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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風(fēng)華 第912節(jié)

    順錦城雖然比吉平宏偉堅固得多,但憑心而論,東北四郡諸城之中,除了都護(hù)府治所遼陽城,其他城池幾乎都是不好守。

    一來沒有護(hù)城河,二來也無甕城作為首道屏障,敵軍一旦攻城,就直接面對城門。

    遼東軍當(dāng)初禁止各城挖掘護(hù)城河和修建甕城,目的是擔(dān)心各地一旦有叛亂,平叛之時,攻城會增加難度。

    誰成想有朝一日被困城中的會是自己。

    守軍嚴(yán)陣以待之時,城中的鴻宴樓內(nèi),卻是氣氛凝重。

    近百名城中的士紳都被軟禁在鴻宴樓內(nèi)。

    這鴻宴樓雖然上下有三層,而且有許多單獨的房間,勉強可以安置這百來號人,但大部分人都只能席地而眠。

    梁宗義倒是派人送來了竹席被褥等物品,不過將要入冬,東北的天氣寒冷,到了夜里更是溫度驟降,一群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老爺們擁擠在酒樓內(nèi)吃住,卻也是痛苦不堪。

    酒樓外面,梁宗義甚至安排了二十多名郡守府護(hù)衛(wèi)看守,酒樓前后們都被鎖上,而且有人日夜在酒樓周圍巡邏,周邊的幾條街道,也都封鎖。

    酒樓里的人固然無法出去,外面的人卻也是無法靠近酒樓。

    邱老爺年事已高,再加上威望不低,卻是與另外一人安排在了單獨的房間里。

    酒樓里的掌柜伙計也都被留在此處,供應(yīng)眾人的吃喝。

    梁宗義雖然軟禁眾人,迫使眾人掏銀子,但對眾人的生活倒也是盡可能安排好。

    畢竟這些人最少也要掏出幾千兩銀子,在飲食上自然不會虧待。

    邱老爺?shù)姆块g內(nèi),四人一起用餐,三菜一湯,談不上有多豐盛,但好歹有酒有菜,也還算湊合。

    雖然這幾道菜做的不差,頗為精致,但在座幾人卻哪有食欲。

    酒樓的人都被迫寫了手書,讓人送去家中籌備銀子。

    邱老爺最終被逼迫要捐獻(xiàn)四萬兩銀子,這對邱家來說,絕非小數(shù)目,肯定是要傷筋動骨。

    其他幾人也都是捐獻(xiàn)不菲,一想到被遼東軍搜刮的元氣大傷,幾人心中都是充滿怨念。

    “土匪!”好一陣子過后,終于有一人忍不住低聲罵道:“誰是叛軍?真當(dāng)大家心里不明白?!?/br>
    邱老爺立刻道:“長德兄慎言!”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慎言的?”長德兄沒好氣道:“我胡家是土生土長的營平人,歷經(jīng)八代,遼東軍來東北之前,胡家就早已經(jīng)在此生根?!蔽掌鹑^,一臉憤怒道:“東北最亂的時候,咱們這些士紳也不曾被毫無道理囚禁起來。官府搜刮,歷來有之,可哪里有遼東軍這樣貪婪無恥之輩?他們跑馬圈地,占了咱們那么多田地,如今又拿刀架著咱們的脖子,比咱們傾家蕩產(chǎn),這比那些土匪盜寇更可恨?!?/br>
    邊上一人也是低聲感嘆道:“長德兄話糙理不糙。如果秦逍真的是起兵作亂,朝廷怎可能視若罔聞?”

    “調(diào)動幽州軍,出關(guān)剿賊,遼東軍兩面夾擊,叛軍能撐多久?”另一人道:“洪富問的并沒有錯,既然龍銳軍作亂,幽州軍為何遲遲沒有動作?”

    長德兄冷笑一聲,道:“秦逍是何等人物?平定江南之亂,在京都斬了渤海世子,年紀(jì)輕輕,被圣人委以重任,派到關(guān)外練兵。此人深受圣人器重,前途無量,你們覺得這樣的人物,會稀里糊涂起兵作亂?他作亂有什么好處?”

    “不錯,長德兄這話說到點子上了?!边吷夏侨艘彩抢湫Φ溃骸疤煜陆灾襞d朝擁兵自立,遼東軍的人分布在東北四郡各個位置,朝廷派來的官員幾無立足之地。到底是龍銳軍謀反,還是遼東軍要割據(jù)自立,稍有腦子的人都心知肚明?!?/br>
    長德兄道:“之前有傳言說,秦逍領(lǐng)兵出關(guān)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練兵,而是朝廷派他前來制衡汪興朝。西陵丟失,天下震動,朝廷欲圖收復(fù)西陵,可是擔(dān)心遼東軍會趁機割據(jù)自立,所以圣人才派了秦逍前來盯住汪興朝。一山不容二虎,汪興朝處處被秦逍掣肘,甚至丟了遼西,肯定是心中惱怒,心下一橫,欲圖調(diào)兵將龍銳軍趕回關(guān)內(nèi)……!”

    “是這樣?!绷⒖逃腥说溃骸盎矢υ普褟倪|東率領(lǐng)近萬兵馬前來,本就是想要對龍銳軍下手?!?/br>
    “所以誰是叛軍,也就一清二楚?!遍L德兄恨恨道:“梁宗義這幫畜生,趁機搜刮咱們,咱們這次捐了銀子,你們真當(dāng)只是結(jié)束?龍銳軍已經(jīng)兵臨城下,圍困下去,遼東軍此后還會以各種理由讓咱們掏銀子?!笨戳丝丛谧鶐兹?,低聲道:“我現(xiàn)在倒是想到一個極可怕的后果?!?/br>
    幾人都看向他。

    “照情勢來看,既然已經(jīng)開戰(zhàn),龍銳軍肯定是要打到底。”長德兄輕聲道:“他們就算一時攻不下,撤退休整,但必然會一直打下去?!?/br>
    “你的意思是?”

    “我只擔(dān)心如果這次遼東軍守住了此城,但他們也知曉無法長期堅守,等龍銳軍撤走休整,他們就會撤回遼東?!遍L德兄低聲道:“你們覺得,皇甫云昭和梁宗義撤退之時,會做什么?”

    幾人都是對視一眼,一直沒吭聲的邱老爺終于道:“他們要帶走順錦城的一切!”

    “皇甫云昭守城爭取時間,梁宗義開始搜刮財物?!遍L德兄道:“他們是要將順錦城刮地三尺。等撤離之時,帶走城中的金銀珍寶和糧草,留一座空城給秦逍。”頓了頓,才繼續(xù)道:“也許還會將我們帶到遼東?!?/br>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微微變色。

    邱老爺卻微微頷首道:“被軟禁在酒樓的諸公都是順錦的士紳,遼東軍擔(dān)心城破之后,龍銳軍便可以利用我們安撫民心。將我們帶走,營平就會一片sao亂,給龍銳軍留下麻煩。”

    “那我們該怎么辦?”邊上有人急道:“咱們的財富被他們洗劫一空,到了遼東,汪興朝只會將咱們當(dāng)做牛馬。”

    長德兄道:“胡家扎根營平上百年,那是說什么也不會離開?!?/br>
    “到時候他們拿刀架著脖子,不離開又能怎么辦?”

    “早知今日,就應(yīng)該早早投奔遼西?!遍L德兄嘆了口氣,“秦逍在遼西推行均田策,深得民心,而且他待遼西士紳也是不差,退還了被遼東軍搶占的田地?!?/br>
    “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邱老爺也是撫須輕嘆道:“老朽現(xiàn)在還真期盼龍銳軍能夠盡快攻破城池,殺進(jìn)城來。現(xiàn)在能救咱們的,只有秦將軍了?!?/br>
    長德兄道:“若是咱們沒有被軟禁,倒可以暗中商量如何接應(yīng)龍銳軍入城,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這里,一句話也傳不出去,使不上任何氣力了。”

    城中人心向背,皇甫云昭眼下卻是沒有心思去管。

    他一身甲胄,親自坐鎮(zhèn)西城。

    西城外的敵軍雖然沒有開始攻城,但卻已經(jīng)開始有了動作,在黃昏時分,已經(jīng)開始布陣。

    攻城所用的云梯和沖城車都已經(jīng)擺了出來,而且傳令兵在陣前來回傳令,照情勢來看,似乎即將開始攻城。

    而且他已經(jīng)得到消息,秦逍從南城外的兵馬之中也已經(jīng)抽調(diào)了上千人馬去往東門,打出了“宇文”的旗號,顯然是由敵方大將宇文承朝負(fù)責(zé)攻打東門。

    此外顧白衣也是抽調(diào)了上千人去往北門,在天黑之前,順錦城的四座城門之外,都已經(jīng)部署了龍銳兵馬。

    東門和北門外的敵軍兵力薄弱,皇甫云昭心知龍銳軍的主攻方向只能是西門和南門。

    相較而言,西門更是敵軍強攻的主要方向。

    南門外雖然也有大批兵馬,但秦逍手中卻沒有攻城武器,大批的攻城武器都在顧白衣的手中,而且已經(jīng)將攻城武器送上來,這架勢已經(jīng)擺明了敵軍是要以西門作為主攻方向。

    他手中有六千兵馬,雖然梁宗義受命在城中迅速征募青壯,但短時間內(nèi)卻是無法供應(yīng)太多人手,所以皇甫云昭的部署還是以這六千人為主力。

    東門和北門明顯不是敵軍的主要目標(biāo),承受的壓力也很輕,所以皇甫云昭在這兩座城門各自部署了六百人,剩下五千兵力,西門承受的壓力最大,三千守軍鎮(zhèn)守西門,剩下的兩千號人則是在許慎的帶領(lǐng)下堅守南門。

    夜風(fēng)呼呼,西門外的敵軍布陣到天黑,似乎已經(jīng)部署完成,但依然沒有向城池殺過來。

    皇甫云昭不敢掉以輕心,目光如刀,好一陣子,終是聽到馬蹄聲響起,敵軍并沒有讓步卒率先出擊,反倒是數(shù)百騎向城門方向沖了過來。

    皇甫云昭心中詫異。

    攻城之戰(zhàn),以騎兵作為先鋒沖過來,但凡稍有常識的將領(lǐng)也不會如此安排。

    即使讓騎兵沖到城門,沒有任何攻城武器,難道要依靠馬刀劈開城門?

    而且沒有盾牌掩護(hù),輕騎兵沖過來,就等于是箭靶子。

    皇甫云昭實在不明白顧白衣為何會如此安排?

    而城頭的箭手們也已經(jīng)彎弓搭箭,等待著騎兵沖入射程之內(nèi)。

    第1546章 聲西擊東

    眼見得龍銳騎兵便要進(jìn)入射程之內(nèi),守軍卻是見到那數(shù)百騎猛地兜轉(zhuǎn)馬頭,一個大回轉(zhuǎn),卻是折返回去。

    守軍將士都是詫異,不知那些騎兵意欲何為?

    但眾將士也不敢掉以輕心。

    過了片刻,聽到敵軍陣中響起隆隆鼓聲,守軍頓時精神一緊,月色之下,見到敵軍的步卒終于開始行動,最前面是兩列盾牌兵,隊伍整齊,踏著有力的步子,正向城門方向推進(jìn)過來。

    皇甫云昭見狀,立時傳令下去:“弓箭手準(zhǔn)備,等敵軍進(jìn)入射程再出手!”

    數(shù)百名弓箭手再次彎弓搭箭。

    眼見得敵軍的方陣緩慢推進(jìn)過來,皇甫云昭更是親自拿過一張長弓,眼見得再有二十來步敵軍便要進(jìn)入射程之內(nèi),皇甫云昭已經(jīng)拉滿弓弦,可就在此時,敵軍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皇甫云昭一怔之間,卻見到敵軍的方陣卻迅速變陣,前對邊后隊,只片刻功夫,竟然轉(zhuǎn)身退去,依然是步法有力。

    “他們要做什么?”

    皇甫云昭身邊一名部將一臉詫異。

    其他人也都是面面相覷。

    如果說敵軍騎兵先前過來,有可能是探探情況,可眼下敵軍大隊人馬走到一半,卻忽然折返回去,讓人實在弄不清楚緣由。

    敵軍的動作,倒像是在城下訓(xùn)練兵馬一般。

    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卻瞧見敵軍開始推著攻城車緩緩向城池推進(jìn)過來,這次的速度更是極慢,左右兩邊是步卒方陣,最前面依然是兩列盾牌兵,盾牌兵后面卻不是箭手,而是眾多兵士抬著云梯推著沖城車,這次的架勢,倒像真的是要攻城。

    皇甫云昭臉色難看。

    忽聽得有聲音傳過來:“將軍,將軍……南城外有情況……!”便見到一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

    皇甫云昭立時問道:“怎么了?”

    “敵軍……敵軍撤下了,他們……他們?nèi)チ藮|邊……!”

    皇甫云昭一時沒聽明白,令人遞過一只水袋子,那人接過水袋,灌了一大口,然后順了順氣,這才道:“先前南城外的敵軍列隊成陣,許校尉以為他們要攻城,可是他們還沒到射程范圍內(nèi),便折返回去。我們不知敵軍使什么詭計,于是等了片刻,卻見到他們有大隊兵馬忽然向東移動,只留下了一群騎兵守在城外。”

    皇甫云昭聞言,先是皺眉,但隨即想到什么:“東門?”

    “是?!蹦侨说溃骸霸S校尉說那隊兵馬肯定是去了東門。他擔(dān)心東門兵力薄弱,準(zhǔn)備調(diào)人過去增援防守,但不敢擅自調(diào)兵,所以派小的前來向?qū)④娬埩?!?/br>
    皇甫云昭知道從南城門趕到這里,途中需要不少時間,此刻敵軍恐怕也差不多趕到了東門。

    東門是由校尉崔薄領(lǐng)著八百兵馬鎮(zhèn)守。

    “可看見秦逍有攻城兵器?”皇甫云昭問道。

    那人立刻道:“他們騎兵眾多,但卻并無云梯和其他攻城武器?!?/br>
    “將軍,沒有攻城武器,他們就算人多也沒有用?!边吷弦幻繉⒌溃骸按扌N居邪税倬?,死守城門,足以擋住敵軍?!?/br>
    皇甫云昭自然也明白,沒有云梯,那么高大堅固的城墻就是敵軍不可逾越的屏障,唯一的突破點,就只有城門一處。

    如此一來,需要防守的范圍就十分有限,八百精兵守住一座城門,實在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

    反倒是兵馬太多,守衛(wèi)城門一點,卻顯得太過擁擠,人多也使不上氣力。

    攻城武器都在西城外的顧白衣手中,所以皇甫云昭從一開始就斷定西門是敵軍的主攻方向,正因如此,才親自坐鎮(zhèn)此門。

    他知道圍困其他各門的兵馬都沒有攻城武器,那就都是虛張聲勢。

    聽聞秦逍確實沒有攻城武器,皇甫云昭微微寬心,道:“崔校尉可以守住東門,讓許校尉堅守南門,不必……!”說到這里,卻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

    既然圍在其他各門外的敵軍都是虛張聲勢,并不會真的攻城,那么南門外的兵馬又何必往東門去?

    這豈不是多此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