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昨日開會(huì)夸了司馬光一番，今兒不夸王安石，那怎么能行，這一碗水可得端平啊。

    趙頊又召開一場會(huì)議，表示看過王安石的文章，興奮地睡不著覺，說得太對了，朕昨夜思考一宿未眠，又趁機(jī)督促王安石，加緊推出新法，改正這些弊政。

    談得文章，指得卻是新法。

    這令許多保守派，很是不爽，你這是夾帶私貨，但這文章又寫不過王安石，他們只能期待司馬光再給出回應(yīng)。

    但司馬光卻表現(xiàn)地非常低調(diào)，還跟著夸了幾句，表示國家卻是存有這些問題。

    散會(huì)之后，他就回審刑院開會(huì)，忙于修改律例之事。

    但劉述等人，哪有心情商量這事。

    “司馬學(xué)士，王介甫寫這篇文章，擺明就是想壓你一頭??！”劉述都有些提司馬光抱打不平。

    司馬光很是淡定道：“這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章是各有所愛，誰能壓得住誰。先趕緊將此條律例修改完，官家可只給我們半年，明年就得全國執(zhí)行?！?/br>
    “是……是?！?/br>
    劉述訕訕點(diǎn)頭。

    于是大家又認(rèn)真商談此事。

    會(huì)議結(jié)束后，等到許遵、劉述他們?nèi)茧x開，司馬光悄悄拿出今日新鮮出爐的小報(bào)，仔細(xì)看了起來。

    剛剛打開，看完第一個(gè)段落，只見一人突然急急匆匆地入得屋來，正是許遵。

    “許寺事有事嗎？”

    說話時(shí)，司馬光還有心虛。

    許遵道：“我忘記了……一樣?xùn)|西?！?/br>
    司馬光點(diǎn)點(diǎn)頭，稍稍將小報(bào)放下一點(diǎn)。

    許遵來到座位上，拿起一張紙，塞入袖中，同樣心虛地瞟了眼司馬光，原來這張紙，正是他今日抄錄的王安石的那篇文章。

    他對王安石的文章，也是推崇備至，打心里喜歡。

    見司馬光沒有在意，他便打算離開，忽然一頓，他凝目看去，那……那不是小報(bào)嗎？問道：“司馬學(xué)士在看甚么？”

    “哦……在看倩兒的文章?！?/br>
    司馬光這才將小報(bào)揚(yáng)起。

    許遵是萬分好奇，“小女的文章，哪入得了司馬學(xué)士的法眼?！?/br>
    他當(dāng)然是看過的，雖在女子中，算是不錯(cuò)的，但在他們看來，確實(shí)就很一般，這真不是謙虛。

    司馬光呵呵道：“這上面寫得是之前那場官司，而咱們?nèi)缃袼鲋拢c那場官司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看一看，說不定能夠給我啟發(fā)?！?/br>
    “原來如此。”許遵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想了想，真的就很普通，得不到什么啟發(fā)。但也沒有再多說什么，藏著王安石的文章，就離開了。

    等到許遵離開之后，司馬光偷偷往外瞧了一眼，稍稍松得一口氣，又望著手中小報(bào)，滴咕道：“難道真如文公所言，這小報(bào)能讓一篇不足為奇的文章，引發(fā)大家的關(guān)注？這不大可能，這文章中定有其獨(dú)到之處?！?/br>
    雖然他嘴上說，文無第一，爭不出勝負(fù)。但他內(nèi)心是絕不想輸給王安石的，關(guān)鍵他之前寫那篇文章，不是為了顯擺，就只是為了工作，他也沒有想到，會(huì)引發(fā)這種熱議。

    但王安石馬上就寫一篇出來，真是欺人太甚。

    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文章，是不如王安石的。

    他得想辦法去贏。

    他就在思考，為什么許芷倩的文章，能夠引得大家熱議。

    司馬光與王安石，無疑是這個(gè)時(shí)代的絕代雙驕，二者性格又都非常執(zhí)拗，但其中也有細(xì)微的區(qū)別。

    王安石是天賦異稟，才華橫溢，故而多了一份傲氣，自古以來，也就他王安石敢喊出：“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豪言壯語。

    他甚至連孔孟都敢指責(zé)。

    要知道這可是在儒家昌盛的北宋，而非是生在那個(gè)鍵盤時(shí)代。

    在這里說話，可是要負(fù)責(zé)任的。

    相較而言，司馬光就少了一份天賦，但卻也因此多了一份勤勉和謙卑。

    二人在對待此事上面的態(tài)度是完全不同的，就拿許芷倩的文章來看，在王安石看來，真是平平無奇，就只能草草看兩眼，多一眼都嫌多。

    但司馬光卻開始研究許芷倩的文章。

    畢竟是寫資治通鑒的男人，不光是要寫那些大人物，小人物也得去琢磨琢磨。

    因?yàn)樵S多大事，就是因小人物而起。

    ……

    隨著第二期小報(bào)的火熱延續(xù)，這第三期自然是如約而至。

    潘樓！

    “二位員外慢走。”

    “免送！免送！”

    陳懋遷向那潘樓掌柜微微拱手，然后便與馬天豪出得潘樓。

    “陳兄，看來這小報(bào)非一時(shí)之熱??！”

    馬天豪見邊上的早餐攤位上，也是一人或者幾人一張小報(bào)，一邊看，一邊吃著早餐，嘴里還含湖不清地討論著。

    陳懋遷點(diǎn)點(diǎn)頭。

    馬天豪又道：“你可還記得，當(dāng)初張三可是再三跟咱們保證，活字印刷一定賣錢?！?/br>
    陳懋遷猛地一怔，低聲道：“老四呀！此話你可千萬別亂說，小心惹禍上身，絕無可能，絕無可能。”

    馬天豪訕訕點(diǎn)頭，“我也就跟你說說。而且，我是想跟你說，這買賣或許真的能夠賺錢?！?/br>
    陳懋遷想了想，“但是讓我將土地捐出去，我這還是有些不安?！?/br>
    ……

    “到底是怎么了？”

    許芷倩放下車簾來，又望著對面的張斐道：“朝中是大局已定，也沒有人再責(zé)怪我爹爹，為什么大家還熱衷看我的文章？”

    張斐笑吟吟道：“你親我一下，我告訴你?！?/br>
    “我呸！”

    許芷倩直接伸腳摟了一下張斐，“你不說就算了。”

    “那就算了?！?/br>
    張斐聳聳肩道。

    許芷倩郁悶地瞧了眼張斐，紅著臉，小聲道：“先……先欠著，你先說?！?/br>
    張斐直搖頭道：“不，你先親?！?/br>
    許芷倩道：“我要是先……你又說的不對，那豈不是白讓你占便宜?！?/br>
    張斐猶豫了一會(huì)兒，點(diǎn)頭道：“行吧！我先說，說完之后再親。我問你，你文章寫得是什么？”

    許芷倩道：“佃農(nóng)??！”

    張斐又問道：“那你看過王大學(xué)士昨日那篇文章嗎？”

    許芷倩點(diǎn)點(diǎn)頭。

    昨夜吃晚飯時(shí)，許遵捧著那篇文章，看得連飯不愛吃了，故此她也看了看。

    張斐問道：“講述的是什么？”

    許芷倩道：“時(shí)政之弊?！?/br>
    張斐道：“二者相比？”

    許芷倩道：“自是螢火皓月。”

    張斐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你可有見過人們追逐螢火？”

    許芷倩道：“當(dāng)然有，我自己也追逐過?！?/br>
    “那你可又見過有人追逐皓月？”

    “沒有?！?/br>
    “原因就在這里?！?/br>
    張斐道：“你的文章，說得都是佃戶的情況，這都是發(fā)生在我們周邊之事，人人皆知，人人皆懂，人人皆可談。王大學(xué)士的文章，談得是天下，可又有幾個(gè)人有他那樣的眼界，哪怕你一字一句的去跟販夫走卒講解，他們都不知道怎么開口。

    但你的文章，大家一提，賣炊餅的都能夠侃上幾句，到底是普通人多，而當(dāng)大家都在說時(shí)，那些滿腹經(jīng)綸的大學(xué)士，就算不推崇，也得出來批評幾句，這樣才能彰顯自己的學(xué)識(shí)。這么一來一往，大家不都在談了嗎?！?/br>
    許芷倩點(diǎn)點(diǎn)頭：“原來如此?！?/br>
    張斐雙目一閉，得瑟道：“親吧。千萬不要憐惜我?！?/br>
    許芷倩一怔，蹙眉瞅他一眼，雖然模樣俊秀，但她卻只想一巴掌呼上去，正好馬車停了下來，“你想得美！”

    扔下這句話，許芷倩就動(dòng)如脫兔一般，竄出馬車。

    “嘿！”

    張斐眼一睜，立刻追了出去，“你竟然不講信用，信不信我告你?！?/br>
    “你去告呀！咱們又沒有立契。你們是……”

    許芷倩剛剛跑到門前，忽見門口站著兩個(gè)壯士，不免一愣。

    正巧這時(shí)，范理走了出來，“哎幼，三郎，許娘子，你們可算是來了?！?/br>
    剛剛追過來的張斐，問道：“什么事？”

    范理道：“韓相公來了?！?/br>
    “韓相公？”

    張斐眨了眨眼，又與許芷倩面面相覷。

    自那場官司后，他與韓琦、富弼也沒啥來往。

    來到后堂，只見韓琦正坐在里面喝著茶，看著小報(bào)，一副優(yōu)哉游哉的神態(tài)。

    “小民張三，見過韓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