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養(yǎng)家糊口，掙那一口口糧，也更為不容易。

    “老支書。”

    沈美云敲開了老支書家的門，老支書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豎著耳朵聽了好一會，“好像是沈知青的聲音?！?/br>
    “真的是沈阿姨的聲音?！卑⒒⒙氏扰芰顺鋈?。他出來一看，果然在家門口看到了沈美云，阿虎立馬把門開開了，“沈阿姨，你怎么來了？”

    如今的阿虎，已經(jīng)有十七歲了，生得人高馬大，光站在那，都快頂立在了門頂?shù)奈恢谩?/br>
    沈美云訝然，“阿虎？”

    還是那么一個長相，依稀可見年少時，濃眉大眼的樣子。

    阿虎點頭，不好意思的抓抓腦袋，“沈阿姨是我。”

    沈美云笑了笑，“長得真高啊，如今都成大小伙子了。”她印象當中，對方和綿綿差不多大，都是個小朋友。

    可是如今小朋友長成大朋友了，連她們家綿綿都十四歲，馬上要升高中了，更別說比綿綿還大幾歲的阿虎了。

    阿虎害羞道，“沈阿姨?！?/br>
    “快進來吧，外面冷。”

    也不知道為什么，看到沈阿姨，他就容易害羞，還像是小時候那樣，鄉(xiāng)下的孩子黑臟慣了，驟然看到沈阿姨的那一天，阿虎還以為看到了天上的仙女。

    當然，有這種念頭的并不是阿虎一個人。

    前進大隊的每一個孩子幾乎都是。

    以至于哪怕是這么多年過去了，阿虎看到沈美云還會害羞，會拘束，會在她走了以后，去檢查自己的指甲縫，是不是干凈的。

    沈美云哪里知道小孩子這么一個心思，她進屋后，直接找到了老支書，一年多沒見的老支書，似乎更為蒼老了一些，滿頭的白發(fā)竟找不出一絲黑頭發(fā)。

    臉上的皺紋也深刻了幾分，不過瞧著那精氣神還挺不錯。

    “老支書。”

    “沈知青，還真是你啊。”老支書本來盤在炕上的，見到沈美云他便主動從炕上下賴。

    沈美云笑了笑，把手里提著的兩袋子白糖，以及兩瓶黃桃罐頭，順勢擱在了炕桌上。

    “是我?！?/br>
    “來找您說點正事?！?/br>
    老支書看了下那放著的東西，他思索了下，把屋內(nèi)的幾個人都給趕出去了，“你們出去，我和沈知青說會話。”

    他從沈美云這次上門拿的東西，就能看出來顯然不是小事。

    這就是為人處世的經(jīng)驗了。

    老支書這一招呼，家里人頓時出去了，連帶著胡奶奶也跟著落在后面，還不忘記把屋內(nèi)的門給拉上了。

    驅(qū)趕了貼在門口偷聽的晚輩們。

    “走走走，聽什么聽，沒看到你爺爺和沈知青在說正事啊?！?/br>
    阿牛咕噥了一聲，“沈阿姨這個時間點來找爺爺，肯定是有大事。”畢竟，現(xiàn)在她都離開了，連帶著沈大夫和陳老師也離開了。

    前進大隊都沒有她留戀的東西了，她還回來做什么啊？

    “那也不管你事情。”

    胡奶奶拿著雞毛撣子，抽在阿牛屁股上，“快滾，在讓我看到你偷聽，看我不抽你。”

    阿?；５囊幌伦犹似饋恚澳棠獭?/br>
    聽到屋外動靜的老支書，朝著沈美云道，“讓你見笑了?！?/br>
    沈美云搖搖頭，“這樣挺好，一家子熱熱鬧鬧，高高興興的?！?/br>
    老支書含笑，“你這次來找我，肯定是不小的事情吧。”

    沈美云點頭，單刀直入道，“我辭職了?！?/br>
    “什么？”

    老支書本來彎腰給沈美云倒水的，聞言，手里提著的鐵皮暖水壺差點沒丟出去。

    “你離職了？”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當即便站了起來，“你不是調(diào)任到哈市駐隊，當養(yǎng)殖場的廠長嗎？”

    這可是高升，畢竟，哈市是省會城市比他們漠河市，大的可不止是一星半點。

    “嗯?！?/br>
    沈美云，“還是離職了?！?/br>
    老支書倒是沒說她不該，只是問道，“你是打算做什么？”

    沈美云也沒廢話，開門見山，“我想單干，開屬于自己的養(yǎng)殖場，并且開在勝利公社，或者是前進大隊，老支書，我遠道而來，是想聽聽你的意見?！?/br>
    老支書是沈美云認識的這么多人里面，罕見的一個聰明人，知世故而不世故，有底線，有原則，有遠見，還能為底層老百姓服務(wù)，就這一條，他不知道比多少人強。

    老支書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反問道，“開屬于自己的養(yǎng)殖場，是私人的？”

    他試探道。

    沈美云，“是。”

    老支書沉吟，“你知道不允許私人買賣，個人辦廠，屬于割資本主義尾巴嗎？”

    他是經(jīng)歷過動蕩的，自然曉得沈美云這cao作里面的風險。

    沈美云，“知道?！?/br>
    “但是您知道高考恢復(fù)了嗎？”

    “知道?！?/br>
    “這兩者有什么關(guān)系？”老支書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腦子還是好使的，極為清醒。

    “我認為高考恢復(fù)了，以后的經(jīng)濟也會慢慢放開了。”

    “只是時間問題?！?/br>
    “不過，這一切是我的推測?！?/br>
    如今，北京那邊已經(jīng)有跡可循，西單市場的再次開業(yè)，就代表著已經(jīng)有了征兆。

    而且，七八年改革開放，要不了多久這消息便會從北京傳來。

    老支書沉吟，“你說了是你的猜測，并沒有真實依據(jù)。”

    沈美云抬頭看著他，“您敢賭嗎？陪我賭一次，賭贏了，整個前進大隊將來最低也是個萬元戶?！?/br>
    這話一說，屋內(nèi)頓時安靜了下來。

    死一樣的寂靜，一時之間只能聽到老支書沉悶的呼吸聲，“萬元戶？”

    這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誰家里能夠存?zhèn)€幾百塊，那都算是相當闊綽的了。

    “嗯，萬元戶。”沈美云也直說了，“我有內(nèi)部消息，將來要不了多久，經(jīng)濟會被放開這是必然的，而如今我們只是先籌備，等消息一來，廠子建立我們就走在別人的前端?！?/br>
    老支書沉默片刻，“你讓我想想?！?/br>
    這不是小事，而且光他答應(yīng)也不行，如果真要開廠，還要勝利公社答應(yīng)，當然，勝利公社還會往漠河市去報。

    這里面層層關(guān)卡，少一層都是不行的。

    沈美云，“您先想?！?/br>
    “我會在知青點待兩天，到時候等您好消息?！彼酒饋硪x開，老支書讓她把東西帶走，沈美云卻搖搖頭，“就當是看望您和胡奶奶的，不管事情成不成，我來看看您身子骨不錯，那就比什么都強。”

    沈美云這人說話起來，是真讓人聽的舒心。

    老支書也不例外，“我可不能要你東西?！?/br>
    “倆孩子去北京，我都聽她們說了，你照顧她們良多?！?/br>
    陳銀花和陳銀葉在北京安定后，便給家里報了平安，當然也提起來了，初到北京的時候，沈美云一家子對她們的照顧。

    “那是應(yīng)該的?！?/br>
    “不，這天底下的事情哪里有應(yīng)該?！崩现酒饋硐嗨退搅送饷?，他這才問，“沈知青，開私人養(yǎng)殖場這件事，你有多大的把握？”

    他自己其實也明白，對方能把養(yǎng)殖場開到前進大隊，是有看在往日的情分的。

    不然，對方可以換到其他地方，而不是遠道而來。

    專門來找他一程。

    沈美云，“八十。”

    “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是能成的，另外百分之二十是突發(fā)意外風險?！?/br>
    “不是政策原因？”

    老支書問。

    “不是。”沈美云也很了當，“您不知道，我來之前北京那邊的西單市場，已經(jīng)重新開張了，里面賣的東西，好多都不要票了。”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聰明人都能從這一舉動里面看出風聲。

    老支書陷入沉默，他自然是知道的，他雖然是在鄉(xiāng)下，但是這么多年來和公社的干部打交道，和政策打交道，也不算是一無所知的鄉(xiāng)下老農(nóng)民。

    他深知這是一個機會，若是錯過了，可能就不會在有了。

    “如果我這邊答應(yīng)了，但是上面不肯答應(yīng)，你要怎么做？”

    沈美云苦笑了下，“跑關(guān)系，打關(guān)系?！?/br>
    她在前進大隊，在勝利公社都還算是有點臉面，漠河市的李科長她也認識，她打算跑一趟，若是能跑通，那就把第一個養(yǎng)殖場開在前進大隊。

    “如果這些都不行呢？”

    老支書不是在潑冷水，而是他要把所有的風險給計算進去。

    在看下他們大隊能不能承擔。

    “如果都不行?！?/br>
    沈美云坦然道，“那我就要放棄前進大隊和勝利公社，選擇回北京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