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292節(jié)
忽聞?wù)T那邊傳來一陣歡呼聲。 司馬光道:“定是張三那小子來了。” 王安石呵呵道:“聽見沒有,得道者多助?!?/br> 幸虧聽得不清楚,否則的話,王安石將會被司馬光狠狠打臉。 確實是張斐來了,但那歡呼聲令人是哭笑不得。 只見張斐出得馬車,手一揚,“別叫了別叫了,我盡量輸好吧?!?/br> “多謝多謝!” “三郎,你能否輸快一點,最好是上午就輸了,我今兒中午可還等著那賭金去揭鍋??!” “靠!要點臉好么,真是豈有此理?!?/br> 罵得一句,張斐無奈地跳下馬車,又輕輕扶著許芷倩下得馬車來。 …, 許芷倩緊緊抿著唇,憋著笑意。 張斐小聲叮囑道:“憋住了,你這一笑,他們可能會誤會咱們胸有成竹,到時得有多少人跳樓,不,跳河?!?/br> 許芷倩剜了他一眼,但還真的硬生生地將笑意憋了回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來到府門前,只見李開站在門前。 張斐趕緊上前,拱手一禮,“哎幼!小子何德何能,敢勞李通判親自出門相迎?!?/br> 李開呵呵道:“你張大耳筆任地威風(fēng),我要不出門相迎,怕會被百姓罵??!請吧,大耳筆。許律師?!?/br> 你叫大耳筆也就罷了,還加一句許律師,你丫是成心亂我心態(tài)吧。 張斐內(nèi)心一陣郁悶,但也沒有辦法,如今耳筆都快成了他的專用名詞。 來到院內(nèi),只見院中搭著兩個非常簡陋的木棚子,就一個頂蓋和四根柱子,不過連接著左右兩邊的甬道,棚下放著兩排長桌。 饒是如此,張斐不禁都哇了一聲,“李通判,這回省府可真是照顧咱們,還給弄兩個這么豪華的棚子,小民真是感激萬分?!?/br> 許芷倩聽到“豪華”二字,著實是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開似乎并覺得有什么不妥,“你別忙著謝,這錢都是你們出?!?/br> “我……我們出?”張斐眨了眨眼。 李開點點頭道:“你們各支付五百貫,共一千貫?!?/br> “那個……” 張斐咳得兩聲:“我方才說豪華,只是客套話而已!” 李開道:“棚子倒是小事,關(guān)鍵你小子每回來,得給我們開封府增添多少麻煩,你看看,廊道上擺放著多少椅子,又準(zhǔn)備多少茶水,這人力物力,不用錢嗎? 關(guān)鍵你小子此次訴訟費都達(dá)到一萬貫,要你五百貫,可真是便宜你們了?!?/br> 我那是靠本事,你們這純屬以公謀私啊!張斐訕訕道:“錢是小事,只是若開此先例,只怕會有人故意抬高訴訟費,剝削百姓。” 李開立刻道:“放心,這只針對你張三,其余人一律不會變得?!?/br> 張斐幽怨道:“欺負(fù)人不是。” “是欺負(fù)你?!崩铋_道:“你倒是別來啊!” 張斐道:“不來怎么賺那九千五百貫?!?/br> “少廢話,去那待著吧。” 李開手指向左邊那棚子。 張斐撇了下嘴,頭一甩,“止倩,咱們走?!?/br> 來到棚下,張斐看著拿著一塊抹布的邱征文,“征文,你在干嘛?” 邱征文道:“我看著桌子有些臟,就抹一下?!?/br> “什么?” 張斐郁悶道:“五百貫就這待遇,真是最黑莫過于官府,人家搶錢違法,官府搶錢,咱還得自備驢車,方便他們運臟,真是欺人太甚?!?/br> 許芷倩低聲道:“你就少說幾句吧,這邊上可全都是官。” 張斐斜目一瞥:“怕什么,我岳父也是?!?/br> 第二百三十一章 都是當(dāng)事人 許芷倩懶得與張斐瞎掰,坐下之后,與邱征文一塊準(zhǔn)備起來。 其實張斐壓根就沒想讓馬小義來幫忙,一早就安排邱征文過來協(xié)助他們,主要任務(wù),還是做一些擦桌子、搬運文案,跑跑腿的苦力活。 “張三,你看對面好多人呀!” 許芷倩突然側(cè)過身去,小聲向張斐說道。 張斐抬頭看去,只見對面的棚子下,坐著有七八人之多,而坐在最前面的是李家書鋪的耳筆李磊,而他的身邊都是李國忠、費明這等大有名氣的茶食人。 可見這一行職業(yè)劃分還是比較嚴(yán)格的,李國忠他們沒有自己站出來與張斐爭訟,而是選擇在一旁出謀劃策,準(zhǔn)備資料,風(fēng)頭讓給其中輩分最小的李磊。 這就是因為茶食人只擅長寫狀紙,擅長找出對方的漏洞,出謀劃策,但并不擅于嘴辯。 這不是說他們沒有這天賦,而是因為之前耳筆很難上堂爭訟的,幾乎都是狀紙交鋒,大家都想當(dāng)茶食人,不過現(xiàn)在情況改變了。 耳筆這個職業(yè),已經(jīng)漸漸反超茶食人,成為爭訟中的關(guān)鍵人物。 “也許那五百貫花得也并不冤枉啊?!?/br> 看到這一幕的張斐,是倍感欣慰,似乎已經(jīng)看到爭訟專業(yè)化的前景。 專業(yè)化的一種重要指標(biāo),就是團(tuán)隊合作和分工明確。 這一比較起來,他這邊反而顯得不太專業(yè),全都是他和許芷倩負(fù)責(zé),哪像對面,每一個被告人,都有一個專門的茶食人負(fù)責(zé)為耳筆出謀劃策。 許芷倩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于是小聲道:“張三,咱們要不也多叫一些人來,也好讓他們學(xué)習(xí)一下?!?/br> 張斐點點頭:“與我想得一樣,等這場結(jié)束之后,我去找范員外說一聲?!?/br> 說著,他又微微偏頭,向身后的邱征文問道:“征文,你認(rèn)為他們會怎么打這官司?” 邱征文認(rèn)真想了一會兒,又很是忐忑地回答道:“我……我以為他們會以佃農(nóng)來為自己開脫罪名?!?/br>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那我們該如何應(yīng)對?” 邱征文憋了半天,回答道:“我不……不知道?!?/br> 張斐似不覺意外,又問道:“你可知道我們是在幫誰打官司嗎?” 邱征文道:“王學(xué)士?!?/br> 張斐回過頭去,雙目直盯盯地看著邱征文。 邱征文眨了眨眼,“制置二府條例司。” “是朝廷。” 張斐郁悶道:“我們追討的是稅收,唯有朝廷才有收稅的權(quán)力,你到底有沒有將那些稅法條例記清楚?。俊?/br> 邱征文臉上堆滿了尷尬的笑容。 張斐又解釋道:“對于朝廷而言,他們都是民,都有納稅的義務(wù),故此在我們看來,他們就是一個整體,而這就是我們?nèi)俚年P(guān)鍵。” 邱征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是,我記住了。” 而就在他們準(zhǔn)備之時,官員們也陸陸續(xù)續(xù)來到廊道上,這場官司吸引的官員尤其多。 …, 但與以往不同,這些官員坐下之后,相對都比較安靜,沒有太多議論聲,大多數(shù)官員都是靜靜坐在椅子上,看得出他們都很緊張。 也許他們并不是旁觀者,也不是參與者,而是當(dāng)事人。 這場官司牽扯到他們每一個人的利益,不管是百姓,還是官員。 又過得一會兒,韓琦、富弼、文彥博悄無聲息地來到廊道上。 “這么多人??!” 韓琦見廊道已經(jīng)擠得不行,就連廊道前面的泥地里面都坐滿了人。 文彥博笑道:“他們這回可不是來觀審的。” 韓琦呵呵一笑:“我們也不是??!” 說著,他又伸手向富弼:“富公請?!?/br> “請?!?/br> 三人坐下之后。 韓琦又低聲向富弼問道:“富公以為這場官司,真的能夠解決問題嗎?” “我看不能?!?/br> 富弼搖搖頭,“所以我很好奇,張三會怎么打這場官司,又想達(dá)到怎樣的目的?!?/br> “是嗎?”韓琦嘆道:“我也沒有想明白。” 其實他們兩個都不太贊成打這場官司,哪怕撇開士大夫的階級不說,光說對于皇帝統(tǒng)治,這場官司也是風(fēng)險太大,收益太小。 因為這場官司是不可能解決偷稅漏稅的問題,反而可能會令事情變得復(fù)雜化,甚至于出現(xiàn)朝中對立的局勢。 相較起來,王安石變法都比這要靠譜多了,他們不贊成王安石變法,只是不贊成王安石的理念,但變法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 司法是不可能解決社會問題,只有立法才行。 …… 過得一會兒,呂公著與李開、黃貴,以及岑元禮、余在深等六名判官、推官,一同來到堂上。 這絕對也是開封府的全明星陣容。 沒有辦法,對方訴訟的人太多了,開封府也得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