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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 第1063節(jié)

    張斐笑了笑,又道:“還有,這人也不能光進不出,全都指望著別人逃稅來過日子,這賺的錢,也可以自己去做些買賣,給自己留個保障。”

    李豹點頭道:“這一點忘記跟你說了,其實不少人早就開始做買賣了,尤其是前面兩年加入咱們稅務(wù)司的,但這二者也不沖突,做買賣的同時,可以更好查對方的稅,從中賺點賞金,還能彌補自己交的稅?!?/br>
    張斐點點頭道:“這倒也是哦?!?/br>
    這歷史上元豐改制,效果不太好的一個主要原因,就在于沒有改變地方上的格局。

    但如今的情況,是恰恰相反,地方上已經(jīng)發(fā)生天翻地覆的改變,由于政法分離,導(dǎo)致行政官署變得非常團結(jié),擰成一股繩。

    又由于事業(yè)法和債務(wù)重組出爐,導(dǎo)致官員們也很緊張自己的官服,變得是非常有效率。

    如京城才剛開始大規(guī)模交稅,京兆府那邊早已經(jīng)交稅完,檢察院的稅務(wù)官司都快打完了。

    京兆知府呂公孺望著數(shù)百人在碼頭上忙碌著,卻還井然有序,不禁都咧開嘴,笑了起來,“這公檢法當真是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功效?!?/br>
    這前線有戰(zhàn)事,身為京兆知府,卻覺得無比輕松,甚至還可能提前過年假,這輩子他從未有打過這么富裕的仗。

    旁邊的轉(zhuǎn)運使元絳頗為不滿道:“這稅能夠收得這么快,主要還是因為鹽鈔,如今鄉(xiāng)村百姓全都是用鹽鈔交稅,這一個村,可能不到一個時辰就全部收完?!?/br>
    呂公孺呵呵一笑:“話可不能這么說,哪怕是鹽鈔,這一戶一戶的去收,也需要時日的。而且,以往收稅期,府衙都不開門的,如今皇庭可都沒有歇息過。

    近日這來往商人是與日俱增,道路上的安全,市集里面的安全,可都得公檢法負責,以前官府是不可能做到得到,同時間兼顧這么多事情,但如今是一點紕漏都沒有出。”

    元絳道:“那是因為他們?nèi)硕?,皇家警察加稅警,再加上庭警、獄警,人數(shù)是之前所有衙役的二十多倍,能不處理好嗎?!?/br>
    拋開人力談效率,那純粹是扯淡。

    由于趙頊的戰(zhàn)略,禁軍流向警署,是非常順暢的,各地警署都有充足的人力,同時沒有給財政增加負擔,都是禁軍士兵轉(zhuǎn)為皇家警察,支出是差不多的。

    但皇家警察做的事,可是多多了。而且還不影響到戰(zhàn)備,因為本就冗兵。

    呂公孺呵呵道:“若將皇家警察換成之前的衙差,你看能不能做到?!?/br>
    元絳郁悶道:“呂知府,咱們才是一邊的,你為何總是幫他們說話?!?/br>
    呂公孺呵呵道:“我也不過是就事論事啊!如今才感覺到當官的趣味??!”

    以前效率太慢,吩咐完一件事,就要開始等,無聊之際,時不時上青樓品茶了,斗志就消磨掉了。不像如今,效率是大規(guī)模提高,每天都有很多事,同時很快就能看到成果,反而不覺辛苦。

    一個政令發(fā)出去,馬上就有回應(yīng),這才有成就感。

    這時,碼頭上的一個年輕人和一個文吏,走上過來。

    那年輕人將一張契約遞過去,“呂知府,元轉(zhuǎn)運使,這批糧食已經(jīng)全部交接,若無其它問題,麻煩二位在這上面蓋個章?!?/br>
    呂公孺點頭笑道:“有勞大郎了?!?/br>
    這年輕人正是樊正。

    “這是小民分內(nèi)之事?!?/br>
    樊正趕忙拱手一禮。

    元絳審視過契約后,便在上面蓋了章,又道:“樊大,現(xiàn)在市面上的糧價怎么樣?”

    樊正道:“還算是比較穩(wěn)定?!?/br>
    呂公孺好奇道:“朝廷這幾日就已經(jīng)買了近十萬貫糧食,為何糧價沒有上漲。”

    樊正忙道:“這是由于百姓全都是以鹽鈔交稅,導(dǎo)致現(xiàn)在鹽鈔全部到官府手里,民間全是糧食,嚴重缺乏貨幣,故此始終還是能夠維持住?!?/br>
    呂公孺撫須點頭道:“原來如此?!?/br>
    樊正又問道:“下一批糧食,是要送往延州嗎?”

    “是的?!痹{點點頭,“熙河地區(qū)暫時不用?!?/br>
    他們已經(jīng)收到消息,皇帝送了一百萬貫過來,這可是極大減輕西北地區(qū)的壓力。

    關(guān)鍵鹽鈔已經(jīng)在西北地區(qū)普及,在收完稅后,解庫鋪可以直接就近購買,節(jié)省了很多消耗。

    呂公孺不由地感慨道:“此與均輸法有何異?”

    這一點元絳沒有反駁。

    事實還就是如此,如今收上來的全都是鹽鈔,官府就必須拿著鹽鈔去買買買,自然就是求近,求便宜。

    不就是均輸法所追求的嗎?

    而且比均輸法還要節(jié)省開支,東南六路發(fā)運司,還招了不少人,這都是要花錢的,這邊的話,都是通過解庫鋪去做,這人力成本都給省了。

    忽聽身后有人道:“就是省再多的錢,也是不夠用的?!?/br>
    幾人轉(zhuǎn)頭看去,只見蘇轍走了過來。

    “原來蘇檢察長?!眳喂嫘χc點頭。

    蘇轍向二人拱手一禮。

    樊正向蘇轍行得一禮,然后識趣地離開了,他現(xiàn)在真是忙得不可開交,轉(zhuǎn)運司越發(fā)依賴解庫鋪來cao作,別說鹽鈔、鹽債,如今近七成的軍餉,都是通過解庫鋪在運轉(zhuǎn),到底這錢進錢出,實在是太方便了。

    樊正走后,蘇轍瞧了眼碼頭上的糧食,又道:“轉(zhuǎn)運使,在下以為不能的一味往前線送糧食,這會導(dǎo)致那些武將不斷地向外拓邊,可稍有差池,就會出大問題的。如今西北地區(qū)發(fā)展地這么好,應(yīng)該積蓄民力,做到厚積薄發(fā)。”

    元絳道:“蘇檢察長只看到其一,這幾年商稅還能夠繼續(xù)成倍的增長,是因為什么?可不是因為你們公檢法,而是因為戰(zhàn)爭,導(dǎo)致貨物、錢幣流通迅速,鹽鈔才能普及這么快?!?/br>
    蘇轍冷冷一笑道:“那都是鹽債在撐著,幾個月前,要沒有那一批私鹽出現(xiàn),事情還不知道會怎么樣,這債越欠越多,總有一天會出事的,到時官府想要隨便增稅,我們檢察院是絕不會答應(yīng)的?!?/br>
    元絳淡淡道:“這我們自有分寸,你們檢察院管好自己的事就行?!?/br>
    站在中間的呂公孺,捋了捋胡須,不做聲。

    二人已經(jīng)不是第一回 為了這事爭吵,蘇轍認為,不應(yīng)該對熙河地區(qū)太過縱容,那會助長武將們貪功冒進。

    這幾年西北地區(qū)發(fā)展的很好,但還是不見錢,原因就是打仗給花了,留著照顧民生,那日子多滋潤??!

    但元絳認為,這場戰(zhàn)爭不是全負面的,西北商業(yè)規(guī)模是rou眼可見的瘋狂擴張,熙河戰(zhàn)事是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目前還在可控范圍內(nèi),至于那批鹽債,確實有些危險,但那是張斐留下來的。

    蘇轍道:“但是檢查鹽鈔的發(fā)行量,是我們檢察院的職責?!?/br>
    呂公孺都不免笑道:“蘇檢察長,稅務(wù)那邊這么繁忙,你們檢察院還能派出人來查鹽鈔嗎?”

    蘇轍道:“打官司用不了多少人力,耽誤不了?!?/br>
    他確實管不了轉(zhuǎn)運司的事,但他可以盯著,他也知道,如果缺錢的話,轉(zhuǎn)運司極有可能增發(fā)鹽鈔,他一直盯著這事的。

    元絳呵呵道:“查吧查吧,你查得越多,我這鹽鈔越多人用?!?/br>
    蘇轍笑道:“這亦是我們公檢法所愿?!?/br>
    “你!”

    元絳惱怒地瞪了蘇轍一眼。

    他此時是無比懷念張斐,以前他也經(jīng)常被張斐弄得頭昏腦漲,但不曾想,這蘇轍更麻煩,一比較,還是跟張斐合作的日子舒服。

    關(guān)鍵蘇轍這腦子是非常好使,他知道如果官府要動手腳,會在那些地方出手。

    他對鹽債、鹽鈔,就查得非常狠,只要市面上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鹽鈔流動,他就要開始調(diào)查。

    此番收稅,他見官府將鹽鈔都給收上去,民間變得極度匱乏鹽鈔,如果官府偷發(fā)鹽鈔,這是很難察覺的。

    于是,他馬上就要派人調(diào)查。

    官員還真不敢亂動手腳,要被蘇轍給抓住了,那就死定了,畢竟張斐不在,護也護不住??!

    相比起西北迅猛發(fā)展,京東東路還處于恢復(fù)階段。

    不過之前因青苗法的動亂,已經(jīng)徹底過去,而且由于今年提舉常平司將青苗法所賺的錢,又給花了出去,這么多工程,商機自然不少,關(guān)鍵稅務(wù)司還清除了一批草寇,道路上更加安全,來往商人也是明顯增多。

    同時因為稅務(wù)司的到來,導(dǎo)致百姓所需要繳納的稅,是明顯降低很多,沒有再受到盤剝,多少不論,至少自己心里有數(shù),稅單是自己填的。

    京東東路的百姓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輕松。

    可以說,目前京東東路是處于一種拉弓蓄力的狀態(tài)。

    未有去西北待過的官員,對此已經(jīng)是相當滿意。

    青州。

    清河樓。

    只見里面的顧客,幾乎是人手一張邸報,圍聚在酒桌旁議論。

    “這聽證會可真是沒有庭審公正,明明是有問題,卻駁回人家的訴訟?!?/br>
    “陳兄,你倒是看完再論,后面不是寫得很清楚么,是因為證據(jù)不足,才給駁回的,那公檢法可是最強調(diào)證據(jù)?!?/br>
    “那就不管了?”

    “這都已經(jīng)上報了,怎可能不管,文章最后不是暗示,這事只能是朝廷來處理?!?/br>
    “我看呀,朝廷肯定已經(jīng)讓公檢法去東南六路,是咱這邸報院可惡,就愛調(diào)人胃口,單就均輸法一事,他們前前后后就發(fā)了八份,好在這酒樓有,要自己買的話,哼,這一年光看報,也得花不少錢?!?/br>
    由于消息的滯后性,導(dǎo)致他們現(xiàn)在還沉浸于那場聽證會中,全然不知,一場更大的風(fēng)波已經(jīng)來臨。

    “哎呦!幾位貴客小聲一點?!?/br>
    這時,那掌柜端著一壺茶走上前來。

    “咋?這報上都登了,還不讓人說么?!?/br>
    “不是的,只是范檢察長和蘇檢察長正坐在上面的雅間。”

    “你怎不早說?!?/br>
    “!”

    不過蘇軾、范純?nèi)蚀藭r還真沒有心情聽他們在下面議論,他們二人當初可是堅決反對均輸法的,也因此被趕出朝野,對于此事也比較上心。

    “真是活該!”

    蘇軾將報紙放下,冷冷笑道。

    范純?nèi)屎闷娴溃骸白诱昂纬龃搜???/br>
    蘇軾道:“當初我在揚州建設(shè)檢察院時,他們恨不得讓我青樓在辦公,對我是不屑一顧,如今真是自討苦吃。這不是活該是什么?”

    范純?nèi)屎呛切Φ溃骸斑@事你是忘不掉了。”

    往事不堪回首,蘇軾嘆道:“你是不知道,我當時揚州多么憋屈,更可恨的是,張三在河中府非常成功,但此非我無能,而是他們不給于我支持,如今真是天理循環(huán),善惡有報。”

    范純?nèi)实溃骸拔胰绾尾磺宄?,我在登州的日子,可也是非常清閑。”

    蘇軾愣了下,突然想起,范純?nèi)矢且粚﹄y兄難弟。又問道:“你難道不覺痛快嗎?”

    范純?nèi)手皇菬o奈地笑了笑,又問道:“你認為朝廷會如何應(yīng)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