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王來覺得副督主這馬屁拍的不對。 干爹是怕麻煩的人?不,干爹有時候在殺人這件事情上是十分熱情的。干爹想要殺的人,從來不怕麻煩,更不屑于借別人的手。 掌印的目的,恐怕正是讓兩位王爺兄弟之間自相殘殺。而他,高高在上品味著這種手足間的自相殘殺。 “這里的事情辦完,我明日要啟程去關凌?!蓖鮼碚f。 伏鴉點點頭。他視線落在王來的左手,輕咳一聲,說:“王來,別怪我?!?/br> 王來笑笑,說:“副督主說笑了。本來就是我沒有把事情給辦好,您已經法外開恩了?!?/br> 伏鴉拍了拍王來的肩膀。 王來心里明白,東廠的責罰制度十分嚴苛。若真按照裴徊光當日之意,按規(guī)矩行刑,他整個左臂都不會留下。只剁掉三根手指,伏鴉到底是看在王來喊裴徊光一聲“干爹”的面子上。 頭些年,巴巴迎上去喊裴徊光干爹的小太監(jiān)不少。可人呢?都不知道哪兒去了,是否還活著都不一定。裴徊光的干兒子里,便只有個王來了。 伏鴉當然得網開一面。 王來離開東廠,去了常去的鋪子買了幾塊綠豆糕吃。他不喜歡吃綠豆糕,可是燦珠喜歡。兩個人離得這樣遠,他就算再快馬加鞭,也不能買了帶給她,所以自己吃了,就當她也吃到了。 他路過一個路邊攤,推車上擺著些姑娘家的玩意兒。他一眼看見一條紅色的手串,墜著紅色的小辣椒。他摸了摸,確定小辣椒的尖端不會劃了手,才將東西買了。 不是值錢的東西,可是他就是覺得適合燦珠,她也應該會喜歡。 王來咽下最后一口綠豆糕,收起手串,翻身上馬,一路快馬加鞭,去關凌。 · 裴徊光半下午回到小院,他看見沈茴懶洋洋側坐在檐下的長凳上,依靠著憑欄。她穿著一身月白的柔軟裙子,微微屈起一條腿踩在長凳上,露出只穿了綾襪的小腳。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起風著涼,她拿了一件裴徊光的殷紅外衣,在身前圍搭。 她當是剛剛沐浴過,坐在這里曬干綢緞般的長發(fā)。 她手里拿著本書在讀,很專注,連裴徊光走近了都未覺察。 裴徊光走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沈茴身側的長凳上還擺著一小壇酒。 一縷烏發(fā)垂落,落在沈茴手中的書卷上,她抬手將這縷發(fā)掖到耳后,在身側摸了摸,摸到小巧的酒壇,喝了一小口。 辛辣的酒香在口腔中蔓延,沈茴微瞇了眼,似乎享受了這一口香甜。她將小酒壇放下,再翻一頁書。 竟是最后一頁,沒有了。 沈茴看著空白頁,有點懵。她從故事里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裴徊光站在檐下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彎起眼睛:“什么時候回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的關系,她的雙眸不是往日的明澈純稚,而是一種春色的慵懶。 “剛回來?!?/br> “我看故事看得正高興,竟然沒有了。你陪我去書鋪子找找下冊好不好?” 沈茴剛來這小鎮(zhèn)時,十分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鎮(zhèn)子很小,卻有一家有些年頭的販書鋪子,里面的書還不少。 裴徊光“嗯”了一聲,在沈茴面前蹲下來,拉住她的腳腕,手掌將她的綾襪捋平,給她穿上鞋子。 · 沈茴找到了今日讀的那個話本子的下集,又多買了幾本。她想著很快就要到關凌,應該給身邊的人準備些小禮物,就拉著裴徊光逛了逛鋪子。 可惜這小鎮(zhèn)子里賣的東西沒什么能看上眼的,沈茴有些失望。 “上船之前會經過繁華些的地方,到時再給你身邊的宮人挑選?!迸峄补夂鋈婚_口。 沈茴有些驚訝地望了他一眼。她拉著裴徊光逛鋪子的時候,什么也沒說,他竟然猜到了她要給身邊的人買些小禮物。 “好?!?/br> 兩個人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去了一家藥房。 沈茴的身體雖比起小時候已是大好,可每隔一段時間仍要服藥。平時都是身邊的人去買藥,今日正好路邊,便自己去買。 將要離開時,沈茴無意間瞥見藥鋪掌柜正在看的書——《范路傷寒標注》。 這本書,俞湛找了好久! 沈茴一喜,趕忙問:“掌柜的,可以將這本書賣給我嗎?” 掌柜的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多少銀子都不賣。這可是我父親生前留給我,讓我好好學的。唉?!?/br> 這本書極難尋得。聽掌柜這樣說,沈茴想了想,說:“掌柜,您可否借我兩日?兩日后我必定歸還!” 藥鋪的掌柜也不是小氣的人,聽沈茴這樣說,自然答允,千叮嚀萬囑咐要她一定歸還。 沈茴不想強人所難,所以她決定謄抄一本,再帶給俞湛。 “那是必然!多謝掌柜了!”沈茴彎起眼睛,誠心道謝。 裴徊光掃了一眼沈茴彎著眼睛笑的臉。 · 裴徊光將沈茴送回去后,又出去了一趟,有幾個人順手殺一殺。 沈茴坐在窗下,快速謄抄著《范路傷寒標注》這書。到底是借來的書,她想著早日歸還,更何況他們在這里也不會停留太久。 沈茴抄了很久,直到夜深,期間有時候累了,手腕發(fā)酸,就喝一點酒。 說來奇怪,她原先并不喝酒。這幾日開始飲酒,竟是品出了一點烈酒的美妙。尤其是烈酒帶來的暖意,常常讓她覺得很舒服。 至于那點微醺的感覺,倒是不錯。 將盡子時時,裴徊光才回來。 見他回來,沈茴也不再抄寫。起身迎上他,動作自然地去拉他的手,問:“晚上吃過東西沒有?要吃些東西嗎?還是直接歇下?” 裴徊光瞥一眼桌上還未收起的筆墨紙硯,再瞥一眼沈茴微醺的雙頰。 第88章 “吃過了?!迸峄补鈱⑹种械恼凵确畔? 掃了一眼桌子上的書冊,然后轉身去了盥室。等他回來時,沈茴已換了寢衣, 跪坐在床榻上, 欠身拽下床幔。 裴徊光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那本《范路傷寒標注》, 見它又往后翻了一頁, 知沈茴在他去盥室時,又謄抄了半頁。 裴徊光回頭, 朝床榻走去。 床幔已經放下,沈茴一手擎著床幔一角,在等他。她耷拉著眼角,軟軟打著哈欠,顯然是困倦了。 裴徊光想說的話,便收了回去。他吹熄了燈,上了榻。他剛一上來,沈茴又打了個哈欠, 縮在被子里躺下。 天氣日漸暖和,沈茴畏寒, 習慣性地,還沒有換上更輕薄的寢衣。只是睡得深了, 身上開始覺得熱,她迷迷糊糊地扯了扯衣襟。 待第二日醒來, 沈茴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上衣不知怎么被滾亂了,就連里面的心衣也歪了些。她急急將歪了的心衣扯正, 才望向睡在身側的裴徊光。 昨夜睡得晚, 眼下已經不早了, 沒想到裴徊光還沒醒。沈茴安靜地瞧著裴徊光的睡顏。 她忽然,又想起剛來這小鎮(zhèn)時遇到的那對小夫妻。 · 沈茴站在衣櫥前,翻找著春裝。她將一身緋紅的紗裙拿出來,在身前比量,問螢塵:“好看嗎?” 螢塵說:“夫人。順歲說您畏寒,萬不可著涼,還不能穿春裝呢?!?/br> “不冷了呢?!鄙蜍顚⒓喨贡С鰜?。這是執(zhí)意要穿了。 她又問:“螢塵,你會梳復雜點的發(fā)髻嗎?” 螢塵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小聲說:“我試試?” 螢塵不會,可是順歲會。 順歲笑出一對小虎牙:“夫人就放心吧!順歲沒別的本事,也就這雙手還算巧了!” 螢塵站在一旁,伸長脖子仔細地瞧著,在心里想著自己也要學會才成。 沈茴讓順歲給她梳一個倭墜鬢。烏發(fā)垂倒一側,宛如薔薇低垂欲拂。 她年紀小,眉眼也嬌嫩,尤其是一雙眸子純澈無辜。平時除非正式場合穿宮裝鳳服時會挽高髻,平時并不會梳這樣嫵婉款式的發(fā)髻。 沈茴在首飾盒里挑了一會兒。她離開時什么也沒帶,首飾盒里的首飾都是她在路上買的。這一路上經過之地的首飾鋪子賣的東西自然和京中沒法比。這首飾盒里的首飾并不多。 裴徊光的衣服顏色并不多,左右不過月白、殷紅、藏藍和玄色,其中最多的是殷紅。他應當喜歡紅色吧? 沈茴在為數(shù)不多的首飾里挑了挑,勉強選了一對嵌著紅寶石的葵形華勝遞給順歲,讓他插在她發(fā)間。 沈茴打開妝匣,對著銅鏡,自己上妝。 “夫人真好看!”螢塵看呆了。她幾次贊嘆沈茴的出塵姣容,見她上了妝,沒想到竟是另一種瑰麗如魅的驚艷。 沈茴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卻不是很滿意。她悶聲問:“還會顯得年紀很小嗎?” 螢塵愣住了。還有姑娘家不喜歡自己年輕的? 沈茴將眉筆放下了。有點不大高興。她看了那么多話本子,故事里擅長美人計的狐貍精都是嫵媚的女子。 沈茴又問:“他走前可說什么時候回來?” 螢塵不知道,順歲倒是知道,他說:“主子走前交代了,說他晚上才會回來。夫人不必等他一起用晚飯?!?/br> 沈茴點點頭,反倒松了口氣。正好可以利用裴徊光不在的時候,將那本《范路傷寒標注》謄抄完,歸還給藥鋪掌柜。她不希望裴徊光知道她是給俞湛謄抄的。 · 裴徊光傍晚時才回來,他先去盥室洗凈了一身惡臭的血腥味兒,才回房。 他回屋時,沈茴正懶懶倚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握著一卷書冊在讀。緋紅的紗裙,薔薇一般綻在美人榻上,纖細的白足從花心探出來,還有一小截雪白的腳踝。紫檀色的披帛掛在臂彎,一端搭在腿上,一端垂落下來,曳到地面。 “你回來了?!鄙蜍钷D過臉來,燈光下的面龐瑰姿艷麗。她眼尾挑了紅妝,雙頰染了些酒后的微醺。 裴徊光走過去,將她的裙擺放下扯了扯,蓋住她的雪踝和玉足。他拿起沈茴身側小方桌上的酒壺搖了搖。 “最近怎么總飲酒?”裴徊光的目光復落在沈茴的臉上端詳,“醉了?” 沈茴輕輕點頭,手中的書卷滑落下去。她反應了一下,才彎著腰去撿掉落的書冊,隨著她的動作,鎖骨下的溝壑藏在緋紅的齊胸領口,若隱若現(xiàn)。 她動作明顯慢吞吞的,的確帶了幾分醉意。 沈茴將書卷撿起來,也不再讀,隨手放在一側。然后她輕輕挑起眼尾,勾出幾分旖色,就這樣安靜地望著裴徊光。 邀約之意,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