

    朱棣想了想道：“先試一試看吧?！?/br>
    從前因為是走私，所以規(guī)模有限。

    可現(xiàn)在顯然不一樣了，商行是在蒲家的基礎(chǔ)上，大張旗鼓地做買賣，那么……一些利潤雖然沒有絲綢和瓷器高的商貨，也可嘗試販?zhǔn)酆Ｍ狻?/br>
    只怕這消息出來，天下許多的商戶都要大喜過望。

    畢竟……從前得利的也只是少數(shù)的絲綢和瓷器商賈而已，現(xiàn)如今，棲霞商行，可能還需大規(guī)模地采購其他的商品。

    每年的采購，必然是一個驚人的數(shù)目，這絕對是一場盛宴。

    張安世頓了頓，又道：“陛下，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臣想商行拿出一點銀子來，在棲霞，建一些宅邸?！?/br>
    “怎么，又售賣宅子？”朱棣詫異地看著張安世。

    張安世搖頭道：“不，是給南鎮(zhèn)撫司的校尉，還有商行的人，建一些宅邸，主要是用來獎勵資歷較老的人?！?/br>
    朱棣皺眉起來：“這花費可是不小。”

    張安世自是早有準(zhǔn)備的，便侃侃而談道：“雖是不小，可是用處卻很大，畢竟陛下也不能差餓兵。大家伙兒一起為陛下效力，在京城居住也不易，若是能解決和改善這個問題，將來大家便更加的死心塌地了。何況，現(xiàn)在商行的利潤足夠豐厚，地也是現(xiàn)成的，真要大規(guī)模地營建起來，其實花費也是有限?！?/br>
    朱棣畢竟是統(tǒng)兵的將帥，自然曉得要人出力，就要舍得的道理。

    于是當(dāng)即道：“你先擬章程來，朕看看再說。”

    張安世道：“是，除此之外……臣還有一事……”

    今日趁著朱棣高興，張安世要奏的事比較多，此時道：“現(xiàn)在商行成了香餑餑，臣就在想……將來少不得，還要招募大量的人員，而商行涉及到的乃是財會、出納、入庫、管理、甚至是出海等事宜較多，臣便在想……這商行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陛下和臣，也無法做到每一個招募的人，都做到心里有數(shù)。所以……以后新招募的員工，是否也可以用招考的方式？”

    “你呀你……”朱棣笑起來：“你這是學(xué)科舉上癮了。”

    張安世便也隨之笑道：“招考有招考的好處，免得許多人混入其中，良莠不齊，更有人充塞私人進去……陛下，您做買賣，又不是做慈善，難道還養(yǎng)著一群游手好閑之人嗎？”

    朱棣也沒打算為難，很是干脆地道：“朕準(zhǔn)啦。”

    張安世道：“臣這兒，有一份章程，還請陛下過目?！?/br>
    張安世對這個，自也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一看朱棣點頭，就立即將章程送上前。

    朱棣接過，細細看一眼，里頭規(guī)劃得倒是詳盡，考試的內(nèi)容其實頗為簡單。

    當(dāng)然，是由張安世這邊出卷，而試題居然多是官校學(xué)堂的科目內(nèi)容。

    朱棣不由狐疑道：“官校學(xué)堂所學(xué)的，也可用來招募商行的人手嗎？”

    張安世認真地道：“既是要考試，總要涉及到算學(xué)、識文斷字以及其他諸學(xué)，大家懂得多一些，總有好處。何況有許多人，現(xiàn)在備考官校學(xué)堂，學(xué)了許多相關(guān)的知識，可官校學(xué)堂想要考進去，可不容易。如今商行也招考，至少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出路。”

    朱棣若有所思地道：“也好，免得有人落榜不安分。這商行的事，其實朕也不懂，你既提議，想來也不會錯的了?！?/br>
    對張安世，朱棣顯然有著很高的信任度。

    可陛下說不懂，你也不能就說陛下真不懂吧，張安世素來都認為，人家謙虛是一回事，你態(tài)度得擺正又是另一回事，于是他干笑道：“陛下懂得可太多了，臣拍馬也不能及……”

    朱棣擺擺手：“差不多得了?！?/br>
    “噢?！?/br>
    見朱棣應(yīng)允，張安世眉開眼笑。

    分房子是為啥，一方面是收買商行和南鎮(zhèn)撫司校尉們的人心，讓他們肯踏實干活。另一方面，也是提高校尉和商行人員的待遇。

    在這世上，絕大多數(shù)人的日子朝不保夕，饑餓依舊是這個時代的主要問題。

    因此，能找到一個衣食無憂，背靠著皇家和安南侯大樹的差事，絕對算是人上人了。

    雖然比不得那些所謂的進士和舉人老爺們，可福利和待遇，比之這個時代的秀才，卻是不遑多讓的。

    較為優(yōu)渥的生活，比較體面的收入，還有錦衣衛(wèi)和商行所帶來的保障，足以讓這天下許多人將能進入錦衣衛(wèi)和商行成為鯉魚躍龍門的機遇。

    而張安世給予了這些人一個不錯的機會，那就是考試。

    想生活好一些，就考試吧。

    而考試的內(nèi)容，不再是四書五經(jīng)，而是各種新興的學(xué)科，只要能考進來，保你有房子住，有一口飽飯吃。

    哪怕你長的再丑，從前的家境再貧寒，那紅娘也要踏破你的門檻。

    幾乎可以想象，接下來，會有多少針對這些學(xué)科的教育機構(gòu)，甚至一些族學(xué)、義學(xué)會如雨后春筍一般的冒出來了。

    畢竟考功名的難度太大了，進士三年一考，一科才中兩百人上下。

    舉人……難度也絕不低，高中的概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那么，為何大家不退而求其次呢？

    這商行的招考，每年要雇傭的人隨著商行這些年的擴張，至少有數(shù)千的名額。

    而錦衣衛(wèi)，至少每年也需八百至一千人。

    只要有考上秀才的水平，學(xué)習(xí)各科的知識，就能可保你衣食無憂。

    張安世一直相信，古人迂腐的是少數(shù)，絕大多數(shù)人是很現(xiàn)實的。

    別看現(xiàn)在迂腐的儒生很多，可實際上……一旦有好處，有甜頭，新的學(xué)科，必然會不斷地成長。

    當(dāng)這天下絕大多數(shù)的讀書之人，都開始轉(zhuǎn)向?qū)W習(xí)各種學(xué)科的時候，也將帶來這些學(xué)科的飛速進步。

    四書五經(jīng)那一套，已經(jīng)走不通了，若是不把四書五經(jīng)的根給挖了，這大明，不過是在原地打轉(zhuǎn)而已，等到那些借助這些學(xué)科，從而武裝到牙齒的人叩開了國門的時候，再想要迎頭趕上，只怕就沒有這樣容易了。

    張安世兩世為人，作為上輩子的打工人，其實最是清楚，有些東西，無論你對他們宣稱這東西有多好，大家未必是相信的。

    可當(dāng)你直接告訴他們，只要你肯學(xué)，肯跟著我干，就有房子住，有飯吃，能娶妻生子，衣食無憂，那么甚至不需張安世去浪費什么口舌，也會有無數(shù)人，像飛蛾撲火一般，為你提出的愿景和方向去努力。

    有錢是真的好。

    就在此時，亦失哈躡手躡腳地走進來，他朝朱棣行了個禮，似乎有事要說，不過見和朱棣一起的乃是張安世，倒是沒有避諱朱棣，便低聲道：“陛下，趙王殿下又稱病……說是……”

    朱棣聽罷，臉上露出了怒色，帶著幾分嘲諷意味道：“呵……他這些日子，隔三岔五告病，這是想要裝病嗎？”

    朱棣一直在等待，自己這個小兒子，來向自己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