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坐了下來，王安石是苦嘆一聲。

    真會說話，大家之前可是合作共贏，出了問題，就成幫我呢？張斐心里滴咕了一句，但同時也覺得非常驚訝，他也帶著一絲抱怨地語氣：“王大學(xué)士，不……不是吧，你能允許他們鬧到公堂上去？”

    王安石是尷尬不語。

    呂惠卿解釋道：“他們揪著你那場官司，一直攻擊恩師，甚至還將官家給拉了進(jìn)來，暗示如果朝廷不給錢顗上堂的機(jī)會，那么官家根據(jù)你那場官司所定下的祖宗之法，也將會受到質(zhì)疑。”

    張斐聽得是眉頭緊鎖，心想，看來這鍋我是背定了。

    王安石見他似乎不太自信，立刻問道：“你可有必勝的把握？”

    “我……”張斐嘆了口氣：“當(dāng)時我跟呂校勘說得很清楚，這公堂之上，亦如戰(zhàn)場，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的，即便我有必勝的把握，我也不可能給予王大學(xué)士這番承諾。”

    王安石就問道：“那你到底有沒有必勝的把握？”

    張斐沉吟少許，“這場官司對于王大學(xué)士而言，其實是非常有利的，因為當(dāng)今的祖宗之法，是怎么解釋都是可以的，而他們是進(jìn)攻方，我們是防守方，那么對于我們而言，只要不輸就是贏。在公平的環(huán)境下，我不認(rèn)為我會輸?shù)暨@場官司。當(dāng)然，這也得考慮到將會由誰來審理此案？如果他們官官相護(hù)，那我也沒有辦法?！?/br>
    “目前還未確定?！?/br>
    王安石想了想，“但我是不可能審此案?！?/br>
    張斐問道：“會不會是司馬大學(xué)士？”

    “他的話……”

    王安石還未下結(jié)論，呂惠卿突然道：“我估計也不大可能。”

    張斐問道：“為何？”

    呂惠卿道：“因為如果輸了，這將會影響到司馬學(xué)士在朝中的威望。”

    “也是。”張斐稍稍點了下頭。

    司馬光可是目前朝中唯一能與王安石抗衡的，不管是年紀(jì)，還是威望、資歷，關(guān)鍵司馬光同樣也具備變法的能力。

    然而，司馬光之前已經(jīng)輸給張斐一次，要是再輸?shù)脑?，這對司馬光在朝中的地位是個不小的打擊。

    但是打官司這種事，可不是司馬光所擅長的。

    那么出于對他的保護(hù)，多半是不會讓他出面的。

    “那會是誰？”

    張斐又問道。

    呂惠卿道：“我還是認(rèn)為富公的機(jī)會最大。”

    王安石也點點頭，“此案若不是富公和趙相出面，也就鬧不到公堂上去，但是趙相掌諫院，其中又有不少諫官也參與其中，應(yīng)該不會讓來審，由富公來審的話，相對是比較公平的?！?/br>
    呂惠卿叮囑道：“張三，富公老而彌堅，這口才不亞于恩師和司馬大學(xué)士，你可得小心一點啊。”

    “任誰面對富公，只怕也不敢麻痹大意。”張斐苦笑一聲，又問道：“對方會請人辯訴嗎？”

    呂惠卿搖搖頭道：“應(yīng)該不會，若論口才和才智，耳筆之人中除你之外，誰還能比得過他們這些御史。”

    “御史？”

    張斐只是不屑一笑。

    王安石笑問道：“怎么？你還看不上他們這些御史？”

    張斐笑道：“在公堂之上，確實是有些看不上，我可不會允許我的專業(yè)會輸給人家的業(yè)余愛好?！?/br>
    王安石呵呵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雖然張斐沒有給他必勝的保證，但是他也看出，張斐只是不想承擔(dān)責(zé)任，但把握還是大大的有。

    接下來他們又談了談?wù)麄€案子的細(xì)節(jié)，尤其是關(guān)于御史的庭辯習(xí)慣，在張斐看來，庭辯和打官司是不一樣的，那么如何利用好這一點，也是至關(guān)重要的。

    三人足足商量了一個多時辰，王安石才與呂惠卿回去了。

    他們剛走，許芷倩就熘了回來。

    “真的鬧上公堂呢？”

    許芷倩也覺這不可思議??！

    “嗯。”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略顯緊張道：“那你有把握打贏嗎？”

    張斐問道：“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許芷倩道：“我也是支持王大學(xué)士變法的?！?/br>
    女人，你還是太年幼了呀！相比起后面要面對的問題，如今這個問題簡直就是幼稚園級別得。張斐輕松地笑道：“其實這種官司，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而處于防守一方的我，是更占優(yōu)勢的，我是不可能會輸?shù)??！?/br>
    跟許芷倩就沒有必要藏著掖著。

    許芷倩道：“那也得小心行事，我們趕緊回去準(zhǔn)備吧?！?/br>
    張斐本想說這個官司不過也是上個官司的延續(xù)，而且祖宗之法就是他定得調(diào)，沒有必要像之前那樣去準(zhǔn)備，但是一看這天色，尋思著許遵也快回家了，他還是得找許遵再去了解一下，朝廷制度和律法具體界限。

    于是二人立刻動身回家。

    剛剛下得馬車，就見馮南希急匆匆出得門來。

    “恩公回來了，這可真是太好了，我還正準(zhǔn)備去找你呢?！?/br>
    “找我作甚？”

    張斐不禁心中一凜。

    如今他可是處在風(fēng)口浪尖上，風(fēng)吹草動，他也害怕呀！

    馮南希道：“方才來了一個人，說要請你打官司?！?/br>
    那牛北慶擠上前來，是擠眉弄眼道：“恩公，那廝還抬著一個大箱子來了，里面好像是錢。”

    張斐與許芷倩默契地相覷一眼。

    “進(jìn)去看看?！?/br>
    來到院內(nèi)，只見廳堂中坐著一個三十來歲，身著錦衣的男子。

    那男子見得他們進(jìn)來，便站起身來，又打量了下張斐，然后快步出得門來。

    “這位一定是張三郎吧。”

    “呃……是的?！?/br>
    張斐瞅著這人十分陌生。

    “在下陳申。”

    “不知閣下登門，有何指教？”張斐拱手問道。

    陳申激動道：“在下今日冒昧拜訪，為求張三郎救我父親一命?！?/br>
    張斐問道：“救你父親一命？”

    陳申點了下頭，然后將事情原委告知張斐。

    原來他乃鄧州人士，這家里是做綢緞買賣的，有一天他父親上酒樓喝酒，遇到一個醉酒之人，發(fā)生一些口角，繼而發(fā)生推搡，結(jié)果他父親一不小心，將那人推了下樓摔死了。

    被官府判得死刑。

    等到他說完，只見兩個大漢扛著一個大木箱來到張斐身前。

    箱子一打開，里面全都是白燦燦的銀子，惹得一旁的牛北慶、馮南希倒抽一口涼氣。

    “這里是五千兩白銀，由于在下急著趕路，不便帶太多銀子來，但只要張三郎能夠救出我爹，就是一萬兩，我也愿意?！?/br>
    一萬兩？

    牛北慶那嘴巴張得足以塞進(jìn)一只老母雞。

    打官司能這么賺錢嗎？

    以前怎么沒有聽說??！

    張斐瞟了眼那銀子，五千兩就這么耀眼，那一萬兩豈不更加壯觀……我是不是得想個辦法，將這錢給弄到手，然后再擺他們一道。

    旁邊的許芷倩低聲道：“你不會真想收下吧？”

    得！肯定沒戲了！張斐手往許芷倩一指，興致缺缺道：“你搞定！”

    說著，他就往里面走去。

    許芷倩瞧了眼那陳申，道：“閣下勿慌，安心在京等候便是，那州府可沒有權(quán)力判處死刑，最終還得遞交到京城來，由大理寺、刑部、審刑院復(fù)審，故此這官司是可以在京城打?！?/br>
    陳申忙道：“可是家父年事已高……”

    不等他說完，許芷倩就道：“年事已高，還能夠?qū)e人推下樓去？足見令父身體不錯，閣下無須太過cao心。還有，我爹就是判大理寺事，待會我爹就回來了，我?guī)闳ヒ娝??！?/br>
    陳申眼中閃過一抹驚慌，趕忙拱手道：“打擾了。”

    便是帶著下人，抬著銀子急匆匆離開了。

    坐在廳中的張斐，才剛喝了一口茶，就見許芷倩走了進(jìn)來，“哇！這么快就解決了，他們沒有要漲價嗎？”

    許芷倩問道：“漲多少你會接？”

    張斐一本正經(jīng)道：“十萬貫?！?/br>
    許芷倩道：“你不要命了呀！”

    張斐雙手一攤：“拿錢不一定要做事得好吧！只不過區(qū)區(qū)一萬兩，還不值得我動這腦筋?！?/br>
    許芷倩哼道：“你這般自以為是，遲早會害了你?！?/br>
    “有你在旁監(jiān)督，我完全就不需要考慮這一點?！睆堨澈呛切Φ?。

    許芷倩狠狠剜了一眼，又輕輕蹙眉道：“想不到他們這么快就出手了。”

    不用想也知道，對方肯定是來賄賂他的，讓他馬上去鄧州，那就肯定無法幫助王安石。為了一個耳筆之人，出手就是一萬兩，要知道即便張斐不接，王安石自己上，也不一定會輸?shù)?，可想而知，這里面究竟?fàn)砍读硕嗌倮妗?/br>
    張斐不禁感慨道：“這才剛剛開始啊，隨著新法的進(jìn)行，他們將會無所不用其極，這才是最可怕的呀！”

    之前他對于是否入局，一直都非常謹(jǐn)慎，就是因為他知道將會發(fā)生什么。

    ……

    等到許遵回來后，他們又將此事告知許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