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說著分隊長走了出來說：“小胡別瞎貧。大嫂，你一會兒到我們屋來，咱們把帳結(jié)了?！?/br>
    “哎”早飯又有旦花兒湯，趕情這旦湯是有原由的，鬧了半天我是跟著吃蹭兒呀吃完飯我背起書包拿著材料到公社去了。這個村兒從來就沒有串門的習慣。也從不進別人家的院兒互相串門兒。這可能是老尼姑們留下的規(guī)矩?！按笊┌〈笊?。你總叫我傻兄弟，應該叫你傻大嫂才對。反正今天我一天不在家，你們就可著勁兒的折騰吧?！蔽倚睦锵胫?/br>
    我想著夜里分隊長和大嫂的對話，我總覺得分隊長不是真心的，我說不出理由，但我知道我們走后分隊長肯定把她忘了，你信不反正我信。

    幾天后我就到公社集中去了，分隊長在我走了以后兩天也下山了?！胺株犻L，大嫂她好嗎?！币娏朔株犻L我興奮地問道：“嗯?！狈株犻L沒有回答。

    我看了分隊長一眼也沒有再問。隊里的同志們一年多沒見了，一見面又是說又是笑，開心極了。大家都忙著準備回城。

    返城的日子終于到了。在我們撤離的當天，公社干部，工作團的同志們都到街上歡送我們回城。就在汽車開動的剎那間，我看見大嫂在街口張望，她找見了坐在車里的我，招了招手，可眼睛還再找。我知道她在找分隊長。分隊長其實早早的就坐到車里了。我悄聲告訴坐在我身邊的分隊長：“大嫂來了?！?/br>
    “”分隊長沒有回答也沒有動，連頭都沒回。

    汽車在歡送的人群中慢慢開著，我看見大嫂在人墻后面跟著我們的汽車跑，一邊跑一邊用手擦著眼淚?？赡苁菦]有最后看一眼分隊長吧。

    我探出身揮著手喊道：“大嫂回去吧”隨著我的喊聲，車內(nèi)的人都往外看?！靶『愫湍銈兎繓|大嫂還挺有感情嘛?！蓖嚨钠渌竞逍χf道。

    “不是”我想解釋，一想：“算了，反正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本蜎]想辯解什么，便一屁股坐了下來。

    有的人咬著耳朵還壞笑，準是他們看見大嫂追車時跳動的碩大胸部。這幫壞旦！

    在大家的哄笑中我坐了下來，看了分隊長一眼。分隊長眼睛向前面看著，目無表情?？磥硭麄兊年P(guān)系真是到了劃句號的時候了?！按笊┭剑阏嫔??！蔽倚睦锵胫?/br>
    大嫂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汽車揚起的塵土中

    回城幾天了。街上亂轟轟的，高音喇叭發(fā)出“造反有理。”的歌聲和口號聲，墻上貼滿了大標語：“打倒黨內(nèi)最大的走資本主義當權(quán)派?！薄巴诔雒飨磉叺亩〞r炸彈?！薄按虻箘⑸倨??！边@劉少奇不是咱國家主席嗎他想把毛主席整掉想篡位不能吧街上疾馳的“581?！比喛ㄜ嚿弦蝗荷泶S軍裝，手拿武裝帶的年輕后生押著頭戴紙帽子滿臉是血的老人，老人胸前掛著一塊牌子，名字倒著寫還打了個大大的紅叉子。抄家，造反，打倒走資派。一時間街上烏煙瘴氣。誰都不知道這“命?！鄙稌r候會革到自己頭上。上級要我們把“論共產(chǎn)黨員修養(yǎng)?！币粫辖?。我真不明白，幾個月前這本書還是我們工作隊的必修書，今天就成了大毒草了破“四舊。”：該砸的不該砸的一律砸。該燒的不該燒的一律燒。該斗的不該斗的一律都斗，只要開斗一律掛上大黑牌子，戴上紙帽子。亂了，亂了，天下真是亂了。眼前發(fā)生的這些事兒真把我們弄蒙了。上級又立即讓我們團領(lǐng)導組織我們大家學習毛澤東的“湖南農(nóng)民運動考查報告。”中的“糟得很和好得很。”痞子們就是要在地主老財們的牙床子上折跟頭。這是大好形勢的表現(xiàn)。硬讓我們說形勢大好，不是小好。這不是睜著眼說瞎話嗎可又要求我們不能外出，只能在營區(qū)里活動。大好形勢為啥不讓我們體驗一下呢？我真想回到村兒里，雖說干活累點，臟點，苦點，可沒這些個煩心事兒，我不由的又想起房東大嫂，想起她追車時那凄憷的眼神，想叫又不敢叫的神情，大嫂啊。分隊長真的把你扔到腦后了?！鞍?，大嫂你現(xiàn)在干什么吶你好嗎。”分隊長整天忙著“社教?！睂λ麃碚f已成歷史。我們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我們單位也宣布開展“四大?！边\動，原來在一個隊里生活，工作幾十年的同事，轉(zhuǎn)眼間變成水火無不容，你死我活的對立面，我真是不理解。分隊長找我談了幾次話，說我不積極參加運動?！澳f我才剛來幾天，一參加工作就到農(nóng)村，隊里的人還認不全呢，您讓我揭發(fā)誰呀我揭發(fā)您老人家行嗎?！蔽蚁氲溃瑳]吭聲。

    社會上風起云涌，我卻窩居在斗室中。除了早晨和大伙兒一起出cao，一天三頓在食堂吃飯，剩下的時間就在屋里看書，窗外的事兒一律不介入。在隊里我慢慢變成大家說的“逍遙派?！绷?，由于認識上的不同，隊里分成若干的造反隊，什么“紅衛(wèi)東戰(zhàn)斗隊。”“

    捍東彪造反隊。”

    “舍得一身剮敢死隊?！闭媸俏寤ò碎T什么都有。您說我是什么隊呀別急，逼急了就成立一個“一根草戰(zhàn)斗隊?！蹦f行嗎我們隊攏共六十幾個人，四個分隊。

    還成立了六，七個戰(zhàn)斗隊，都是平時不錯的人聚在一起，您說這不是鬧嗎讓我和分隊長在一起成立個什么隊呀?jīng)]想過。全隊三個女同志，一個結(jié)了婚，一個有對象沒結(jié)婚，一個因為條件高沒找著一直跑單幫，跟我一樣是“獨立大隊?！笔Ｏ碌亩加辛俗约旱摹敖M織?！比牫嗣恐芤淮蔚募w學習外，大家都在忙自己的。家屬區(qū)和我們的辦公區(qū)在一個院兒里。老同志的夫人們大多都來自農(nóng)村，很少有幾個正經(jīng)上班工作的。

    洗衣作飯，扎堆聊天，扯閑篇兒，傳閑話，曬太陽是她們生活的全部，院兒里整天孩子哭老婆叫，真夠煩的。您說這兒那象部隊呀。這真和我想象的太不一樣。不過真正的連隊生活咱也受不了，得。就這么湊合吧。

    “小胡?！彪S著叫聲小王已經(jīng)推門走了進來。小王就是我們隊三個女同志中的一位，也就是有了對象沒結(jié)婚的那位?！皦蜷e在的。干什么哪?！?/br>
    “沒事兒，拿本書瞎看唄?！蔽艺f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我看一眼行嗎?！?/br>
    “”我看了小王一眼沒有說話?！澳憧吹氖遣皇嵌静菀嵌静菸铱刹扇「锩袆恿??！?/br>
    “我看的不是毒草，是我?guī)淼臅??！?/br>
    “肯定是封，資，修的書?！?/br>
    “哎呀！不是呀。是我的業(yè)務書?！蔽矣悬c不耐煩地說著?！澳脕?。我審查審查?！?/br>
    “給你。給你也看不懂。”說著我把書扔了過去。“嗯。還真看不懂。還你?！毙⊥醴藥紫掳褧纸o我扔回到床上接著說道：“姐跟你鬧著玩兒呢。急什么嘛。”我看了小王一眼說道：“您要是老這么一驚一詐的誰也受不了。沒病也能嚇住毛病來。”

    “你不至于這么脆弱吧。”小王笑著說道。我笑了笑沒在說什么。

    “你坐呀。怎么我一來你就站著啊。也不知道讓人家坐下。哎，老一個人在屋里悶著，煩不煩吶。走！沒事兒到俺哪兒串個門?！?/br>
    “不好吧！”我小聲說道。“那有啥?！毙⊥鯘M不在乎地說道?！白屓丝匆娪绊懚嗖缓醚??！蔽艺f道?！澳氵@孩子怎么這么復雜?！?/br>
    “我可真的不復雜。我是不想給你找麻煩?！蔽艺f著看了她一眼。

    屋里的氣氛一下就冷了下來，誰也沒再說話。

    小王屬于嬌小的那一類，身材勻稱，女人味兒特足。挺招人熱喜歡的。走起路輕輕的象一陣風，一會兒飄到這兒，一會兒飄到哪兒。我還真喜歡她的這種混不吝的勁頭?？上в兄鲀毫?。

    “常聽人說：京油子；衛(wèi)嘴子，說話不好聽?？晌以趺淳蛺勐犇阏f北京話呀?！毙⊥跽f道?！笆菃嵛液蛣e人沒什么不同呀?！蔽倚χ卮鸬?。“反正不一樣。”

    “那我就常跟你說說北京話。你到時候可別嫌貧。”

    “不會的。”說也奇怪，從這以后小王還三天兩頭的就往我屋跑，跑的還特勤。也沒什么正經(jīng)事兒，瞎貧一會兒就走。真拿她沒轍。不過每次她來我都放下手里的事兒，陪她聊會兒，從沒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