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將士其實都看得明白，秦逍在一招之內(nèi)就能將竇雄打落下馬，兩人的實力實在是相差極大，此刻竇雄徒步面對秦逍，更是大難臨頭。

    黑霸王沖到近處，健壯威猛，竇雄本該立刻閃躲，但此人倒也是膽大如牛，竟然就地一滾，揮刀砍向了黑霸王的前蹄，那自然是想砍斷馬蹄，讓秦逍也無馬可騎。

    姜嘯春跟隨秦逍許久，自然知道秦逍對黑霸王的情感，見得竇雄要砍馬腿，立時叫道：“小心！”

    眼見得大刀便要砍在馬腿上，卻聽“當(dāng)”一聲響，秦逍已經(jīng)刀尖向下，以刀身擋住了竇雄這一刀，竇雄還要變招，秦逍手腕一扭，刀光劃過，竇雄“啊”地叫了一聲，秦逍卻是刀鋒一挑，割破了竇雄手脈，更是將竇雄手中戰(zhàn)刀挑飛。

    竇雄抬頭看著飛出的大刀，面如死灰，知道必死無疑，閉上眼睛，引頸待戮。

    可是還片刻，卻沒感覺任何疼痛，忍不住睜開眼睛，只見得秦逍竟然已經(jīng)收刀，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自己。

    竇雄有些詫異，問道：“你……你為何不殺我？”

    “你也曾為大唐流過血?！鼻劐械溃骸叭绾翁幹媚?，交給朝廷決斷。”

    竇雄呆了一下，握住流血的手腕，緩緩站起身，看向麾下將士，猶豫了一下，終是高聲道：“放下兵器！”

    遼東軍將士們面面相覷，終是有人丟下手中戰(zhàn)刀，很快，其他人也都紛紛丟下兵器，下了馬來。

    秦逍向姜嘯春那邊使了個眼色，姜嘯春1心領(lǐng)神會，立刻吩咐人上前將竇雄綁了起來。

    瞧見遼東將士們棄械投降，秦逍這才長出一口氣。

    雖然兩軍勢若水火，但他并不希望看到大批遼東軍戰(zhàn)死沙場。

    這倒不是他婦人之仁。

    他很清楚，龍銳軍和遼東軍互相廝殺，消耗的只是大唐的力量。

    特別是在東北，唐軍力量的消耗，只能便宜周邊諸勢力，特別是渤海人，淵蓋建對大唐虎視眈眈，東北的力量消耗一分，防御也就減弱一分，如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秦逍并不想看到。

    秦逍吩咐人先將遼東軍中包括竇雄在內(nèi)的幾位主要將領(lǐng)都帶了下去，又吩咐姜嘯春帶人打掃戰(zhàn)場，清點戰(zhàn)果，這才讓人請了突牙吐屯相見。

    突牙吐屯下了馬來，見秦逍早已經(jīng)下馬等候，立刻上前來，橫臂行禮，爽朗笑道：“大將軍，咱們又見面了?！?/br>
    “突牙老英雄帶兵來援，秦逍感激不盡！”秦逍上前，再次行禮，含笑道：“上次一別，許久不見，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和老英雄不醉不休。”上前握住突牙吐屯的手，感慨道：“我實在沒有想到，老英雄神兵天降！”

    第1537章 救人救己

    突牙吐屯也是性情中人，道：“我們?nèi)找辜娉?，?dān)心趕不及。好在大將軍堅守至今，若說神兵，大將軍麾下的將士們才是神兵?！?/br>
    正在此時，卻見幾騎飛馳過來，當(dāng)先一人卻正是宇文承朝。

    秦逍見到宇文承朝，心下感慨，只見宇文承朝下了馬來，過來躬身行禮：“卑將救援來遲，還請大將軍降罪！”

    “宇文郡尉，我給你介紹?！鼻劐行Φ溃骸斑@位是真羽部老英雄突牙吐屯，老英雄，這是我的臂膀宇文承朝?！?/br>
    宇文承朝和突牙吐屯立刻都向?qū)Ψ叫卸Y。

    “此番若非老英雄千里馳援，后果不堪設(shè)想?！庇钗某谐彩歉屑さ溃骸罢嬗鸩康那檎x，我們龍銳軍必將銘記在心。”

    秦逍笑道：“老英雄日夜兼程趕來，又經(jīng)過一場血戰(zhàn)，已經(jīng)十分疲憊。突牙吐屯，您老先好好歇息片刻，等收拾完戰(zhàn)場，咱們再一醉方休?！?/br>
    突牙吐屯哈哈一笑，行禮退下，先去整理自己的隊伍。

    “大將軍無事吧？”宇文承朝見得秦逍戰(zhàn)甲之上也都是血跡，關(guān)切問道。

    秦逍搖搖頭，笑道：“沒事，大公子，吉平那邊……？”

    宇文承朝當(dāng)下便將吉平那邊的戰(zhàn)事大致說了一番，他并不吹噓自己，如實告知，但夜襲敵營，擊潰唐開甲，本就是匪夷所思之事，即使不添油加醋，也是讓人震驚。

    “大公子當(dāng)真是無雙勇士。”秦逍贊嘆道：“若非你派人及時提醒，我恐怕真的要落入遼東軍的陷阱。如果落入圈套，不死軍肯定會協(xié)同襲擊，不會如此客氣?！?/br>
    宇文承朝道：“那個東林汗倒也是狡黠之人。他應(yīng)該是看出東北的局勢未明，并不想直接與我們結(jié)仇。不過他率軍去往順錦，要等著看到圣人的詔書?！?/br>
    “那也不過是給自己撤走找臺階?！鼻劐械恍Γ安凰儡娛遣搅_部的老本，豈會為了遼東軍輕易折損，也許從一開始，不死軍就只是壯聲勢而來。他撤到順錦，皇甫云昭肯定是不會讓他們進城的?！?/br>
    宇文承朝道：“龍壩之戰(zhàn)，皇甫云昭很快就會弄明白真相，知道不死軍是拋下了遼東軍撤走，這樣的盟友，皇甫云昭肯定不會信任。大將軍說的不錯，皇甫云昭肯定不會讓不死軍一兵一卒進城。”

    “如果當(dāng)真如此，那是正中東林汗下懷?！鼻劐行Φ溃骸盁o法入城，東林汗也就有借口撤回漠東，到時候汪興朝追問起來，他大可以說皇甫云昭欺辱不死軍，不讓他們?nèi)氤牵运麄冎荒艹奋??！?/br>
    宇文承朝笑道：“不瞞大將軍，我先前還真擔(dān)心不死軍孤注一擲，要對真羽騎兵發(fā)起攻擊。這兩部一直都是死仇，戰(zhàn)場相見，那肯定是分外眼紅，有此機會，按理說不死軍不會置若罔聞。不過東林汗確實不簡單，竟能忍耐不動，倒是個人物?！?/br>
    秦逍走到見得將士們正在打理戰(zhàn)場，收繳戰(zhàn)馬兵器，遼東軍俘虜也被圈地暫時囚禁，眾多傷員也都在同伴的幫忙下處理傷勢，而遍地尸首也正在清理。

    他走到邊上的土堆上坐下，抬頭望天，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夕陽之下，血色凄迷。

    宇文承朝連日辛苦，鐵打的身子也是撐不住，此刻也是疲態(tài)盡顯，在秦逍的招呼下，也一屁股在土堆上坐下。

    “大公子，真羽騎兵馳援的速度，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鼻劐锌粗嬗痱T兵們也正在收拾戰(zhàn)場，這一戰(zhàn)遼東軍損失慘重，但真羽騎兵卻也有不少死傷，感慨道：“他們這次是真的拼了命，死傷不輕，回頭我們也要重重撫須死傷者?！?/br>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大將軍，雖然真羽騎兵這次幫了大忙，不過……錫勒兩大部落都卷入東北戰(zhàn)事，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鼻劐械溃骸澳闶菗?dān)心錫勒人將手伸到大唐？”

    宇文承朝微微點頭道：“正是。遍觀前史，外族卷入中原戰(zhàn)事，到后來往往都會生出禍患?！鳖D了頓，才道：“外族蠻夷兇悍善戰(zhàn)，許多人喜歡讓他們成為仆從兵馬，利用他們征伐敵對力量。憑心而論，這些外族兵馬拿來使用，卻也是起到不小的作用，甚至與有些人到最后對這股力量形成了依賴，繼而讓外族力量趁勢坐大，尾大不掉，最終釀成更大的禍害?！?/br>
    秦逍微微點頭，宇文承朝低聲道：“卑將知道大將軍與真羽部交情不差，不過……很多事情到最后，已經(jīng)不是私交所能左右。任何一股勢力，若有機會擴張增強，都不會錯過。真羽人這次對咱們確實有恩，但日后對他們還是要生出戒備之心，多加提防，決不可因為他們立下了功勞，就放任他們發(fā)展力量?！?/br>
    “大公子，他們此番血戰(zhàn)，固然是為了救援咱們，其實也是為了救自己。”秦逍微微一笑，輕聲道：“如果我猜的沒有錯，真羽部在步六達那邊一定有耳目，而且一直在密切注意不死軍的動向。咱們遠在遼西，對不死軍的行跡一無所知，可是不死軍秘密調(diào)動進入遼東，真羽部肯定是得到了訊息?！?/br>
    宇文承朝道：“大將軍是說真羽人得到不死軍調(diào)動的情報，立刻做出了反應(yīng)？”

    “真羽部的處境，你我都清楚?！鼻劐袊@道：“四戰(zhàn)之地，險象環(huán)生。錫勒的賀骨、步六達，漠南大草原的圖蓀諸部，再加上汪興朝的遼東軍，哪一個都不好對付。真羽能和我們達成絲馬貿(mào)易，不是因為我與他們有多深的交情，而是他們?yōu)榱松嫦氯?，必須要有可以緩沖的盟友。”抬頭看了看天色，才繼續(xù)道：“不死軍被汪興朝調(diào)到遼東，真羽人得到情報之后，肯定會意識到調(diào)動不死軍的目的是什么。”

    宇文承朝自然是明白過來，道：“真羽人是擔(dān)心不死軍協(xié)助遼東軍擊敗我們，如果我軍敗在遼東軍之手，遼東軍重新掌控東北四郡，對真羽部來說自然是后果不堪設(shè)想。”

    “正是如此。”秦逍道：“我們?nèi)羰峭巳腙P(guān)內(nèi)，遼東軍重新控制遼西，那么黑山自然也落入遼東軍之手?！迸ゎ^看向宇文承朝，平靜道：“到了那時，真羽部也就大難臨頭了。”

    宇文承朝微點頭。

    遼東軍控制黑山，也就掌握了黑山貿(mào)易場。

    現(xiàn)如今黑山貿(mào)易場的交易做得如火如荼，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受益最大的自然是真羽部。

    實際上黑山貿(mào)易場的存在，無論是龍銳軍還是真羽部，都是深受其利。

    真羽部與龍銳軍的絲馬貿(mào)易，卻自然也已經(jīng)觸怒了遼東軍。

    遼東軍一旦重新掌控東北四郡，下一個目標必然就是真羽部。

    控制黑山的遼東軍，無論是在經(jīng)濟上還是在軍事上，都將對真羽部形成致命的威脅。

    真羽人當(dāng)然明白這一點，所以對真羽部來說，在當(dāng)前形勢下，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龍銳軍敗在遼東軍手中，龍銳軍的戰(zhàn)敗，也就等于真羽部必將大禍臨頭。

    所以真羽部緊急馳援，甚至不惜與遼東騎兵血戰(zhàn)，歸其原因，就是為了保住龍銳軍，繼而保住真羽部。

    這中間的關(guān)竅，秦逍和宇文承朝自然都已經(jīng)明白。

    “有功當(dāng)賞，有罪當(dāng)罰?！庇钗某谐肓艘幌拢诺溃骸按髮④姶淼氖谴筇?，既然真羽人為大唐立下了戰(zhàn)功，自然要犒賞。”

    秦逍道：“自然是要賞，不過還不是時候。”

    “大將軍的意思是？”

    秦逍尚未說話，便見得姜嘯春已經(jīng)騎馬過來，翻身下馬，秦逍站起身來，笑道：“姜朗將！”

    “卑將拜見大將軍！”

    姜嘯春正要行禮，秦逍已經(jīng)上前托住，含笑道：“你辛苦了！”

    姜嘯春道：“顧將軍差遣我們出發(fā)之后，我們?nèi)找辜娉蹋局胁桓业R，幸好及時趕到。”

    “顧將軍那邊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回大將軍，顧將軍已經(jīng)盡出草場兵馬，攻向了順錦城?！苯獓[春道：“如無意外，顧將軍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在順錦城下?！?/br>
    秦逍和宇文承朝對視一眼，其實兩人心中也都有猜到，這種時候，顧白衣肯定會出兵牽制皇甫云昭。

    “姜朗將，真羽騎兵……？”宇文承朝雖然猜到真羽騎兵這次出兵的緣由，卻還是想知道具體詳情。

    姜嘯春解釋道：“大將軍派人奇襲吉平之前，派人給顧將軍送了信，等顧將軍接到信的時候，大將軍已經(jīng)從廣寧出兵，顧將軍想要攔阻已經(jīng)來不及?！?/br>
    秦逍苦笑道：“這是我的不是。我本想著奇襲一座縣城，并無太大問題，所以事先沒有和顧將軍商量?！?/br>
    “顧將軍倒沒說大將軍這次計劃有問題，只說這次襲取吉平城，也許是破局之眼?！苯獓[春道：“其實在接到大將軍的信函之時，真羽部的突牙吐屯已經(jīng)領(lǐng)兵抵達邊境一帶。突牙吐屯親自趕到了草場，面見了顧將軍。突牙吐屯當(dāng)時帶給我們一個驚人的消息，那便是步六達的不死軍已經(jīng)秘密前往遼東，這是真羽人安插在步六達那邊的眼線提供了情報?！?/br>
    秦逍和宇文承朝再次對視，看來事實確實如二人所料，真羽人一直都在密切監(jiān)視不死軍。

    第1538章 月下蹄聲

    顧白衣在喝酒。

    草場八千兵馬，顧白衣只留下千人守衛(wèi)草場，幾乎是傾巢而出，此時就部署在順錦城西門之外。

    只布陣于西門。

    其他各門，則是派出游騎兵游弋。

    城頭之上，遼東軍嚴陣以待。

    守軍的兵力顧白衣很清楚。

    宋世信上次慘敗于龍銳軍之手，傷亡加上歸降的兵士，已經(jīng)讓皇甫云昭八千兵馬減員近兩千之眾，爾后錢思益率兵兩千攻打吉平，被宇文承朝擊潰俘虜，又折去兩千，到如今皇甫云昭手頭上的正規(guī)遼東兵，不過四千余眾。

    好在順錦原有兩千駐軍，守城的兵力也勉強有六千之眾。

    守衛(wèi)順錦這座大城，六千之眾也只能是勉強湊合。

    但守軍看到六七千龍銳軍就敢兵臨城下，倒是覺得匪夷所思。

    龍銳軍的兵力與守軍伯仲之間，以這樣的兵力前來攻城，簡直是自尋死路。

    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

    龍銳軍在兵力上毫無優(yōu)勢，卻兵臨城下，而且部署于西門外之后，也沒有發(fā)起攻勢，雖然能夠看到龍銳軍確實準備了一些攻城武器，但整個兵營距離城門有數(shù)里距離，遲遲沒有動作，倒不像是準備強攻。

    至于圍城，那似乎更不可能。

    六七千人要圍困順錦城，簡直是癡人說夢。

    順錦城城墻堅固，四門厚重，若要圍困整座城池，兵分四門，龍銳軍的兵力自然就會分散，一旦分兵，自然是對龍銳軍大大不利。

    而且只將兵馬部署在西門之外，也就談不上圍城。

    攻又不攻，圍城又不算圍城，守軍都是疑惑，不知道龍銳軍意欲何為。

    只有少數(shù)將領(lǐng)心中清楚，顧白衣這支兵馬抵達順錦城外，只不過是想牽制城中的守軍，以策應(yīng)吉平那邊的戰(zhàn)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