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718節(jié)
曹奕道:“各位先聽我一言,適才我說,此事乃是檢察院挑起的,皇庭尚未決定,我們何不借此挑撥檢察院與皇庭的關(guān)系,如今主動去與皇庭商量,看能否和解。 如此一來,檢察院方面,必然會大為不滿?!?/br> 元絳不免瞧他一眼,心道,這廝真是有些謀略??! 何春林哼道:“那豈不是促長皇庭的威風(fēng),那我寧可與檢察院和解,皇庭才是罪魁禍?zhǔn)?。?/br> “咳咳!” 元絳警告他一眼,“你罵張三可以,但不能罵皇庭,注意下自己的嚴詞?!?/br> 何春林身子一顫,“是是是!下官都被氣糊涂了?!?/br> 曹奕見罷,知道大家更痛恨皇庭,也只能放棄。 韋應(yīng)方笑吟吟道:“檢察院起訴,咱也不一定會輸,就算輸了,可能引來更多人告狀,到時就讓他們皇庭去收場?!?/br> “不錯!咱們擔(dān)心什么,讓他們?nèi)ジ?,到時財政被他們弄壞了,朝廷怪罪下來,就讓朝廷去找皇庭要錢?!?/br> “是呀!咱們這么做,到底也是為了財政著想,朝廷還派檢察院來告咱們,可真是豈有此理,今后誰還敢為朝廷賣命?!?/br> 這河中府可是西北各路軍隊的后勤,這里駐扎大量軍隊,士兵們比官員們要更加關(guān)心此案,因為這直接關(guān)乎他們的切身利益。 此時,大街小巷,全都在議論此事。 街邊的一家茶棚下。 “那陳光也是夠狠的,直接起訴轉(zhuǎn)運司,是不想活了么?” “可要不到錢,他也是死??!” “此時可不同以往,有皇庭在,要是敢公報私仇,可以去皇庭告狀?!?/br> “哼!你未免太天真了,官府要整你,還能給你機會去告狀?” “那咱也不管,如果轉(zhuǎn)運司真的賠了錢,那咱們一塊去告,咱也領(lǐng)過那些發(fā)霉的醬菜和爛布?!?/br> 隔壁桌的一個年輕人聽得大家的議論,是愁眉難展,唉聲嘆氣,“如今人人都在議論皇庭和檢察院,全當(dāng)咱警署不存在似得,真是豈有此理?!?/br> 正是曹棟棟。 失落! 相當(dāng)失落! 自從來到河中府后,他們警署是毫無存在感。 在京城,稅務(wù)司沒有出來前,警署的存在感是遠勝于皇庭和檢察院的。 符世春笑道:“衙內(nèi),你就知足,這對咱們警署而言,可是大好事一件??!” 曹棟棟鄙視他一眼:“你這慫蛋,膽小怕事,咱們爭著來這里,不就是想干點什么嗎?在京城,咱爹在上面,影響本衙內(nèi)的發(fā)揮?!?/br> 馬小義直點頭道:“就是,就是,這我支持哥哥?!?/br> “你才慫蛋!” 符世春瞪他一眼,“在公檢法中,最麻煩的就是咱們警署,咱們可是專門管人的,那些官員、衙差,誰想被咱們管著?到時咱們給他們發(fā)給門牌,他們都得念叨幾句。 還有你曹棟棟,你不還得顧忌秦指揮使他們的關(guān)系。 如今好了,皇庭和檢察院又是告解鹽司,又是告轉(zhuǎn)運司,將風(fēng)頭都搶了,那到時咱們干點事,大家反而不會在意,咱們功勞拿了,還不會得罪人,豈不一舉兩得,到時被朝廷夸獎的,肯定是咱們警署。” 曹棟棟眼眸滴溜溜一轉(zhuǎn),道:“對呀!到時他們都上趕著去彈劾皇庭和檢察院,沒有人彈劾咱們,那咱們豈不是表現(xiàn)最好的。” 符世春點點頭道:“正是此理,咱們這時候先按兵不動,由著他們?nèi)ヴ[,等到時機成熟,咱們再出手,保管是一帆風(fēng)順?!?/br> “有理!” 曹棟棟登時轉(zhuǎn)憂為喜,“咱們就再等等看,嘿嘿?!?/br> 相比起前兩回,這回皇庭可算是輕裝上陣。 “老師,外面怎么那么快就知道,此事與我們皇庭無關(guān),是他們檢察院要起訴轉(zhuǎn)運司的?” 蔡京小聲眼道。 張斐瞧他一眼,笑道:“那還用說么,肯定是檢察院放出去的消息,告訴大家,眼里可別就只有我們皇庭,還有他們檢察院在?!?/br> 蔡京尷尬一笑。 蘇轍也不傻,不可能責(zé)任由我來扛,功勞是你們的,既然責(zé)任是我在扛,如果成功,功勞也應(yīng)該屬檢察院。 這些消息都是檢察院放出去的,營造出一種,他們檢察院一定為陳光討回公道的架勢。 盡量把皇庭撇除在外。 “這不是重點?!?/br> 張斐搖搖頭,道:“我們現(xiàn)在所要關(guān)注的事,關(guān)于檢察院提起的訴訟,能否達到開庭的標(biāo)準(zhǔn)?!?/br> 蔡卞道:“目前檢察院主要是控訴兩點,其一!” 他拿起桌上的一卷布帛,“就是這布匹,確實,這布匹比絲線還不值錢,根本就換不到什么,但是根據(jù)我朝的折算的制度,也沒有明確說,這算是違法。 其二,就是撫恤金,這個官府確實沒有給陳光,也未有說不給,只是說目前財政困難,要優(yōu)先陣亡者,這也說得過去。” 張斐聳聳肩,道:“也就是說,沒有達到起訴標(biāo)準(zhǔn)?” 上官均道:“那倒不是,畢竟是沒有給撫恤金,且陳光面臨傾家蕩產(chǎn),賣妻賣兒,同時官府那邊又不愿和解,只有來告狀,我們皇庭怎能置之不理。” 蔡卞點點頭道:“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只是我認為,檢察院方面,不一定能贏?!?/br> 葉祖恰道:“我倒是覺得檢察院方面肯定還藏了證據(jù),否則的話,蘇檢察長不可能這么果斷的起訴。” 蔡卞道:“這我也有想過,但這并不好證明,事實就是河中府財政一直都是不夠用,轉(zhuǎn)運司那邊是很容易證明,他們確實沒錢,優(yōu)先陣亡者這并沒有錯,關(guān)鍵那檢察院要的賬目也都是他們提供的,可能都沒有什么破綻。至于這布帛,更加難以證明是否合理?!?/br> 上官均問道:“老師,你可是大珥筆,應(yīng)該能夠猜到吧?” 蔡卞他們也都好奇地看著張斐。 張斐笑道:“我們手中一點證據(jù)都沒有,難道去憑空想象啊!” 說到這里,他稍稍一頓,“不過我倒是想問你們一個問題,布帛的事先不算,咱們就只論撫恤金,假設(shè)財政確實困難,應(yīng)該怎么判?” 上官均道:“陳光這般可憐,而官府再沒錢,也不可能這點錢也拿不出?!?/br> 葉祖恰道:“話也不能這么說,法制之法是以國家利益為先的,我們也要考慮到,這可能會引發(fā)更多人來告狀,到時我們怎么判都不對?!?/br> 張斐嘆了口氣。 上官均問道:“老師為何嘆氣?” 張斐沒好氣道:“我教你們的,你們又全還給我了。盡量在還錢的時候,設(shè)立規(guī)矩。你們說得都很對,那怎么辦? 我們首先要確保財政,同時又要確保陳光的安危,這不是不可以兩全其美的。朝廷欠陳光錢,陳光欠地主錢,就得找他們?nèi)秸?,看看怎么還錢,將三方的損失,降到最低?!?/br> 四個人開始撓頭了,還真是一下子就將這事給忘了。 張斐哀其不爭地搖搖頭,道:“行了,既然達到起訴標(biāo)準(zhǔn),那就是開庭審理,先給相關(guān)證人發(fā)傳令,我看多半都是官員,挑個放假時候開庭。” 蔡京笑道:“老師,選在假期開庭,只怕會引得他們不滿?!?/br> 張斐呵呵道:“國家利益為先,這該干活的時候,還得讓他們干?!?/br> 第五百四十三章 法中取利(一) 在皇庭宣布將公開審理此案后,整個河中府的目光又全都集中在皇庭。 從表面上看,好像公檢法咄咄逼人,但其實真不是。 目前為止,公檢法是完全處于被動的局面。 因為就常理而言,此案本不應(yīng)該鬧到皇庭上去,如果沒有公檢法,那蔡延慶一句話,就能夠解決了。 可見,不是公檢法去刁難官府,而是官府在刁難公檢法。 但是這也都在張斐的預(yù)計之中。 一個新勢力的崛起,必然是會引來舊勢力的群攻。 這是不可避免的。 因為權(quán)力就這么多,新勢力的崛起,必然是要以犧牲舊勢力為代價。 舊勢力會想盡辦法給你添亂,他們之間的利益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且兵強馬壯,你哪怕干掉我一波官員,補上來的,也還是咱們的人。 這官員幾乎都是屬于舊勢力的。 但你們公檢法輸不起,只要你們輸了一回,你們就會元氣大傷。 這些官員個個都是人精,他們認為這場官司,對于自己是百利而無一害,能贏,固然最好。 可即便是輸了,也只會給本就入不敷出的財政,雪上加霜。 對抗司法最好武器,就是財政。 對于朝廷而言,肯定是財政勝于司法。 所以他們也是有恃無恐。 天公作美。 昨夜一場暴雨,沖刷掉大地表面上那炎熱的氣息,為第二天的觀審,提供了更好的體驗。 大清早的,官員們便陸陸續(xù)續(xù)地趕到皇庭。 嘴上雖然是各種不滿,但來還是得來,這國家財政的十之六七,都集中在軍費上面,要知道宋朝的國家財政,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shù)目。 這里面關(guān)乎多少人的利益,可以說,與河中府每個官員都息息相關(guān),再加上朝廷對于皇庭的支持,他們要不親自來,這心里能夠安穩(wěn)嗎? 霎時間,整個皇庭都充斥著抱怨聲。 官員們都向王韶、郭逵、元絳這些各種“遣使”抱怨,這些人都是代表朝廷的。 你們看,這公檢法一來,整個河中府都不得安生,使得我們這些官員都束手束腳,都不敢努力干活了。 言下之意,我們這么干為得是什么? 還不是為國家財政。 公檢法這么搞,誰還敢為國家斂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