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其余三城的將領(lǐng)沒叛變，看到唐曉慕的信之后，或許會主動出兵救援北固城。

    這樣就不需要他們過去浪費(fèi)時間。

    反之，如果都叛變了，其余三城離北固城較遠(yuǎn)，最好還是從幽州發(fā)兵，他們的最佳選擇還是幽州。

    落日余暉下，歷史悠久的幽州城仿佛蒙上了一層紅色薄霧。

    古樸的青石磚城門之上，將士們層層把守，嚴(yán)密注視著腳下每一寸領(lǐng)土。

    胡商押送著大批貨物在城門口排成長隊，各種口音的話語此起彼伏。

    守衛(wèi)正在嚴(yán)格審查進(jìn)出城人員，熱鬧而嚴(yán)肅，這是漠北一貫的模樣。

    眾人在城外下馬。

    青竹準(zhǔn)備拿出假路引去給守衛(wèi)核查，城門內(nèi)一群人策馬而出。

    見到為首之人，正與季修睿說話的唐曉慕臉色微變，低聲道：“朱東宇來了?！?/br>
    季修睿蹙眉。

    消息傳得這么快，恐怕來者不善。

    第61章 將計就計   那絕不是我爹和哥哥

    幽州太守朱東宇是個四十多歲的圓臉男人, 身材矮胖，大腹便便，笨拙地騎在馬上, 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但唐元明失蹤后, 朱東宇成了漠北說一不二的話事人, 足見其絕不像外表所表現(xiàn)出的那般無能。

    “唐大小姐！”朱東宇遠(yuǎn)遠(yuǎn)地就沖唐曉慕大喊，下馬與她見禮, 熱絡(luò)地改口，“現(xiàn)在該稱呼宣王妃了?！?/br>
    唐曉慕收起眼底的敵意，用從前與他說話的口吻問：“朱大人怎么在這里？”

    “瞭望塔上的士兵在城外見到酷似您的身影, 立馬就告知了在下。下官特地前來迎接。”朱東宇語氣溫和, 既有身為臣子的恭敬, 又有身為長輩的和藹。

    “有勞您了?！碧茣阅脚c他客套。

    見她身旁的季修睿氣宇軒昂、風(fēng)度不凡，且兩人親昵地站在一處，朱東宇恭敬地問：“想必這位就是宣王殿下吧？”

    季修睿微微頷首。

    朱東宇對他們了解得這么清楚，恐怕是早就猜到唐曉慕會來幽州，沿路派人守著呢。

    “下官幽州太守朱東宇, 見過宣王殿下。”朱東宇沖他正式行禮, 又指著身后的人說，“這些都是幽州的同僚, 與下官一同前來拜見王爺、王妃?！?/br>
    朱東宇身后有數(shù)名官員, 文臣武將都有。

    這些人唐曉慕基本上都跟著唐元明見過, 但季修睿第一次來漠北, 為著以后行事方便, 須得認(rèn)個臉熟。

    朱東宇深諳官場之道，一一為季修睿介紹：“這是幽州主簿王修王大人……這是左將軍李弘李大人……”

    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介紹了一圈，城門內(nèi)有名身穿鎧甲的男子打馬前來。

    男子約摸三十多歲, 有著古銅色的皮膚，他在距離唐曉慕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下馬，快步上前見禮，滿是愧疚地說：“大小姐節(jié)哀?！?/br>
    “現(xiàn)在該改口喊宣王妃了。這位是宣王殿下?！敝鞏|宇輕拍男子的肩膀提醒他看季修睿，又恭敬地為季修睿介紹男子的身份，“這是副將聶莊?！?/br>
    “聶莊見過王爺?！甭櫱f行禮。

    季修睿微微頷首。

    唐曉慕想起他那句“節(jié)哀”，啞聲問：“聶叔，我爹和哥哥……”

    后面的話她說不下去了。

    聶莊看了眼朱東宇，欲言又止。

    朱東宇嘆息道：“其實下官本想明日就將兩位將軍的遺體送往京城，沒想到王爺王妃會來漠北。”

    哪怕唐曉慕知道尸體十有八-九是假的，還是忍不住眼眶發(fā)紅，帶著哭腔問：“他們在哪里？”

    “在太守府。王妃可是要現(xiàn)在就去祭拜？”朱東宇問。

    唐曉慕點頭，翻身上馬。

    朱東宇立刻回頭沖守衛(wèi)喊：“把路清開！讓王爺王妃通過！”

    季修睿感受到一股不善的目光傳來，朝人群中望去，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他不露聲色，騎馬追上前面的唐曉慕。

    漠北七城中，北固城曾經(jīng)最為繁華，來往胡商都會在此歇腳。即使邊境摩擦不斷，但因為南北貨物大相徑庭，走商利潤極為可觀，來往商隊一直都不少。

    剛剛唐曉慕在城門口聽了會兒胡商交談，這些人并不清楚北固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靠近北固城周圍就會遇上兇惡的安跶士兵，丟貨丟命。因此他們只能繞遠(yuǎn)路避開北固城，直接到幽州落腳。

    有人聽信官方說法，覺得北固城已經(jīng)城破人亡，如今幽州以外已經(jīng)都成了安跶的領(lǐng)土。

    也有的人懷疑另有內(nèi)幕，但具體是什么，又說不上來。

    季修睿與唐曉慕這次做好了被朱東宇認(rèn)出來的打算，但沒打算大張旗鼓地進(jìn)城。

    可隨著朱東宇這一嗓子，在城門口排隊的人紛紛朝他們望過來，小聲議論這是哪位王爺和王妃。

    有的人曾去過北固城，認(rèn)出了唐曉慕，驚訝不已：“是唐大小姐！唐大將軍的女兒??！”

    “那陪她來的是宣王殿下？”同伴不可置信地問。

    宣王殿下不是病得快死了嗎？

    怎么還能長途跋涉來漠北？

    守衛(wèi)就在旁邊，眾人不敢多加議論，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唐曉慕一行人進(jìn)城。

    朱東宇在太守府為唐元明父子設(shè)了靈堂，看到掛起的白布與白燈籠，唐曉慕的心像是被一雙手用力攥緊，難過到幾乎不能呼吸。

    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

    她在心中拼命這么告訴自己，下馬時一個恍惚，差點摔倒。

    得虧季修睿及時扶住她。

    “還好嗎？”季修睿環(huán)著她，握住唐曉慕的手臂，神色關(guān)切。

    “沒事……”唐曉慕的聲音很輕，帶著幾分顫意。她咬破唇讓自己冷靜下來，快步跑入太守府。

    布置成靈堂的大廳中，擺著兩副肅穆沉重的黑色棺材。棺材前擺著寫有唐元海與唐澤旭名字的靈位，供桌上放著瓜果與香燭?？繅[滿了花圈與紙人，靈前還有小廝哭哭啼啼在燒紙錢。

    大大的“奠”字掛在正中，像是一塊巨石狠狠擊在唐曉慕心頭。

    她的腳步一頓，忽然沒勇氣再上前。

    如果真的是爹爹和哥哥呢？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又被她使勁壓下去。

    不會是他們。

    唐曉慕忍著心底的不安走入靈堂，守靈的人紛紛好奇地望向她。

    黑色的棺材像是吞人的巨獸，讓人窒息。

    唐曉慕站在兩副棺材前，猶豫片刻，抬手去推棺材板。

    跟在她身后的朱東宇忙道：“王妃慎重，兩位將軍的遺容怕是會讓您難過……”

    唐曉慕?jīng)]有理會他，用力將棺材蓋推開。

    朱東宇準(zhǔn)備的是上好的棺材，棺材蓋比唐曉慕想象中的要重很多。

    季修?？此樕缓茫瑢⑻茣阅嚼?，回頭使了個眼色。

    跟進(jìn)來的王府侍衛(wèi)立刻兩人一組，把兩副棺材的棺蓋都推開，露出里面的模樣，

    棺材內(nèi)墊了白布，白布之上，身形高大的男尸面目全非。

    季修睿立刻捂住唐曉慕的眼睛，將她擁入懷中。

    可他動作慢了一步，唐曉慕還是清楚看到棺材內(nèi)的畫面。

    那是一具血rou模糊的尸體，仿佛是臉朝下從高處摔落，整張臉?biāo)こ闪藃ou泥，頭骨凹陷，看不清具體容貌，只剩下暗黑色的血泥與破碎的頭顱黏在一起。

    這是唐元明的尸體。

    唐澤旭的尸體在另一具棺材中。

    這是一具焦尸，全身焦黑，仿佛成了煤炭，只剩下一個人形的輪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面容。

    兩人都穿著染血的鎧甲，即使遺容被整理過，因為死狀太過慘烈，看得人觸目驚心。

    唐曉慕扯開季修睿捂住自己雙眼的手，錯愕而傷心地去看兩具尸體。

    眼淚簌簌流下，她竭力壓制著嚎啕的沖動，泣不成聲。

    季修睿低頭幫她擦眼淚。

    朱東宇打量著兩人的神色，嘆息道：“安跶這群混賬下手太狠，我們也是通過兩位將軍身上尚未完全損毀的鎧甲，才能辨認(rèn)出身份。找到遺體后，下官立馬就給陛下上了折子。唐大將軍一生為國為民，沒想到會落得如此下場?！?/br>
    兩具尸體上都穿著半新不舊的銀色鎧甲，唐元明身上那副有明顯的凹痕，像是被重錘反復(fù)擊打過。

    而唐澤旭那副則通體發(fā)黑，一看就是和尸體一起被烈火燒過。

    這一切若是發(fā)生在兩人死前，那他們必定死得極為痛苦。

    “爹……哥哥……”唐曉慕哽咽得說不出完整的話，因為過于傷心，她難過得甚至連呼吸都困難，連喊出這兩個稱呼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王妃節(jié)哀。”朱東宇悲切地勸她。

    唐曉慕忽然一口氣沒喘上來，眼皮一翻，往下倒去。

    季修睿臉色大變，連忙抱住她，才沒讓唐曉慕摔在地上。

    朱東宇被嚇了一大跳：“這怎么了？”

    “快請大夫！”青竹立馬喊。

    季修睿打橫抱起唐曉慕，望向四周。

    朱東宇揮手示意下人去請大夫，同時指向后堂：“殿下這里請?！?/br>
    后堂有用于休息的羅漢床，將小幾搬掉，正好可以讓唐曉慕躺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