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站起了身，卻沒?有向她走來，而?是走向窗邊，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遠(yuǎn)，那樣子就像是在害怕自己會(huì)嚇到?她一般。

    “她早就該死了?！彼麑⒋善恐械?花束取出，“從她開始給我下毒的?那天開始，她就該死了?！?/br>
    他的?面容扭曲，透著幾分刻薄陰毒。

    崔琤呼吸一滯，瞳孔也微微收縮，她握緊袖中的?搖鈴。

    “這?事父親也是應(yīng)允的?，借她的?事剛好扼制崔氏。”太子握住那團(tuán)花，掌心逐漸收緊，“可是李澹那個(gè)瘋子，為了強(qiáng)娶令令竟把這?些事全都?壓了下去?！?/br>
    他對(duì)她的?稱謂變了，深紅色的?花汁順著他的?指縫往下流淌，就像是和著鮮血一般。

    太子嘶啞地說道?：“若那時(shí)他遵循父親的?意愿，廢殺崔瑾為我殉葬，我的?魂魄就不會(huì)滯留人世，也不會(huì)做上那么些年的?孤魂野鬼，幽禁有什么用？就算他再幽禁崔瑾百年也不足以?解我心頭之恨?！?/br>
    “他要給崔氏聲名，要崔氏永葆榮華，要借崔氏的?富貴從令令那里討得歡心?！彼湫σ宦?，“可是李澹沒?想到?吧——”

    “若不是他強(qiáng)娶令令致使?哥舒越心生不滿，朔方興許早就是囊中之物，不須他在為帝十?年后仍籌謀憂心?！碧拥?手指漸漸放松，細(xì)碎的?殘瓣從他的?掌心滑落，“而?若不是邊事告急，崔瑾也尋不到?機(jī)會(huì)交接命婦四散流言。”

    他倏然看向崔琤：“如此明顯下作的?手段，換做平日他怎會(huì)發(fā)覺不到?？”

    她抿緊唇，卷翹的?睫羽在白皙的?面龐上落下一層瑰麗的?剪影。

    “可那些天他心里太亂，外朝的?事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到?乘輿播越的?境地，內(nèi)闈之中你又發(fā)覺了他的?晦暗心思。”太子陡地大笑一聲，“他那般高傲自負(fù)，定然不敢承認(rèn)?！?/br>
    他踱步走回，手指撫上桌案：“那暗室他十?年前?就暗中命人放火焚毀，若不是你再次踏足，興許他自己都?不記得還有這?些畫了。”

    “但有時(shí)候，命運(yùn)就是這?般吊詭。”太子輕聲說道?，“他越想諸事完美，越想將天下都?籠于掌心，越不能如愿。”

    “他兩世謹(jǐn)慎，難得疏漏一次，那把火便燒在了他的?心頭?！?/br>
    太子緩聲道?：“他報(bào)復(fù)心太重，逼著崔瑾為令令償命，不知他還記不記得，若是當(dāng)年他沒?生出惡念，好好地讓崔瑾為我殉葬，根本就不會(huì)有這?般多惡事?！?/br>
    “歸根結(jié)底，都?是他咎由?自取?！?/br>
    “表哥說這?么多，只?是希望你知曉他是個(gè)什么貨色?！碧訝縿?dòng)唇角，低聲說道?，“但你就算再嫁給他也罷，只?要你歡欣快樂，表哥便沒?什么遺憾的?了?！?/br>
    兩人的?距離漸漸地近了，太子溫聲說道?：“令令，表哥不想跟你求什么來世，我只?愿你快快活活地過這?一輩子?！?/br>
    他伸出手，想要再摸一下崔琤的?頭發(fā)，卻被她躲開了。

    “表哥，你快死了?！惫媚镙p聲道?，“怎么還要給他做說客？”

    太子神情愕然，臉孔逐漸扭曲起來，他難得罵了句臟話。

    三?月上旬，章懿太子正式下葬。

    同日成國公?長女急病驟亡于江南道?，歸葬途中遇匪，尸骨無存。

    有好事者言，此之為先太子殉葬也。

    7.

    自從崔皇后薨逝后，皇帝就像是瘋魔了一般，他執(zhí)著于招魂與改命的?禁制，連道?行高深的?老道?人都?常常被他的?天賦與吊詭念想所震駭。

    “陛下，請(qǐng)三?思。”幾名道?人伏在地上齊聲道?，“改命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古來皆無多少人能成?！?/br>
    “這?禁制可有什么后果？”他只?是輕聲問道?。

    皇帝的?眼瞳幽深，似深水中的?黑龍般攝人心魂。

    “日日受焚心之痛?！睘槭椎?道?人顫聲說道?。

    皇帝卻笑了，“甚好。”

    他沒?再理會(huì)跪在地上的?道?人們，緩緩地踱步到?窗前?，眼眸中透出綺麗的?輝光。

    李澹抬眼看向殿外，金紅色的?煙云如游走的?鳳凰般落在蓬萊殿的?上方，像是灼灼的?烈火在不斷地焚燒，又像是地府中那條能引人去往來生的?血色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