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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外因為這件案子兵荒馬亂,原本只是一件簡單的欺rǔ民女之事,到最后不僅搭上了忠義侯府百年名聲,連一府幾百口xing命恐都不得保。 若不是大理寺卿huáng浦素來公正嚴(yán)謹(jǐn),堅持一一為古奇輝的口證尋找證據(jù),否則忠義侯府連這幾日光景都守不住。 傍晚,任府。苑書舒坦的休息了兩日,走進書房,見任安樂斜撩著腿哼著小曲,樂道:小姐,我在外跑了幾千里,你倒是會享受,聽說前兩日還和殿下去了圍場,他都已經(jīng)是別人嘴里的ròu了,你還不換個饃饃? 苑書說話向來口無遮攔,任安樂也不在意,挑眉問:大理寺內(nèi)安排妥當(dāng)了,能攔住忠義侯? 苑書點頭,小姐,huáng大人如今把大理寺守得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根本不用我們cha手。她頓了頓,神態(tài)頗為鄙夷,那個古奇輝簡直就是個孬種,我不過是安排幾個刺客嚇了嚇?biāo)?,他就把自己老子全給賣了,嘖嘖,看來京城世家府里養(yǎng)出來的也不見得好,小姐,咱們還是回晉南替你尋夫婿算了! 苑書話音剛落,苑琴從外面走了進來。 苑書,你是自己想回晉南了,才拉上小姐的吧。 苑書摸了摸腦袋,忙不迭朝苑琴眨眼。苑琴走到任安樂身邊,低聲道:小姐,忠義侯府的罪證我都安排好了,huáng大人定能尋得到,且一尋一個準(zhǔn)。 她嘴角微有笑意,向來淡然的眼底亦有淺淺的激動,這些天我們在京里將忠義侯府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真想看看忠義侯能撐到什么時候? 撐到侯府要倒的時候,他自然就會動了。任安樂懶洋洋抬了抬眼皮,滿京城都在等著宮里那位賜下抄家滅族的圣旨,一旦huáng浦將證據(jù)搜齊 不用等下去了。 清冷的聲音在房門口響起,洛銘西取下籠在頭上的黑衣,忠義侯剛才一個人入了宮。 他去求嘉寧帝了?任安樂問得漫不經(jīng)心。 不是。洛銘西的面容冰冷銳峭,眸色深沉凜冽,他去了慈安殿。 ☆、59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慧德太后這一生,很是有些傳奇。// 她在大靖的名聲雖不若當(dāng)年的韓子安和帝盛天一般容顯云夏,可數(shù)十年之后,卻無人不羨慕她這一生的運道。 十五歲嫁與北方大族繼承者韓子安為嫡妻,三十八歲登上元后之位,四十二歲以太后之尊榮養(yǎng)慈安殿,此后十幾載,成為大靖朝最尊貴的存在。 詩書傳禮,賢德兼?zhèn)洌壬铺煜?短短十二字,便是云夏百姓二十幾年對這位太后的傳誦之言。 但世人皆知,圣人之品亦難十全十美,更遑論慧德太后只是個普通的凡人。轉(zhuǎn)念一想,能在世家大族、后宮傾軋中笑到最后,讓唯一的兒子登基為帝,穩(wěn)坐慈安殿的人,一生際遇又怎會平凡。 更何況,她和帝盛天生在同一個時代,一生鋒芒卻未被其掩盡。 慧德太后這個女人,即便是其親子嘉寧帝,也未必能對其了解通透。 自嘉寧帝遇刺后,左相休賦在府,右相魏諫被嘉寧帝委以重任,重振朝堂風(fēng)氣,近日除了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的huáng浦外,最繁忙的便是這位老丞相了。 剛從內(nèi)閣議政回府,右相聽聞下人來報任安樂求見,很有幾分意外。隨著左相勢微后,登府拜訪者不知凡幾,任安樂除了朝政外,極少和他私下往來,這也是右相贊許看重任安樂的原因。 請任將軍到書房。 右相吩咐一句,在后園轉(zhuǎn)了個彎,往書房走去,隔得老遠便聽到任安樂利落的腳步聲,回頭,見任安樂捧著幾卷書走過來,笑著迎上前。 今日任將軍怎么來了? 兩人一起走進書房,任安樂將一疊書放在窗邊木桌上,略有些尷尬,前兩日太子訓(xùn)我文墨不通,讓我跟相爺多學(xué)學(xué),我便尋了幾本古史來向相爺請教,相爺可有時間? 右相見任安樂一臉認衰的模樣,摸著胡子笑道:人各有長,將軍善布兵法,老夫亦有所不及,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拿起桌上的書,坐到木椅上,若是安樂想學(xué)些古史,老夫也當(dāng)盡力。 得相爺相教,是安樂的福氣。 聽見任安樂慡朗的笑聲,右相近日來的疲憊也一掃而空,他翻著書,咦道:安樂喜歡大靖開國的歷史? 云夏這塊土地上數(shù)千年王朝變遷,大靖立國不過數(shù)十載,史官書寫的史籍并不算多,但任安樂帶來的幾乎盡是開國以來攥寫的野史。 相爺,我如今在大靖的朝堂上討日子過活,臨陣磨槍也得有個輕重緩急啊。任安樂眨了眨眼,小聲嘀咕道。 哈哈,你這個xing子,難怪會被太子訓(xùn)斥。右相被逗得大笑,這些書被翻得有些舊了,安樂還有哪里不通的,盡管問老夫便是。 任安樂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這兩日窩在府里翻看古書,才知大靖建國著實不易,只是野史中對太祖提及過少,相爺歷經(jīng)兩朝,可否說說太祖和太后立國時的qíng形? 太后?任安樂想知道太祖之事無可厚非,但太后居于深宮 夫妻若是不齊心,又怎能開創(chuàng)大靖王朝的盛世,再者我為女子,實在對太后這般母儀天下的長者心存好奇。//任安樂撓了撓頭,面上是罕有靦腆。 任安樂說得合qíng合理,右相卻神qíng一頓,片刻后才道:時間過得太快,安樂今日不提,我也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過當(dāng)年的事了。安樂也知數(shù)十年前云夏混戰(zhàn),若非帝家禪讓天下,云夏百姓未必會有如今的安穩(wěn)太平。 魏諫徐徐道來,絲毫未如其他人那般對當(dāng)年帝家往事避如蛇蝎,太祖受天之道,他與帝家主可算生得逢時,一生際遇不用多說。至于太后賢明智達,當(dāng)年王朝初立時我以為其不過一介婦人,后來太祖驟然崩逝,新帝即位,朝政能安穩(wěn)過渡,諸王之亂得以平定,雖有陛下和靖安侯的功勞,但京師穩(wěn)如泰山,卻是太后之功。 任安樂挑眉,想不到右相對太后如此推崇。 就事論事。右相頗為凝神,神qíng鄭重起來,太后出生北方大族鄭家,自小熟知經(jīng)綸,又有建安侯府的外戚之力為其護航,有此能力不足為奇,不過恐怕若是太祖在世,也會對太后很是意外。 哦?為何? 右相抓了抓胡子,聽聞當(dāng)年韓家老族長為長子擇嫡妻,選中鄭家的小姐是因其知書達理,溫婉柔順,賢德之名天下知,怕是太祖臨至駕崩,都以為太后的xing子便是這般了。 右相的話語格外意味深長,任安樂卻聽得很是明白,若真的只是柔順膽小,那位又怎能踏著后宮尸骨,一路走到如今母儀天下的地位。 不過,太后確實飽讀詩書,陛下的啟蒙之師便是太后。右相回憶過往,不免帶了抹悵然。 任安樂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頓,壓下眼底的異色,漫不經(jīng)心道:陛下的授業(yè)之師不是相爺?shù)母赣H嗎? 魏家乃北方有名的儒林氏族,魏諫之父更是響徹一方,乃當(dāng)世大賢,太祖親自入府延請其為嫡子之師。 我聽父親說過,他入府時陛下已經(jīng)識字,是太后親自所教,陛下與太后母子感qíng深厚,連字跡也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后來陛下位重,為防有心人以此做文章,太后已經(jīng)很久不曾動過筆,也只有當(dāng)年入府教過陛下的家父才知道此事。 書房里一時靜默無聲,右相抬頭,微微一怔,任安樂眼底的冷沉幾乎顯而易見,他喚了一聲:任將軍? 任安樂回過神,笑道:不知太后竟有此淵博之識,一時有些意外,相爺勿怪。她略一停頓,然后道:剛才聽相爺所言,帝氏一族于我大靖有大功,若是當(dāng)年禪讓天下的是韓家,不知如今的天下會是何種光景? 饒是魏諫做了幾十載丞相,波折一生,也被任安樂這句驚世駭俗的話震得一愣,但也虧得是他,右相沉思片刻,竟然神來之筆來了一句。 安樂所言倒也率真,太祖和帝家主治世能力在伯仲之間,當(dāng)今陛下剛硬驍勇,靖安侯溫斂仁厚,若是換了帝家來坐江山,如今的大靖是什么模樣,還真說不準(zhǔn)。 任安樂朝外間看去,已近huáng昏,她起身,朝右相到:今日得相爺所言,受益匪淺,他日若再有疑問,定來向相爺請教。 右相瞇了瞇眼,笑了起來:若是安樂還有想知道的,盡管前來,老夫知無不言。 任安樂微怔,相爺知道? 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右相搖頭,緩緩道,你當(dāng)初答應(yīng)老夫所請親下江南,老夫欠你一個人qíng。再者老夫活了這把歲數(shù),一生閱人無數(shù),看人的眼力自詡還是有幾分,你絕非jian邪之輩,既然你開了口,老夫自然會回答。 任安樂朝右相深深行了一禮,相爺今日之義,安樂定不敢忘。 說完大步離去,也不扭捏。 右相抖了抖花白的胡子,暗自感嘆,這般脾xing,倒很有幾分當(dāng)年帝盛天的影子。 此時,慈安殿,嘉寧帝對著神qíng冷凝的太后,頗為無奈。 母后,忠義侯這次犯的乃是大錯,若是保了他,朕如何對滿朝文武、西北將士和天下百姓jiāo代? 太后手里轉(zhuǎn)著的佛珠一頓,昭儀肚子里的龍種即將臨世,忠義侯府若定了謀逆罪,你讓他們母子日后如何在宮中自處,更何況忠義侯當(dāng)年為大靖朝也算立了汗馬之功 母后,功不抵過。嘉寧帝打斷太后,淡淡道:朕知道昨晚忠義侯入宮求了母后,母后若是看在當(dāng)年恩義上不忍心,不如去泰山避一避,眼不見為凈。 太后沉默下來,她露出疲憊的神qíng,低聲對嘉寧帝道:皇帝,我老了,朝政之事本不該cha手,此事完后,我便去泰山禮佛,過幾年再回來,但忠義侯府不能動。 嘉寧帝神qíng微有不忍,嘆道:母后,可是有事瞞了兒子? 太后坐得筆直,垂眼,你應(yīng)該猜到了,是十年前的一些舊事,忠義侯府若是倒了,這些事就掩不住了。 朕會保下他的嫡子和古昭儀肚子里的龍種,只要他肯安安靜靜的領(lǐng)罪,忠義侯府或許還能延續(x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