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88節(jié)
又見幾個仆從后面那輛馬車搬下兩個大箱子來。 半個時辰后。 王安石以制置二府條例司的名義,與汴京律師事務(wù)所正式簽訂了一份合作契約。 雇傭費一千貫。 這一千貫倒不是制置二府條例司出的,應(yīng)該目前還沒有規(guī)定,可以用公費請人打官司,而是趙頊私人掏的腰包,但是算在王安石個人頭上。 “行了!” 王安石道:“這一切都交于你了,不要讓他們來打攪我。”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王大學(xué)士請放心,我會跟他們慢慢玩?!?/br> “那你就玩得開心,我先回去忙了?!?/br> 王安石扔下這句話打算走。 張斐趕忙叫住他,“王大學(xué)士,關(guān)于方云……” 王安石笑道:“你放心,官家已經(jīng)暗中派人保護方云,絕不會再有危險。” 張斐拱手道:“多謝王大學(xué)士。”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其實在這事情剛發(fā)生時,張斐也一度感到非常迷茫和恐懼。 因為此事他是不能做主的,就算他愿意放棄,王安石也不會愿意的,如果他沒有事先與王安石通氣,在公堂之上,王安石會要求延審的。 方云就還是有危險。 還是許遵的一席話點醒了他。 這是一場官司,可不是廷辯,也不是什么傳統(tǒng)的權(quán)力博弈。 既然是官司,那就純屬律法問題。 是律法問題就得遵循律例,如果違反祖宗之法,那也沒有關(guān)系,認個錯,換個名字,換個說法不就成了么。 王安石當然答應(yīng)。 這簡直就是穩(wěn)贏,打官司好歹也有風(fēng)險的。 而且還正好可以借此招兵買馬,將一些真正支持新法的年輕官員招入制置二府條例司。 這患難見真情。 風(fēng)光的時候,誰都想投靠你,但是在危難之際,還愿意支持你的人,那自然是值得信賴。 “三郎,這……這是啥意思?” 范理瞅著那份契約,很是迷茫。 制置二府條例司雇傭他們汴京律師事務(wù)所,跟朝廷打官司? 這…… 沒有遇見這種情況?。?/br> 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 張斐笑道:“上面不是寫的很清楚,員外不識字么?” “這字我當然都認識,只不過……”范理的頭皮都快撓破了,只不過這字連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問道:“這……這官司該怎么打?” “怎么打?”張斐一笑:“那得看他們想怎么打,這兵來將敵,水來土堰。我倒是打算慢慢跟他們玩,一千貫的官司,要是結(jié)束的太快,人家會認為我們是在騙錢的。” 慢慢跟他們玩? 范理吸得一口冷氣,好像越玩越大了。 真的能這么干嗎? 張斐也知道這種事對他很難,于是道:“你別害怕,咱們這也是幫官家打官司,雖說對方也不好惹,是朝廷,可是人生短短數(shù)十載,要不風(fēng)光一次,枉活一輩子??!” 范理想想,幫皇帝跟朝廷打官司。 這…… 這可真是相當刺激啊! 張斐突然問道:“對了!店里面的買賣怎么樣?” 范理一怔,嘆了口氣:“這……這能好得了嗎?說實在的,咱從未做過這種買賣,好的時候,一日便能收入數(shù)千貫,不好的時候,可是連一文錢都收不到,甚至連個客人都沒有?!?/br> 張斐眉頭一皺,又問道:“那這人招的怎么樣?” 范理嘆道:“也都一樣。” 張斐眉頭緊鎖,嘆道:“這么下去可是不行??!” 他打官司本也是為了事務(wù)所的發(fā)展,結(jié)果他一打官司,買賣就斷一次,老是這么搞的話,試問誰還敢來這里。 嚇都嚇死了。 關(guān)鍵你張斐能給的也不多。 只要李國忠他們也都發(fā)展計稅業(yè)務(wù),很快就能夠?qū)⑦@些生意給搶走。 他們雖然比較弱,但到底比較穩(wěn)定。 范理沮喪道:“那能有什么辦法?!?/br> 你玩得這么大,誰敢來??! 人家就是想計個稅,結(jié)果將朝廷大部分官員都給得罪了,官家會罩著你,但是誰罩著他們啊! 風(fēng)險與利益不成正比啊! 張斐瞧了范理一眼,心想,這些富商、市民個個都非常精明,擅于見風(fēng)使舵,是極其不穩(wěn)定的客戶,如今我們根基未穩(wěn),是不能依靠他們,我們必須發(fā)展出一個穩(wěn)定的基本盤,才能夠避免這種坐過山車的現(xiàn)象。穩(wěn)定的基本盤…… 他思索半響后,又向范理道:“此事我會搞定的,你安心招人?!?/br> 范理問道:“你不是應(yīng)該處理那官司問題么?” 張斐道:“那只是小問題?!?/br> “……?” …… 不過范理也無須為此自卑,他害怕,他不懂,那都是應(yīng)該的,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朝中絕大部分官員也都沒有看懂,也不知道這下一步該怎么辦? 以往這種事,基本流程都是御史、諫官上奏,然后宰相出馬,引經(jīng)據(jù)典,分析利弊,提供論據(jù),提供證據(jù),最終迫使皇帝收回成命。 這很好! 但現(xiàn)在這一套流程廢了。 沒用了。 對付這套流程,皇帝就一句話,你說這制置二府條例司違法是吧。 那咱們打官司?。?/br> 上堂爭訟,你若贏了,那咱就改啊! 你們言之鑿鑿,底氣十足,不可能害怕上堂爭訟?。?/br> 這導(dǎo)致御史、諫官是有力使不出??! 審刑院。 “官家貴為一國之君,竟然玩起這種無賴手段,真是貽笑大方,我等若不能及時勸阻,也枉為人臣啊?!?/br> 范純?nèi)适桥豢啥舻嘏匦⒌馈?/br> 司馬光瞧他一眼,道:“范司諫小心說話?!?/br> 劉述趕忙道:“依我之見,這定是王安石蠱惑官家,以至于讓官家干出如此離經(jīng)叛道之事。但是我們絕不能讓王安石得逞,若是如此的話,這國無國法,家無家規(guī),必將天下大亂。” 文彥博瞧了眼劉述,道:“你方才沒聽明白么,官家就是要將此事訴諸于司法。” 范純?nèi)实溃骸捌鋵嵲V諸司法,咱們也不怕,這也是解決問題的一個辦法,但問題是咱們打贏了官司又如何,官家到時換個名字就行了,這毫無作用?!?/br> 司馬光瞧了他們一眼,道:“那不如就算了吧,這事依我看來……” “怎么可能算了?!?/br> 范純?nèi)手苯哟驍嗔怂脑?,“若開此先例,那還得了,到時官家想做什么都行,誰人阻止得了?!?/br> 司馬光原本想說,這事他們就不占理,到底王安石他還未開始變法,就只是成立了一個臨時機構(gòu),這樣搞下去,反而會將此事越弄越糟糕。 不如等于新法出來再說,萬一新法出來,真的利國利民,那你們還有何顏面在朝中待下去。 但事情鬧到這一步,若勸說他們退讓,也是不可能的。 這其實已經(jīng)涉及到君權(quán)與臣權(quán)之爭,如果就這樣妥協(xié)了,將會重創(chuàng)諫官和御史的權(quán)力。 別說范純?nèi)仕麄儾淮饝?yīng),即便他們答應(yīng),其余的大臣也不可能答應(yīng),這等于是將吃進肚子里面的東西又個吐了出來。 這太難受了。 司馬光思索半響,道:“可官家已經(jīng)說得非常明確,若是你們不服,就只能繼續(xù)訴諸司法,除此之外,別無他法?!?/br> 皇帝都這么開明(囂張)了,你要不服你告我呀。 仗著你們嘴多算什么本事。 那你只能去告他。 范純?nèi)收郎蕚浔硎具@毫無意義,他換個名字就行了呀! 文彥博手一抬,制止了他,又向司馬光問道:“君實,如果咱們打贏的話,能否引例破律?若是能夠引例破律,就可避免官家不斷改名來推動此事。” 司馬光想了想,點頭道:“按理來說,這應(yīng)該是可以的,畢竟有關(guān)這方面的律文,幾乎沒有?!?/br> 文彥博稍稍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再打一場官司吧,畢竟上回我們也確實勝之不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