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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去,想要抱住陳重,可是兩條腿沒有力氣了,直往下滑。他一往下滑,陳重就想抱住他,可是胳膊牢牢固定在身體兩側(cè),只能隨著夏冰的身體往下滑。 兩個(gè)人面對面地跪下了,面對面看著。 夏冰抬起胳膊,最后一次抱住了陳重?!澳銢]事,你真的沒事,你相信我,等過幾天傷口結(jié)痂你就好了,我還沒帶著你滑冰呢。” 他們說話時(shí)嘴邊都有白氣,再加上夏冰哭得急,白氣呼得也急。 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白氣,從他們的嘴邊往外冒,都是一句一句說不完的話。 陳重卻搖了搖頭。“你抬頭看看我好不好?我……再看看你。其實(shí)……” 夏冰一下抬起了頭,還想動手解開他的金屬嘴罩,不要這個(gè),他不要這個(gè),他要和陳重接吻,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他也希望陳重記住自己。 “你別摘它!”陳重往左一躲,威脅人的事,自己也會,“你要是親我,我就跳車?!?/br> 不遠(yuǎn)處,還有幾個(gè)喪尸走過。他們連最后的告別都是悄悄的。 夏冰不敢摘了,怕陳重真的跳下車,帶著鐵鏈走進(jìn)黑夜里。他想和陳重說很多話的,可是到了這個(gè)時(shí)候,一個(gè)字都吐不出來。 “我走之后,你別自責(zé)。”陳重太了解夏冰,重新找回了說長句子的感覺,被人耐心聆聽,被人用心期待,“其實(shí)我在別墅里,被鄭平用針頭扎過了?!?/br> 夏冰立刻在他脖子上亂摸,果真,有一個(gè)出血的小針口。 “他的針頭上全是血,應(yīng)該是從喪尸身上抽血的時(shí)候,留下的?!标愔赜貌弊尤ベN夏冰的臉,“我早就感染了,不光是咬這一口?!?/br> “沒有。”夏冰用手捂住了那個(gè)小針口,捂住了就沒了,“沒有?!?/br> “我走了之后,你好好吃飯。”陳重拼命地看他,記住他,“你的手受過傷,要養(yǎng)著。防滑鏈你幫我拆開,帶下去,明天你們還要用的。嘴罩不用幫我摘,我怕我咬了別的人。我變異之前,會從車頂自己跳下去,你不要看,我自己走?!?/br> “別走,別走,你別走?!毕谋鶕u著頭說,又一個(gè)人要離開自己,把自己留在原地,他們都走了,留下的只有自己,“我不想等著,你別走好不好?” “我不走不行?!标愔睾孟氩了难蹨I,“我……想問你一件事。” 夏冰抱著他點(diǎn)頭,又搖頭。“你別走?!?/br> “你能不能當(dāng)我男朋友?”陳重抓緊時(shí)間問,“我喜歡你,你能不能喜歡我?” 夏冰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瘋狂地點(diǎn)頭。 他知道陳重的時(shí)間已經(jīng)快沒了,他們的時(shí)間快沒了。沒了之后,陳重就要離開自己。 可是他離開之后,要去哪里啊?他走出路燈的探照范圍,戴著嘴罩走進(jìn)黑夜里,就再也不會回頭了。他孤孤單單地游蕩,會不會有那么幾個(gè)瞬間,想起曾經(jīng)有一個(gè)人,給他寫過那么多的信,叫他小種子。 他會不會遇上壞人啊?別的喪尸會不會欺負(fù)他啊?他會不會一不小心掉進(jìn)湖里,沉下去,再也浮不上來???自己去哪里找他,去哪里才能找到他?。肯谋c(diǎn)著頭,抱著陳重的肩,控制不住地哭出來。 上一次,他還有力氣去親陳重,這一次,真的面臨最后時(shí)刻,他只剩下撕心裂肺。 他只想抱著陳重,哪怕他變成了喪尸,自己也能抱著就行。他緊緊抱著,陳重的身體在他懷里顫抖,劇烈掙動幾下,就不再動彈。 “陳重?陳重!陳重!”夏冰不知道這是怎么了,直到陳重的身體變得冰涼,僵硬,他才敢去想,自己的小破孩兒是不是死了? 沒有人再回答他。 死了也抱著吧,不讓他一個(gè)人孤單走黃泉路。夏冰解開自己的拉鎖,用里面溫?zé)岬腡恤緊貼他的身體,去暖他。就著這個(gè)姿勢,陳重倒在自己懷里,夏冰不敢走,不舍得離開。 不知過了多長時(shí)間,車頂?shù)拈T打開了,是郎健。 郎健的眼睛紅著,走了一個(gè),他怕夏冰也跟著走了。“我來看看怎么樣……” “他死了?!毕谋е愔?,頭也不回地說,“您下去吧,我等他再活過來,就下去。我怕他凍著?!?/br> 郎健嘆了嘆氣,知道沒有辦法勸,只好離開了車頂。夏冰用臉貼著陳重的耳朵,輕輕和他說話。 說的內(nèi)容,都是他們寫過的信。 浪浪你好,我好喜歡滑冰。 眼淚全在臉上凍住。 說著說著,夏冰哭腫了的眼睛撐不住,閉上休息。等他偶爾睡醒,陳重的身體還在懷里僵著,他沒有精力去思考,就再搓一搓他的后背。直到自己完全耗盡體力,抱著陳重睡過去。 就算睡著了,他們還是一個(gè)姿勢,像永遠(yuǎn)凍在一起。 等夏冰真正醒來,是天亮了。 他先是感覺到一股暖意,照在他臉頰上。睜開眼之后,看到了一個(gè)太陽,正往上升。 夏冰以為是做夢,這幾個(gè)月一直是多云,從來沒有太陽。猛地,他的心臟劇烈收縮,因?yàn)樗肫鹆岁愔亍?/br> 陳重已經(jīng)死了。 夏冰趕緊抱了抱陳重,死了也要抱著他。 懷里的人卻突然動了動,慢慢地抬起頭來。夏冰一點(diǎn)兒都不怕他,見了那么多喪尸,他可以面對這一個(gè)。 只是當(dāng)陳重睜開眼睛的時(shí)候,他看到的,是一雙完全正常的黑眼睛,不是白色棉絮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