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問：“有什么忌口嗎？”

    在場三人都知道這話是在問誰。

    向之扭過頭，去瞅那發(fā)梢微微帶些卷，虛虛倚著倚著不遠處的桌臺，抬眸朝這邊看來的青年。

    沈問津每次被問這問題時都有些頭疼。他不吃的東西實在太多，又不能真給人報菜名似的報一長串。

    他于是想了想，挑了幾個最討厭的，一連串往外吐：

    “姜蒜香菜，蘿卜木耳，山藥芹菜……”

    估摸著已經說了六七樣，他很有蹭飯的自覺，抿唇滯住了，沒繼續(xù)往下講。

    齊客本是偏開了頭，垂眸聽著。見沈問津住嘴，他關上水龍頭，掀起眼皮朝青年看去，開口問：

    “沒了？”

    沈問津猶豫片刻，還是說：“沒了?！?/br>
    齊客不說話了，目光隨之從青年身上挪開。他甩了甩黃瓜上的水，將其置于案板上，執(zhí)起菜刀開始切片。

    五指修長，手起刀落的時候很利索，刀與案板的碰撞聲像是鼓點，讓沈問津不知怎的，想起了八年前的元旦文藝匯演上，齊客演奏鋼琴曲時，聚光燈下那翩躚而蒼白的十指。

    他飄飛的思緒隨即又被齊客略顯低沉的聲音給拉了回來。

    “剛有個商單……”齊客一面說著，手下的動作卻不停，“發(fā)你郵箱了，等會兒看看?！?/br>
    向之道好，聽著齊客繼續(xù)說：“下午的視頻你帶他拍一下?！?/br>
    老板說話的時候也不抬眼也不看人，指向性非常不明確，以至于向之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誰。

    大塊頭應了一聲，又問：“還是原來的流程么？”

    齊客點了一下頭，隨即接了一句：“到時再細說。”

    向之應好，往水池旁挪了一小步，欲往架子上拿盤子以作裝黃瓜片之用，被齊客以“去干自己的活”為由往外趕。他嘿嘿一笑，隨即哥倆好地攬上青年的肩說：

    “咱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讓齊哥忙著吧。既然方才開門的是他，說明費列萊還沒走。我?guī)闱魄扑??！?/br>
    向之塊頭挺大，費列萊卻截然相反，瘦得跟陽臺上的晾衣桿沒什么兩樣。

    他開門時，眼下烏青很深，給敲門的向之嚇了一跳。

    “你這是咋了，昨晚沒睡好？”向之問。

    “加了個班?！辟M列萊說話間打了個哈欠，“有個視頻得剪，甲方要得急，偏偏渲染又出錯?！?/br>
    費列萊說完，闔了下眼，才瞅見向之身旁的青年。

    “這是老板說的他那高中同學？”他問。

    “對，我是沈問津。”沈問津接過話茬，笑道，“萊哥好?！?/br>
    費列萊瘦，但發(fā)量爆炸，還燙了個小卷毛，頭發(fā)再長一些就能染個色去演金毛獅王。

    “我本名李佑云。不過在這兒大家大多叫網名?！彼恼泻艉凸芬粔K兒打出來，又問，“向之和你說我名字啦？”

    沈問津正盯著費列萊的比他發(fā)色還深的黑眼圈看，踟躕于是否要講“我那兒有眼霜要不要用”。聽費列萊如此說，他“嗯”了下，想起什么來，眨眨眼轉向大塊頭：

    “那向哥你網名是……？”

    “他網名用了本名?！辟M列萊說，“這倒好，不用多出一個名字來。我天天被人叫費列萊，一回家，親戚問我‘小云呀，最近過得好不好’，我還愣半天，心想小云是誰?！?/br>
    向之笑得氣喘，抖得厲害，看得費列萊被傳染了似的也跟著笑，拍拍他的肩問：

    “有這么好笑么？我都怕給你笑劈咯。”

    向之擺擺手，好容易止住笑，轉頭問沈問津：“誒，光說我們了，你有賬號么？網名叫啥？”

    “津渡一撇?！鄙騿柦蛞晃逡皇?。

    “一撇？”

    “就那橫豎撇捺的那個丿?！?/br>
    “為啥加個丿？”

    “喜音不讓重名，已經有人叫津渡了?！?/br>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杵在門口說小話，費列萊眼見著有些站不住。他拍了下門，又打了個哈欠：

    “你們站著不累？我熬了一宿累得慌，進來坐唄?！?/br>
    費列萊屋里放了倆小板凳，一個長成了羊的形狀，一個長成了狗的形狀。

    那小羊上頭蹲了只貓，也不怕生，見人進來，優(yōu)雅地朝下蹦，邁著貓步豎著尾巴，像個矜嬌的小公主，黏黏糊糊地往沈問津跟前湊。

    “它還挺親你?！辟M列萊坐上了椅子，放松地轉了個圈，“這是老板的貓，喜歡到處躥，昨晚上跑進我房間，賴著不走，陪我剪了半宿視頻?！?/br>
    “它叫啥？”沈問津擼著這蹭自己褲腿的貓，問。

    “小小。”向之接話。

    沈問津一愣：“哪個?。俊?/br>
    第6章

    “小不點的小?！毕蛑Φ溃褒R哥把它領回家的時候，就巴掌那么大，實在可愛，就叫它小小了。”

    沈問津松了口氣，暗處蜷著的手指松開了，另一只手若無其事地張著，繼續(xù)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那白色的、松軟的毛。

    ——果然是自己多慮了。怎么可能是因為自己。

    自己的小名“曉曉”除發(fā)小周景汀外，似乎高中沒人知道。

    果然只是巧合。

    -

    正午的陽光默不作聲地透過玻璃，在窗邊畫了一小圈地盤。那銹了的合頁不斷開開合合，發(fā)出無數躁人聲響，惹得費列萊嘟囔了句：“啥時候把這破門給換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