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貨幣戰(zhàn)（中）

    這回與募役法頒布之處的情況，可是大為不同，不管是大地主們，還是朝中權(quán)貴，真的是眾志成城，一定要對抗到底。

    這就是因為之前的免役稅確實將他們給打疼了。

    他們這回是懷著報仇來的。

    關(guān)鍵這個時機非常有利于他們cao作貨幣，剛好這時候是鄉(xiāng)戶處于青黃不接之際，需要糧食，他們大規(guī)模出糧，糧價稍降一點，百姓是深受其益。

    明明知道他們是在搞事情，但也沒有人敢公然指責(zé)他們。

    然而，有趣的是，王安石也非常樂于見到他們這么干，因為這給他的貨幣政策提供了助力。

    如果沒有這事的話，他說要在東京發(fā)行交子，至少至少都要經(jīng)過一段很長時間的商議，當(dāng)初宋仁宗在益州發(fā)行交子時，也是經(jīng)過反復(fù)的討論，更何況是在京城。

    王安石對此也抱有很大希望。

    今兒他一早就趕到皇城，準(zhǔn)備去看看交子制作的進度，這回要發(fā)行的交子，可是他親自cao刀，所有的字都是他親自寫的。

    “王介甫?！?/br>
    這剛到門前，王安石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偏頭一看，只見司馬光笑吟吟地走了過來，不禁心想，大早就遇到這小老頭，可真是晦氣啊！拱手道：“君實早?！?/br>
    “早！”

    司馬光拱手回得一禮，道：“正好今日我有一件事想向你請教，不曾想在這里遇見了你。”

    你分明就是躲在一旁逮我的。王安石不露聲色，問道：“什么事？”

    司馬光道：“其實司農(nóng)寺最近已經(jīng)收上去許多錢幣，何不直接將這些錢幣發(fā)給那些皇家警察，等這些錢幣用完，新的鑄幣估計也就出來了，發(fā)行交子，是不是多此一舉?！?/br>
    王安石笑道：“司農(nóng)寺的錢可不是只發(fā)這個月的工錢，今年皇家警察，稅警、檢察員的工錢，以及開封府所需的運費，可都得靠這一筆錢，我哪敢全部用出去，目前這錢還是不足，只能將交子混著錢幣一塊發(fā)?！?/br>
    “原來如此?！?/br>
    司馬光點點頭，又問道：“故此就僅限今年，以后不會再發(fā)了吧？”

    我何不也試探一下他的意思。王安石故作猶豫道：“看情況，如果好的話，其實用交子買賣，要更為方便，伱也不想成天出門都帶著一車錢。”

    我就知道這廝在打主意。司馬光神色一變，嚴(yán)肅道：“王介甫，此次你發(fā)行交子，我并不反對，但是今后的話，我一定會阻止的，無論此番結(jié)果好與不好?！?/br>
    王安石惱怒道：“我說君實，你怎么老是與我作對，同樣是免役稅，我做就會增添百姓負(fù)擔(dān)，張三做，你不但不吭聲，還對他贊譽有加，我到底哪里招你了，你告訴我，我向你道歉還不成么?！?/br>
    司馬光道：“我可沒有針對你，我不過是就事論事，我信你王介甫可以按數(shù)發(fā)行，可是百年之后呢？你能否保證將來就不會有人向之前益州一樣，濫發(fā)交子?！?/br>
    其實他壓根就不相信王安石會按數(shù)發(fā)行。

    王安石哼道：“我嘴上保證，你會信么？這能不能行，首先得去嘗試，不嘗試又如何知道？況且，銅就這么多，可坊間買賣交易愈發(fā)頻繁，這錢幣始終不夠用，咱們得想辦法，交子也是一個辦法，況且在益州用了幾十年，雖有問題，但也可以加以完善?！?/br>
    “哎呀！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br>
    司馬光指著王安石道：“狐貍尾巴露出來了，銅不夠，發(fā)交子，你就是想要以交子替代錢幣，朝廷缺錢，就直接可以印交子，這就是你就所謂的民不加賦而國用饒？你這都已經(jīng)不是與民爭利，而是在掠奪百姓財富?！?/br>
    王安石被他噴得一臉，怒容滿面，指著司馬光道：“好好好，你來，你想個辦法，來應(yīng)對當(dāng)下的錢荒危機?！?/br>
    司馬光立刻道：“這錢荒危機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就是完全放任不管，那百姓也會自己想辦法應(yīng)對的，朝廷要做的就是不要去火上澆油，允許百姓以貨物交稅，到時他們自己忍不住，還是會將錢幣拿出來的。再者說，我也不是說你此番應(yīng)對有錯，我是說，這交子只能用危機時刻，而不能常用?！?/br>
    說到這里，他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你能保證官家就不會濫發(fā)嗎？”

    其實二人都沒有錯，正如他們的執(zhí)政理念一樣，一個是節(jié)流，一個開源。

    王安石是理財，他看到的是貨幣對于經(jīng)濟的重要性，而司馬光是研究人性的，他知道但凡用交子，肯定會濫發(fā)的，這是很可怕的。

    二人正爭執(zhí)著，呂惠卿突然快步走了上來，“恩師……”見司馬光也在，趕緊拱手一禮，“下官見過司馬學(xué)士?！?/br>
    司馬光稍稍點頭。

    呂惠卿又悄悄將一張報紙遞給王安石，王安石接過一看，心想，就知道遇到這老頭，一準(zhǔn)沒好事。偏頭向司馬光道：“君實，我有點急事要處理，先告辭了，改日咱們再論。”

    言罷，他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司馬光好奇道：“是出了什么事？”

    忽聽身后有人笑道：“你今兒來早了，沒有看到剛剛出來的報紙?！?/br>
    司馬光回頭一看，見呂公著，先是拱手一禮，旋即問道：“什么報紙？”

    呂公著直接將手中報紙遞給司馬光。

    司馬光接過來一看，不禁呵呵道：“我也真是自以為是了?！?/br>
    呂公著問道：“此話怎講？”

    司馬光笑道：“我之前一直擔(dān)心王介甫用交子替代錢幣，害了天下百姓，其實……呵呵……百姓也不會糊涂，知道這交子之害?！?/br>
    呂公著道：“不是百姓不糊涂，而是這報紙的出現(xiàn)，改變了許多事情?。　?/br>
    司馬光點點頭。

    這篇文章其實就是介紹交子的由來，以及發(fā)展過程，中間就指出當(dāng)年交子鋪濫發(fā)一事，還有在仁宗時期，為了籌集軍糧，在沒有任何準(zhǔn)備金的同時，發(fā)了整整六十萬貫。

    這文章里面沒有說交子的一句不好，只是在介紹交子的歷史。

    但是百姓可也不傻，聽著大家議論，很快總結(jié)出一個道理，朝廷留有準(zhǔn)備金，那是仁義，要不留你也沒有辦法，甚至于不知道有沒有，而且這玩意想印多少都行。

    就朝廷在百姓心目中的印象，可想而知。

    關(guān)鍵這報紙傳播太廣，僅僅一個上午，這交子就已經(jīng)被百姓扔到臭水溝里面去了。

    汴京律師事務(wù)所。

    “朝廷也真是異想天開，想拿張紙就換咱們錢的，真將咱們當(dāng)傻子了?！?/br>
    剛剛從外面回來的范理，是笑著直搖頭。

    張斐皺眉問道：“外面是什么情況？”

    范理道：“有人說不收這交子，也有人說愿意以七成去收，但是這么一來的話，根本不可能有人要。益州百姓是沒有辦法，有錢幣都運不進去，咱汴京可是有全國最大的鑄幣作坊，咱們可以等鑄幣，大不了大家先以貨易貨，鑄幣還能鑄上幾年不成。”

    張斐嘆道：“咱是等得起，但是免役稅等不起，要不是應(yīng)急，朝廷也不會這么干的?！?/br>
    范理道：“那你可也將朝廷想得太善良了一點，咱們要是認(rèn)了這交子，你看朝廷會不會多印?！?/br>
    “……！”

    這一句話倒是懟的張斐無話可說，心想，是呀！這文章一發(fā)，這京城百姓還能相信交子嗎？其實交子是最有利于商人的，如果商人都不接受的話，基本上就不可能成功，看來還是得用我的辦法，但是在時代發(fā)行紙幣，會不會遺禍無窮，可若不發(fā)的話，這經(jīng)濟也確實難以得到發(fā)展。

    正當(dāng)這時，只見王安石氣沖沖地走了進來，也不管他們兩個，徑自就走到包廂里面去了。

    “不要讓人進來?！?/br>
    “知道了?！?/br>
    張斐叮囑范理一句，便跟了進去。

    “都是你干的好事。”

    王安石指著桌上那張報紙道。

    張斐趕忙道：“這可跟我沒有關(guān)系，都不是我正版書鋪發(fā)的?！?/br>
    王安石道：“這報紙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王學(xué)士指的是這個？”

    “你以為是什么？”王安石道：“那些人借用報紙，肆意歪曲朝廷的想法，此事過后，我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他們這些賣報的?！?/br>
    他是真的給氣壞了，這文章一發(fā)，交子立刻成了一個笑話。

    張斐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dāng)時這報紙可也令王學(xué)士也受益匪淺?！?/br>
    王安石神色一變，問道：“那你能否再讓我受益？”

    就是要整治報紙，也得這事過后再說，畢竟對方只是闡述交子的歷史，也沒有污蔑，他也不好發(fā)難，以后再說，他今日跑來找張斐，就是希望張斐幫忙，打贏這一場宣傳仗。

    張斐坐下來，道：“對方也沒有用什么招數(shù)，只是講述事實，之所以變成這樣，只是因為百姓內(nèi)心就不相信朝廷的交子，不管我再說什么，百姓也不會相信的。”

    王安石道：“你指鹿為馬的本事呢？”

    張斐訕訕道：“那是打官司，不一樣的。”

    王安石嘆道：“但是咱們得想個辦法來應(yīng)對，他們這么干，可就是要報免役稅之仇，如今我們好不容易讓他們交稅，可不能再退回去。”

    張斐皺了皺眉頭，糾結(jié)一會兒，“這事是我干的，我會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br>
    王安石忙問道：“你有辦法？”

    張斐點點頭。

    王安石道：“什么辦法？”

    張斐道：“換一張紙?！?/br>
    “換一張紙？”

    “不錯?！?/br>
    張斐道：“用鹽鈔替代交子?！?/br>
    王安石一愣，旋即道：“這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西北許多地區(qū)，就是用鹽鈔當(dāng)錢幣使用，但是鹽鈔也好，交子也罷，都是一樣的，沒有什么區(qū)別?！?/br>
    張斐道：“還是有區(qū)別的?！?/br>
    王安石問道：“什么區(qū)別。”

    張斐道：“區(qū)別就在于百姓可以長時間不用貨幣，但不可以長時間不吃鹽?！?/br>
    第四百五十八章 貨幣戰(zhàn)（下）

    白礬樓！

    站在柜臺里面的掌柜，瞧了眼桌上那匹上等的絲綢，又抬頭看向柜臺外面的那白面公子，很是為難道：“劉公子，這布匹可真是不好算，要不，你還是付錢幣？”

    那白面公子也是一臉郁悶道：“要有錢幣的話，本公子也不至于扛著這一批布來吃飯，我爺爺最近將那錢幣看著比命重要，我身上可是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快給我劉兄結(jié)算。”

    只見樊正走了過來，又向那劉公子拱手道：“下人不懂事，劉兄勿要與他一般見識?！?/br>
    那劉公子嗨呀一聲，“大郎，我也不想，但是我確實拿不出錢幣。”

    樊正笑著點點頭：“無妨，無妨。劉兄若是圖方便的話，可以先存布匹在小店，到時一塊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