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378節(jié)
李國忠道:“其實(shí)我們已經(jīng)是減少了不少,只是追究具體損失的賠償,若是讓張三郎來索賠,估計(jì)都得翻好幾番,他的索賠,大家可都是見識過的?!?/br> 呂嘉問頓時是愛莫能助地瞧了眼張斐,人家李國忠說得沒錯,你之前幾番索賠,那全都是天價索賠,完全不給活路的那種,相比起來,這份索賠依據(jù)確實(shí)是要溫和太多了,善良得跟只綿羊似得。 這是你自己開得先例,如今是自食其果。 “這樣,再給你們?nèi)?,若是你們?shí)在是談不成,我本官將開堂審理此案。” “是。” 出得司錄司,李國忠低聲道:“三郎,你也別怪我,我可是受人所托,我之前也幫你說過話,但是谷寺事不答應(yīng)。” “我知道。” 張斐點(diǎn)點(diǎn)頭,“但是上堂爭訟,你們肯定要不了這么多?!?/br> 李國忠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拱手道:“告辭?!?/br> 他剛邁出步子,就見一人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正是蘇軾。 “張三,情況如何?”蘇軾很是緊張地問道。 張斐嘆道:“估計(jì)還是得上堂?!?/br> 蘇軾激動道:“這可真是太好了。” “嗯?” “咳咳,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害怕,我會為你們辯護(hù)的?!碧K軾是一臉自信地說道。 張斐一愣,心道,你不說這句話,我還不害怕。 李國忠聽罷,眼中閃過一抹喜色,見張斐斜目看來,好似在說,你不是告辭了嗎,怎么還不走。 李國忠訕訕一笑,又向蘇軾拱手一禮,然后便離開了。 他走之后,張斐才向蘇軾道:“蘇先生,這事就不勞煩你了?!?/br> 蘇軾激動道:“為何?你是擔(dān)心我會輸么?我保證,我絕不會再犯上回的錯誤?!?/br> 他是多么驕傲的人,絕對是要爭回這顏面來的,故此聽到這事,便立刻趕了過來,生怕被范純?nèi)式睾?/br> 張斐苦笑道:“我不是擔(dān)心蘇先生的能力,而是蘇先生作為檢控官,主要責(zé)任是起訴,而不是幫人辯護(hù)。另外,這不是什么重大的刑事案件,蘇先生無權(quán)介入。” 蘇軾愣了愣,“是……是嗎?” 張斐道:“蘇先生若是不信,可以去再看看,這檢察院的規(guī)矩。” 蘇軾不禁面露失望之色。 張斐道:“蘇先生勿要沮喪,將來你忙都忙不過來,咱東京每天都發(fā)生那么多刑事案。再者說,這不過是一個賠償小案,蘇先生就是贏了,也說明不了什么?!?/br> 蘇軾想想也是,又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張斐嘆了口氣:“這事我可做不了主,具體還得看看警署怎么說。” …… 回到警署,只見在曹評正在里面沖著曹棟棟大發(fā)雷霆,見到張斐回來了,更是怒不可遏。 “你到底在干什么?” 曹評道:“要么你們就想辦法一文不賠,要么你們?nèi)鐢?shù)賠償,息事寧人。此事鬧到公堂上,你知道,這會對我們總警署的名譽(yù)造成多大的損害嗎?你可不要忘記,如今我們總警署還剛剛成立,這匾額都還未有掛上去?!?/br> 張斐道:“總警司息怒,我們是想息事寧人,之前也是一退再退,但是對方咄咄逼人,顯然是不打算與我們和解,一定要將這事鬧公堂。即便我們答應(yīng)他們現(xiàn)有的條件,他們也一定會提出更可惡的要求,正是因?yàn)槿绱?,我才?jù)不答應(yīng)。” “這些人也真是可惡?!?/br> 曹評當(dāng)然這官司的背后是谷濟(jì),又問道:“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 張斐道:“總警司請放心,這回我打算親自出馬,絕不會讓他們得逞的?!?/br> 一旁的曹棟棟連連點(diǎn)頭道:“爹爹,張三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他一定能想到辦法的?!?/br> 曹評斜目一瞪,后者立刻又低下頭去。他又深呼吸一口氣,然后向張斐叮囑道:“記住,我們要的不是錢,而是名譽(yù)。” 張斐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一定不會讓總警司失望的。” “你們好自為之。” 說罷,曹評就離開了。 屋內(nèi)就剩下張斐、曹棟棟、馬小義,三人一陣擠眉弄眼。 之前曹棟棟還害怕對方會妥協(xié),如今見對方真的告去司錄司,他是再無后顧之憂。 終于可以報當(dāng)初一糞之仇。 …… 李家書鋪。 “這場官司只怕避免不了了?!?/br> 回到書鋪的李國忠,將司錄司的意思告知李磊、費(fèi)明等人。 費(fèi)明問道:“行首的意思是?” 李國忠稍稍沉眉,“張三的意思是,他會盡量將賠償壓低到成本價,而谷寺事對于賠多少,并不在意,他主要是將事情鬧大。” 費(fèi)明道:“行首意思,咱們走個過場?” “不!” 李國忠搖搖頭:“根據(jù)我的觀察,張三現(xiàn)在非常生氣,他極有可能會親自上場,要是那樣的話,我們要爭取足額賠償,到底來說,我們還未堂堂正正的擊敗過張三?!?/br> 說著,他又看向李磊道:“磊兒,你可否有信心?” 李磊道:“恩師放心,學(xué)生有信心,因?yàn)橹皬埲投喾岢鎏靸r賠償,并且得逞,我們亦可效彷?!?/br> 李國忠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你與我想的一樣??!” …… “司馬學(xué)士?” 剛剛出得警署,準(zhǔn)備回家的張斐,不曾想馬車都未來得及上,就見到司馬光站在對面,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張斐趕緊走了過去,行得一禮。 司馬光道:“當(dāng)初我可是認(rèn)為,你會堂堂正正的去起訴,不曾想,你還是要這些小花招?!?/br> 張斐眼中一喜,不答反問道:“想不到司馬學(xué)士這么快就知道了,我可是剛從司錄司回來不久?!?/br> 司馬光道:“此事已經(jīng)傳遍皇城。” 張斐呵呵笑道:“可見害人之心不可有??!” 司馬光沒好氣道:“你有何面目說這句話?” 張斐趕忙道:“我可不認(rèn)為我做錯了什么,亦或者用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是,馬車是我安排的,也是我讓撞的,但是我也愿意足額賠償,如果他們答應(yīng)的話,那這事根本鬧不起來,他們也不會吃虧的。是他們不答應(yīng),他們想鬧大此事,以此來攻擊總警署。故此錯在他們,而非在我?!?/br> 司馬光哼道:“你這純屬狡辯?!?/br> “此非狡辯,而是策略?!睆堨辰忉尩溃骸叭绻抑苯悠鹪V他們侵街,那么整個司法改革,可能如司馬學(xué)士預(yù)想的一樣,會變得如履薄冰,遭遇到極大的阻力。 但如果是他們先挑起此事,而我只是被迫應(yīng)對,從而揭露出侵街的事實(shí),那么到時,司馬學(xué)士也有說辭去解釋這一切。 就不會影響到整個司法改革?!?/br> 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司馬光來之前就已經(jīng)想到了。 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一招玩得確實(shí)漂亮。 他之前之所以反對張斐,那就是因?yàn)樗?,之前的車牌,就已?jīng)讓不少權(quán)貴感到不滿,要再咄咄逼人,這絕非明智之舉。 你這太可怕了。 而其中關(guān)鍵不是在于這點(diǎn)點(diǎn)錢,而是在于總警署的權(quán)力和目的,總警署成立到底是來對付誰得。 可如今是對方先攻過來,咄咄逼人,自己是被迫反攻,最終他們輸了,那只能說他們自食其果,就怨不得誰。 張斐的步步退讓,退得那叫一個妙。 此事非常敏感,涉及到太多利益,這前戲是一定要做足的。 現(xiàn)在張斐都在演,在司錄司表現(xiàn)的那是非常委屈,官府撞到你,都愿意足額賠償,弄得呂嘉問都覺得這回張斐做得確實(shí)沒話說。 他確實(shí)不想打這官司。 關(guān)于張斐的城府,司馬光已經(jīng)不是第一回 見識到,以欺君之罪去要戶籍的事,張斐都干得出來,雖然他并不贊成這么做,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小子確實(shí)膽大、心細(xì),考慮的非常周全,這么干的話,的確會減輕他的許多負(fù)擔(dān)。 同時,還真有可能達(dá)成這個目的。 張斐又道:“司馬學(xué)士,你也不能指望我一個卑微的衙前役,能夠做到一點(diǎn)手段都不玩,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fù)魯∷麄??!?/br> 司馬光嘆了口氣,“別說你一個衙前役,就是我們這些參知政事,也是做不到的。但是你也要記住,人總是走在陰溝邊上,遲早會摔跤的?!?/br> 張斐笑道:“我并不覺得,我是走在陰溝邊上,我只是我在家的庭院里面放了一塊rou而已?!?/br> 司馬光呵呵道:“然后請君入甕?!?/br> 張斐道:“準(zhǔn)確來說,我并沒有請,其實(shí)我是很抗拒的,是他們要硬闖,我……我只能被迫接受。” 司馬光哼了一聲,又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繼續(xù)抗拒。” 張斐道:“但愿他們能夠給我一次機(jī)會,放我一馬,但如果不放的話,那……那我也沒有辦法,只能迎戰(zhàn)。” 第二百九十三章 就問你慌不慌 悟了! 在起訴總警署的那一刻起,谷濟(jì)等一干士大夫仿佛已經(jīng)悟透此中玄機(jī)。 其實(shí)這爭訟并非是完全不利于他們的,只要運(yùn)用得當(dāng),他們也是能從中得到好處的。 因?yàn)樗麄冇绣X,有權(quán),有勢。 玩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