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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你當(dāng)真能讓朕再見到君后?”蕭濯黑眸死死盯著他。

    “能自是能的,不過……人死不能復(fù)生,陛下想要逆天而行,便只能回到過去。”老道士晃了晃腦袋。

    “怎么回去?”蕭濯追問。

    “接下來的話涉及因果,貧道無法說,都寫在這里面了?!崩系朗繌钠婆f的衣襟里摸出一張被折成三角形狀的黃符,三角符箓微微鼓起,似乎在里面裹住了什么東西,符箓表面微微褪了些色,應(yīng)是年歲已久,“陛下需在無人時,自己領(lǐng)會?!?/br>
    “若無法領(lǐng)會,陛下與君后,便是緣盡了?!?/br>
    蕭濯接過黃符,掀起眼皮,黑眸深不見底,“朕如何得知,你所言當(dāng)真?!?/br>
    “唉,陛下啊?!崩系朗炕腥魺o人,兀自撓了撓背,道,“您都妄圖讓死人復(fù)生了,那自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咯。”

    沉默良久,蕭濯抱著人起身,往內(nèi)殿走去,“無常,帶他去領(lǐng)賞,在道觀建成之前,就讓他住在宮中。”

    “是?!睙o常轉(zhuǎn)身,看向老道士,“道長,請跟我來。”

    “誒?!崩系朗繎?yīng)了一聲,要走出巫山殿時,忽而又回過頭,視線準(zhǔn)確無誤對上了江照雪的目光,又眨眼間錯開。

    “今生已過也,結(jié)取后生緣啊?!崩系朗啃呛堑啬钪湓姡碛氨缓蠑n的殿門遮掩,再也瞧不見。

    江照雪擰了擰眉,因無法離蕭濯太遠(yuǎn),又被迫飄進(jìn)了內(nèi)殿。

    待他進(jìn)來時,蕭濯已拆開黃符看完,除了掌心多出的一截褐色枯枝,他并未瞧見符箓中寫了什么。

    只是從今日開始,蕭濯罷了早朝,一應(yīng)事務(wù),皆由大臣送來巫山殿。

    白日批折子,入了夜,便將自己獨(dú)自關(guān)在殿里,勒令不準(zhǔn)任何人擅闖,兀自跪在床榻前,經(jīng)由沐浴焚香后,用那截枯枝刺入心臟,以血為墨,在嶄新的符紙上畫上繁復(fù)的符文。

    蕭濯每日只畫一張,然后貼在床榻之上。

    心頭血本就珍貴,是人精氣所在,每日取一回,亦是蕭濯天賦異稟,身子結(jié)實(shí)能夠撐住罷了。

    可即便這般,在一個月后,往日精壯高大在榻上能夠死死壓制他的男人,已rou眼可見骨瘦形銷。

    江照雪垂眼,映入眼簾的帝王剛?cè)×搜皖^握著枯枝認(rèn)真畫符,身上的黑色龍袍已是空蕩蕩的掛在身上,哪里還像從前那般一腳便能踹廢一條獒犬。

    哪怕明知對方根本聽不見,他亦不禁冷笑:“蕭濯,你以為你這般賣可憐,我便會心軟么?就算你復(fù)活我,我也只會馬上殺了你?!?/br>
    蕭濯畫完符,將其貼在床榻的最后一塊空地上。

    整張床榻已經(jīng)貼滿符箓。

    本以為這樣已是結(jié)束,蕭濯又開始給床幔、矮桌、花瓶、以及江照雪生前留下的字畫貼符,依舊是每日取一次血,畫一張符。

    任何生前被江照雪觸碰的地方,都不曾放過。

    起初蕭濯還能白日批批奏折,可日復(fù)一日,哪怕太醫(yī)院的補(bǔ)藥不間歇地灌進(jìn)去,身子亦是虛不受補(bǔ)。

    直到一日清晨,茍?jiān)兙镁梦匆姷弁跗鹕?,不得不違抗皇命闖入內(nèi)殿,先是被滿眼血紅的符箓驚愕到,又隨即跑到床榻邊,“陛下?陛下?!”

    巫山殿一陣人仰馬翻,卻無人敢去觸碰那些貼在內(nèi)殿的符箓。

    太醫(yī)施針的間隙,江照雪瞥見窗邊花瓶上馬上要被風(fēng)吹走的符箓,下意識飄過去伸手接住,重新將其貼在原處,又瞬間愣住,低頭望著自己半透明的手。

    他為何可以……觸碰到符箓?

    不待他深思,身后忽然響起茍?jiān)兊捏@呼,“陛下,太醫(yī)還未施完針!”

    一陣風(fēng)從身后吹來,江照雪轉(zhuǎn)過頭,恰巧對上帝王癲狂猩紅的雙眸。

    卻又不算完全對上,蕭濯的目光透過他,落在了花瓶上。

    “阿雪……是你!是你對不對!”蕭濯瘦到只余皮包骨的指尖微顫,摩挲著花瓶上貼好的符箓,“我知道錯了,你出來看看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br>
    “陛下,先施完針再說吧?”茍?jiān)冇行?dān)憂,陛下近日的狀態(tài)越發(fā)令人不安了。

    蕭濯放下手,走回榻上,目光卻依舊緊緊盯著那樽江照雪以前時常擺弄的花瓶。

    哪怕今日過后,他再也不曾出現(xiàn)過什么幻覺,卻越發(fā)對那老道士教給他的法子深信不疑。

    無人能夠勸阻他去見江照雪。

    他已經(jīng)瘋了。

    縱使將自己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眼中亦只剩下馬上就要見到江照雪的迫切。

    如同一具看似還活著,靈魂卻早已被抽走的干尸。

    今夜入冬,上云京又下了一場大雪,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大。

    江照雪坐在窗邊,伸出手,出神望著雪花穿過掌心。

    這個時辰,不用想,也知曉蕭濯又在畫符。

    面對一張枯瘦慘白如惡鬼的臉,江照雪并不想多看一眼。

    誰知下一瞬,火光忽而沖天而起。

    他猛然回過頭,只見整座巫山殿所有的符箓連成一片火海,而火勢最兇猛的床榻旁,蕭濯抱著他的軀體,視死如歸般緩緩閉上眼,往后一仰,跌進(jìn)火海中。

    江照雪分明還站在原地,卻聽見大火里,蕭濯湊到他的耳旁,嗓音沙啞,“阿雪,烈火焚身,是我欠你的?!?/br>
    “……可我心甘情愿,不為償還,只為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