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繼續(xù)朝前奔，而人們都是往后跑。沒一會有很多人在街上喊著救命，四處亂竄。洋人真的攻進(jìn)來了，所到之處拿機(jī)關(guān)槍掃射，不管街上的人是誰，只管見人就開槍。在那些人眼里，楚城的人如螻蟻，命不值一提，玩殺人游戲似乎十分有趣。

    他從未發(fā)現(xiàn)人性的陰暗面如此可怕。同樣都是人類，即使種族不同，他們這樣殘害其他國家的人，就不怕遭天譴嗎？這些洋人不是他國家的人，離開了租界的公寓，此時他的和露西的處境相當(dāng)危險。

    “快跑！”他拉著露西沒命地往回跑，眼下只有回公寓是最安全的，可他們離公寓太遠(yuǎn)了，來不及回去。

    露西的手被他用力地抓著，很痛，但這一刻她居然感覺幸福。若不是這樣危及生命的時刻，她這輩子應(yīng)該永遠(yuǎn)沒有機(jī)會這樣被他牽著手，一起瘋狂地奔跑在路上。后面就是飛射的子彈，很多人中彈倒地而死，他們離死亡這么近！

    穿著紅色軍裝的洋人呼啦啦地朝他們這邊沖來了，舉著槍隨意掃射，她感覺有子彈往他們這邊飛來，直覺。

    來不及多想，她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他后面，真的有子彈射過來，穿進(jìn)了她的心臟。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在倒下去之前她甩開了他的手，“杰森你快跑！”

    她的聲音淹沒在周遭的混亂中，也許他沒聽見。周圍尖叫的聲音、呼喊聲、槍聲交織成一片，感覺像是世界末日來了。

    他的手突然被甩開了，回頭一看，露西已經(jīng)倒在積滿雨水的地上，她的胸口有紅色血液流出來染紅地面。

    “露西！露西！”他驚恐地跪在地上想要抱起她，被她用最后一點力氣推開了手。她竟然舍命為他擋槍！

    “你回公寓去，杰森?！彼鄳K地沖他笑著，沒想到自己的生命今天就要終結(jié)了。中彈的地方是心臟，即使脫身回去救治，活下來的概率小之又小。

    “我?guī)慊厝?。”他哭著說，雖然他沒愛過露西，但他真的不希望她因自己而死。

    “杰森。我要死了，你不用帶我走。我多希望做你新娘的人是我，而不是許晗。我愛你勝過她愛你，來世但愿主能讓我再遇見你，讓我做你的新娘。我的靈魂會跟主禱告的。”她苦笑著閉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來的淚水和天上落下來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對不起，露西！對不起，我?guī)慊丶摇彼麑⑺龔谋涞牡厣媳Я似饋?，周圍的人不斷地倒下，地面早已?jīng)染成血泊。

    他怎么能把她扔在這么冰冷的地面上……

    周圍的人們?nèi)恐袕椀瓜铝?，那些士兵停止了射擊。他抱著露西的尸體踩在橫尸遍地的街道上，艱難地往前走。

    “該死，還落下一個沒死的！”后面有個士兵舉著槍沖他粗魯?shù)睾暗馈?/br>
    所有的人都死了，就他還活著，站著，走著，他身后是無數(shù)雙冰冷無情的眼睛在盯著他。

    “給我停下！”另一個士兵怒了，他居然還在往前走，毫無畏懼之意。

    “露西，我?guī)慊丶摇！彼@輩子永遠(yuǎn)欠露西的。

    如果有來生，他也祈禱主能讓他再遇到露西這么好的女孩子。他一定會娶她，讓她做自己的新娘，給她一個讓全世界的人都羨慕的婚禮。

    “殺了他?！睘槭椎囊粋€將軍命令士兵開槍殺死他。那幫人早已殺紅了眼，根本不會一時心慈手軟放過他。

    當(dāng)槍聲再次響起，天上一道長長的雷電劈裂了天空般，瘋狂地嘶喊起來。

    一顆子彈穿透了他的胸膛，馬上又有子彈打中他的腿、他的頭、他的腰……他們拿他當(dāng)靶子玩射擊，還發(fā)出滿足的嬉笑聲。

    他猛地跪倒在地上，膝蓋和堅硬的地面撞擊的疼痛已經(jīng)被中槍之痛覆蓋。他已經(jīng)分不清哪里在痛，也許是心更痛吧。

    許晗，不知道你找到你的凌風(fēng)了嗎？來生我們不要再相遇了。再見，再也不見。

    或者許晗和凌風(fēng)都死在港口那邊了吧，敵人已經(jīng)沖進(jìn)來了，他們還能活著嗎？

    他抱著露西的身體慢慢地倒在地上，他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倒下去，盡量不讓露西的尸體再摔傷。露西的身體橫躺在他前面，他的上半身往前撲去，于是他死的時候是保持頭部枕在她的腹部上。

    如果他沒有跑出來找許晗，他留在公寓里不出來，露西就不會出來找他。他和露西都不會死。

    而許晗根本不知道他為她做的這一切。

    她躲在港口附近，假裝死了，躺在一堆死尸中。洋人們進(jìn)城去了，留下一小部分人處理活捉的楚城將士。凌風(fēng)就在里面，他成了俘虜。

    可是，那些還活著的楚城將士趁洋人的大部隊進(jìn)城后，想辦法反擊，把這一小部分洋人殺的殺，抓的抓。他們還給外面的軍閥部隊發(fā)電報，請求支援。

    她和凌風(fēng)的朋友林旦從死尸中爬起來，朝他們跑過去。

    “什么人！”有人警惕地舉著槍對她們高聲叱問。

    林旦去過前線做志愿軍，比較有經(jīng)驗，先舉著雙手做投降狀：“別開槍，我們是楚城醫(yī)校的學(xué)生，來給你們治傷！”

    凌風(fēng)認(rèn)出了林旦，叫那人放下了槍，聲色涼?。骸胺畔聵?，是自己人?！?/br>
    “凌風(fēng)哥哥！”她顫著聲音喊起來，真好，他沒死！

    他看到她出現(xiàn)在這里先是大吃一驚，她今天穿的衣服是護(hù)士裝，林旦給她的吧。

    她的腿受傷了，走路一拐一瘸的，卻還那么拼命地用最快的速度朝他這邊走來。

    “小晗，你怎么樣？”他風(fēng)一樣的速度奔到她面前，緊緊地?fù)碜×怂?/br>
    “凌風(fēng)……”她哭著叫了一聲。

    他的衣服臟兮兮的，臉上也臟兮兮的，胳膊上好像受傷了，有血。

    “你怎么這么傻，來這么危險的地方！”他輕輕地斥責(zé)她，好生心疼。

    林旦去給其他士兵的傷勢做處理，她則親自為他包扎他胳膊上的傷口。

    “你不是還沒去醫(yī)校學(xué)醫(yī)嗎？現(xiàn)在就懂包扎了？”他溫柔地看著她，她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見到這么殘酷的戰(zhàn)爭也不害怕，不哭不鬧，冷靜而動作熟稔地給他包扎傷口。

    她說：“我學(xué)過急救cao作，這點小事還是會做的。”

    “小晗，有你真好?！彼┫骂^輕聲對她說。

    “知道就好。”她沖他眨眨眼，其實心里沒有一絲絲的害怕是假的。

    她害怕家鄉(xiāng)被洋人占領(lǐng)，害怕家人死掉，害怕凌風(fēng)死在敵人的槍下。

    “小晗不要怕。有我在?！彼吹剿o鎖的眉頭，便知她的心事，大手覆在她的小腦袋上安慰道。

    “但愿所有的戰(zhàn)爭早點結(jié)束吧?！彼錆M期待地看著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