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不用擔(dān)心我。”

    顧念因的話是說給鐘笙聽得，聲音卻落在林惜的耳朵里。

    窗側(cè)的日光不合時宜裹著她的聲音，是叫人放心的篤定，可影子落在桌上，纖細(xì)瘦挑，又像只隨時都能被折斷的菟絲花。

    林惜看著越界落在自己桌面的影子，抬眼看了顧念因一眼。

    她緊眉掃過這人，話過喉嚨，還是被她氣鼓鼓的咽了下去，最后徑自翻了本漫畫書出來。

    誰要勸她。

    她這樣生活在玻璃房的菟絲花就是要接受一下現(xiàn)實的打擊，才知道這個世界并不如她的世界那樣。

    .

    抱著這樣的想法，林惜直到下午第一節(jié)體育課都沒有再跟顧念因開口。

    每年運(yùn)動會前夕體育老師都會放已經(jīng)報名了的同學(xué)去練項目，今年也不例外。

    他看著排隊整齊的尖子班學(xué)生，多叮囑了他們幾句，而后又有些不放心的專門問道：“聽你們體委說，你班三千米這次定了？定了誰？”

    日頭斜落在林惜視線，照的午后小廣場一片金黃。

    她剛還看著圍欄后的塑膠場地，視線里就升起了一道纖細(xì)的陰影。

    顧念因舉手：“我。”

    體育老師看著站在倒數(shù)第二排的顧念因，眼睛里明顯有些遲疑：“你？”

    那舉起來的手臂細(xì)長而纖細(xì)，白皙的肌膚折著日光有一種過曝的感覺。

    顧念因微微昂起頭回應(yīng)著體育老師的詢問，平靜的臉清冷又精致，可這兩個詞哪個都跟運(yùn)動扯不上邊，甚至背道而馳，怎么看也不像能跑三千米的樣子。

    體育老師：“你確定？”

    “我確定。”顧念因篤定，就像上午對林惜和鐘笙時那樣。

    “那……行吧?！斌w育老師答應(yīng)的很是勉強(qiáng)，更是不放心，“你跟我去后面塑膠場地跑一下看看，我?guī)湍恪瓗湍阏{(diào)整調(diào)整?！?/br>
    調(diào)整這個詞，體育老師想了很久。

    他看著顧念因朝塑膠跑道走去的瘦挑背影，心里發(fā)愁，耐力非一日就能練成的，他能給顧念因做出的最大調(diào)整大概就是要她保持一顆良好的心態(tài)吧。

    拿名次不重要，能跑下來就已經(jīng)很棒了。

    鐘笙跟體育老師的想法相似，她拉著林惜就站到了離顧念因側(cè)跑道最近的地方，給她加油：“大神加油，跑不下來就算了，不要勉強(qiáng)自己。”

    這還沒跑呢，勁兒就給卸了一半。

    林惜看了眼鐘笙，一臉嫌棄的覺得她不會說話。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顧念因的瞳子闖了進(jìn)來。

    日光落在她深棕色的眼睛里，干凈明亮的像只玻璃球，而后隨著虹紋折射，變得深邃。

    林惜莫名有一種顧念因好像也在等自己說些什么感覺。

    可她可對她沒什么好說的。

    女生的接力隊缺人，沒法練習(xí)，她是被同隊的鐘笙硬拉來的。

    “要不要再熱一下身？”

    沒有等到林惜的話，體育老師就來到了顧念因身邊。

    她默然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聲音比剛剛回體育老師的時候要冷些：“不用了。”

    “那你……”

    體育老師還有什么要說，顧念因卻沒有給他這個機(jī)會，接著就抬步跑出去了。

    她的步伐不緊不慢，寬大的夏季運(yùn)動校服攏在她的身上，有一種輕盈的感覺。

    連風(fēng)都偏愛她，每一縷被帶起的發(fā)絲都落滿了金光，輕盈略過她的側(cè)臉，那從認(rèn)識她第一天起就一成不變的臉驀地生動起來。

    呼氣吐出的白霧吻在她的臉上，在鼻尖落下微微地?zé)岱邸?/br>
    她的目光永遠(yuǎn)都在直視著前方，面不改色，呼吸均勻，白色的運(yùn)動鞋碾過紅色的跑道，每一步都像是被尺標(biāo)標(biāo)準(zhǔn)規(guī)范過一樣。

    第一圈這樣。

    第二圈也是。

    ……

    等到跑到了一千五百米時，很多男生都面目猙獰，要死要活，顧念因依舊如此勻速平穩(wěn)的跑在跑道上。

    體育老師愣住了。

    周圍看著的同學(xué)也傻了。

    “臥槽，這是什么怪物。”

    “她怎么不流汗?。俊?/br>
    “我怎么有一種顧念因跑這些圈只是在熱身的感覺？”

    “咱們班這次是不是不用倒數(shù)第一了？”

    “大膽一點，咱們班這次，可以拿第一！”

    ……

    感慨聲四起，鐘笙突然覺得上午對顧念因的擔(dān)憂不已的自己像個小丑。

    她有被這人筆直勻速的身形震撼到，嘴巴圓張：“大神這也太牛逼了吧？這可都第六圈了?！?/br>
    林惜在一旁看著，也被震撼到了。

    但不知道為什么，她比這些人的反應(yīng)都要小，有一種莫名的信任，讓她覺得顧念因是可以做得到的。

    幾次交鋒讓林惜腦海中的某個想法具體起來。

    ——這個人遠(yuǎn)沒有她看起來的那樣弱不禁風(fēng)，無論是精神，還是軀殼。

    長日下，一道人影從林惜的視線中跑入。

    體育老師臉上的表情明顯比剛才要明媚，攥著手給跑到第十四圈的顧念因鼓勁：“加油加油，最后一圈了！”

    而顧念因并不在意這聲認(rèn)可的鼓勵，她從跟體育老師位置相反的方向留頭看去，撥開圍觀同學(xué)的加油聲中，看向了那個唯一一個沒有給她加油的人。

    林惜站的懶洋洋的，跟這個即使跑步身形也依舊筆直的人不像是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