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白衣老。

    這文士今日還是一身白衣，只是絕對好好修飾過，容光煥發(fā)，見了李承琸又驚訝又高興：“你小子，可是在等我？”

    若是換了一天，李承琸肯定很愿意和他搭話，但今天不行，今日是要看岳父的！

    至于白衣老就是孟興逸，這個(gè)可能李承琸就沒想過，畢竟孟興逸是詩詞大家，門生擁躉無數(shù)，和一個(gè)書都賣不出的白衣寒士是一個(gè)人？這是笑話吧！

    李承琸客氣道：“先生今日怎么來了？”

    “有事，”白衣老灑脫道，他仔細(xì)瞧了瞧李承琸，搖頭晃腦，最后嘆息道：“可惜，可惜。”

    “你若長得再美些，今日我就帶你去我家里了，可惜，可惜?！?/br>
    李承琸心想，今日我也不可能去，他微笑道：“那先生先去吧，若回來有空，你我可找一風(fēng)水寶地，席地清談。”

    他想了想，又吩咐夏大帶著個(gè)侍衛(wèi)送送白衣老，雖然說白衣老這體格明顯就是經(jīng)常游山玩水的，但以防萬一嘛。

    白衣老擺擺手拒了，但夏大真跟上倒也沒拒絕，反而饒有興致地問了不少和李承琸有關(guān)的事。

    夏大看在這是自家殿下看中的人的份上忍了，撿了些能說的說了，把自己王爺塑造從了一個(gè)稀世小白花。

    白衣老越聽越嘆息，連連說：“你家主人要是長得好看，我夫人定是萬分喜歡，要搶他做女婿的?！?/br>
    夏大好笑道：“那可不行，我們殿下有心上人了。”

    他心里想著，我們殿下真正那張臉，那可也是絕世無雙的好相貌，要不是殿下非要易容，那京城的小娘子愛他的肯定多得很！

    李承琸并未給夏大解釋過，他這些年易容，主要是因?yàn)楫?dāng)年舊事，怕就算方丈周旋，永明帝也厭他那張臉到要?dú)⑺?/br>
    白衣老想了想，點(diǎn)頭：“不錯(cuò)，那也是幸好，我到家了，你也回去吧?！?/br>
    夏大笑著要告辭，忽然覺得這里很是眼熟，他緩緩扭頭，就看見了一間熟悉的，他知道的，屬于孟家的寮房。

    李承琸等了大半天也沒等來岳父，哪怕是夏天，山間風(fēng)也是冷的，正在他以為自己打探錯(cuò)了消息的時(shí)候，夏大氣喘吁吁狂奔過來。

    “急什么，讓孟先生看到了怎么想？”李承琸不滿斥責(zé)道。

    “殿下！”夏大上氣不接下氣，好容易說完了一句話，“白衣老！白衣老就是孟興逸孟先生！”

    您岳父已經(jīng)上山了！

    第44章

    李承琸整個(gè)人都木了。

    匆匆跑過來的夏大給他講了路上的發(fā)生的事，李承琸聽一句臉黑一分，聽一句臉黑一分，聽完后半天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回京之后會是另一場戰(zhàn)斗。

    在薊城，他是少年將軍，受薊城百姓的愛戴，他會領(lǐng)兵打仗，能擋小蠻王，所以就算是孟博睿這樣一開始看不上他的，呆久了也會對他產(chǎn)生好感。

    可回到京城后，他就不算什么了，至少在孟興然的侄女，孟興逸的女兒面前，一個(gè)因?yàn)閷m中舊事注定不得大位，但偏偏手中有兵的皇子，某種意義上也是風(fēng)雨飄搖。

    李承琸自然也是有登天之志的，更何況就算他沒有，慧果寺和薊城出身的將領(lǐng)們也會推著他向上走，但孟興逸這樣閑云野鶴的性子，真的不會因此更看不上他嗎？

    更何況他和孟雪嬌之間，也還差那么一點(diǎn)火候，那個(gè)橫在他們之間的人李承琸還沒有信心從孟雪嬌心中出去，本來想先攻克了岳父岳母再說，但現(xiàn)在……

    他緩緩踱步，下定了決心。

    *

    孟興逸踏月入山，恰好趕上晚飯，見了白氏解釋道：“前幾天因別的事，耽擱了幾天回府?！?/br>
    白氏沒有問什么事，孟雪嬌也沒有問，其實(shí)孟雪嬌兩輩子都懷疑過，自己父親是不是有別的身份，比如永明帝的暗探什么的，所以每次回京才都要耽擱幾天，也才需要天天在外面跑。

    但至少在白氏和孟雪嬌面前，孟興逸從來都是滴水不漏的，而上輩子因?yàn)槔畛鞋k攝政逼宮的緣故，永明帝焚毀了一大批宮中舊冊，掩蓋了太多秘辛，孟雪嬌自然也無從知道。

    后來孟雪嬌也不去查了，反正什么也查不到。

    比她記憶里更年輕的孟興逸正換了衣裳，興致勃勃談著京城見聞：“見了個(gè)有趣的小友，可惜長得丑，不然夫人定是很喜歡他的?！?/br>
    白氏樂了：“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只看臉?biāo)频模T了，你的小友你自招待去，今日咱們也來次家宴。”

    孟興逸和孟雪嬌對視一眼，皆想，白氏這句話倒是不錯(cuò)，她的確挺看臉的。

    想到看臉，孟雪嬌忍不住拿筷子戳了戳盤中的果子，也不知道李承琸有沒有什么辦法，不然裕王殿下想進(jìn)孟家門，恐怕還要很久。

    第二天一早，孟興逸和白氏先去游山玩水了，孟雪嬌早就習(xí)慣了，自己跳起來也打算出去逛逛。

    換了衣裳留秋暖守在屋內(nèi)，她也懶得帶人——自從展露了武藝后，屋里這些丫鬟倒是對小姐放心了不少，她打算去后山看看。

    本來想感慨一句物是人非，沒想到居然看到了一個(gè)熟人。

    是慈濟(jì)。

    小居士似乎等她多時(shí)了，也不意外，對她微微頷首，笑道：“又見面了。”

    “總覺得咱倆可真有緣，”孟雪嬌笑道，“總是能碰見你?！?/br>
    慈濟(jì)目光微微一閃，坦然道：“今日我是來尋女郎的，可否借步一談？”

    孟雪嬌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我想問女郎幾件事？”

    “你對六殿下之心，我已經(jīng)知道，”慈濟(jì)道，“我可否知道女郎曾經(jīng)戀慕過誰？”

    這話其實(shí)是很冒失的，但慈濟(jì)卻一副要追根尋底的樣子，孟雪嬌反而笑了。

    “是殿下告訴你的？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到了那么多。沒什么本來的心上人，是他莫名其妙杜撰出來的，我還等著見面和他說清楚呢。”

    慈濟(jì)愕然，半晌緩緩道：“那女郎怎么知道他中毒，又為什么要維護(hù)他？”

    孟雪嬌還以為是李承琸要問的，這個(gè)問題就有點(diǎn)棘手了，她想了想，這樣說。

    “因?yàn)槲覊舻搅??！?/br>
    “在夢中，我也遇到了殿下，蒙他相救，醒來仿佛前世，所以我就想去見見他，他可能不信，但真的是這樣?！?/br>
    孟雪嬌不想說更多的謊言，她可以推到孟興逸身上，也可以用別的說法，但她覺得，重生之說雖然玄妙，但說不定更合李承琸的腦洞。

    事實(shí)上，她還真猜對了。

    在孟雪嬌對出來了不少細(xì)節(jié)后，慈濟(jì)心中越來越亮堂，重生之說固然玄妙，但他看了那么多神異本子，很能理解的！

    這反而證明，他和孟雪嬌是天賜的姻緣。

    慈濟(jì)心中一片美滋滋，面上面前維持住了云淡風(fēng)輕。

    “那我也要給女郎講一個(gè)故事?！?/br>
    “周后對長子珍愛異常，可長子卻體弱夭折，偏偏那段時(shí)間陛下很忙，以至于周后竟然喜歡上一個(gè)宦官?！?/br>
    “若是別的妃嬪宮女，陛下也能理解，可他自認(rèn)對周后珍重喜愛，周后卻報(bào)以變心，陛下就怒了?！?/br>
    慈濟(jì)微微仰頭，聲音中不自覺帶出來涼意：“偏那陣子，宮里出了流言，說皇后娘娘喜歡的是個(gè)假太監(jiān)，甚至六皇子都是假龍子，雖說周后否認(rèn)了，可這種事，誰又能說得清呢？”

    “那陛下就沒有去查查？”孟雪嬌聲音也不自覺繃緊，“這應(yīng)該很好查清吧?！?/br>
    “自然是查清了，”慈濟(jì)輕嗤一聲，“不然六殿下也不是六殿下了，但陛下從此心有芥蒂，他做不出來殺親子的事，卻也不讓他好過?！?/br>
    “直到慧果寺方丈以天啟之說勸了陛下，又在父子之間周旋，最重要的是，慧果寺之前真有位日日為父祈福，居然救了父親一命的孝子，方丈稱六皇子命硬，不如讓他給陛下?lián)鯙?zāi)，才救了六皇子一命?！?/br>
    慈濟(jì)道：“女郎可要想清楚，六殿下只有一條路可以走?！?/br>
    永明帝年紀(jì)一日大過一日，而李承琸卻正當(dāng)壯年，永明帝遲早會對這個(gè)不討喜的兒子下手，所以李承琸必須奪位。

    慈濟(jì)眼睛極黑，以后沒注意過，孟雪嬌才發(fā)現(xiàn)他和李承琸居然眼型十分相似，她忽然笑了，眼睛卻仿佛洞穿了李承琸內(nèi)心：“差一點(diǎn)我就以為，慈濟(jì)你是六殿下了?！?/br>
    “這有什么，”孟雪嬌輕描淡寫道，“不就是走一遭么？”

    她曾經(jīng)還遺憾過，沒能陪李承琸走過最難的那一段路，現(xiàn)在能有這機(jī)會，她怎么會退縮。

    慈濟(jì)居然笑了，春溪破冰，云光乍現(xiàn)也不過如此。

    “那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女郎?！?/br>
    他取出一個(gè)小小的瓶子遞過去，聲音微沉：“這是番草的汁液，西域那邊很多大晉沒有的藥草，番草汁液色澤暗紅，涂在臉上，風(fēng)雨不毀?！?/br>
    他說：“六皇子肖似周后，只能易容以自保?！?/br>
    孟雪嬌沉默了。

    她抬眼看著慈濟(jì)，忽然一切都有了答案，為什么慈濟(jì)出現(xiàn)的總是那么神秘，為什么慈濟(jì)對她意外親切。

    因?yàn)槟嵌际抢畛鞋k。

    難怪小居士總是能趕到。

    李承琸心跳如雷，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他嗓子發(fā)干，也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什么。

    他想伸手去拿那個(gè)瓶子，指尖碰了一下，又猛地縮回，反而是孟雪嬌笑了。

    “那這樣就簡單了。”

    “?。俊?/br>
    知道自己欺騙在前，做好了這一關(guān)不好過準(zhǔn)備的李承琸愕然抬頭。

    “這樣的話，我娘會很喜歡你吧，”孟雪嬌說，“我娘喜歡你，那其他都很簡單了！”

    她在某一瞬間的確尷尬，可后來想了想，這也沒什么嘛，反正還是李承琸。

    倒是上輩子的攝政王殿下，原來一次次欲言又止又被自己打斷，還半夜苦悶說騙了自己，就是因?yàn)檫@個(gè)啊。

    她連毀掉孟府的幕后推手是李承琸這種都猜測過了，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只是易容而已，實(shí)在是松了口氣。

    不過還有一件事——

    “你應(yīng)該易容技術(shù)很高超吧，”孟雪嬌興致勃勃道，“殿下是不是也精通描眉、梳妝呢？”

    殿下的確精通，并且憑著這手手藝，不但搏得了心上人的喜歡，還搏得了未來岳母的喜歡。

    容關(guān)煥發(fā)，被簡單修飾后就仿佛年輕了十歲的白氏對這位來提親的青年才俊實(shí)在是越看越喜歡，而這張臉越看越熟悉的孟興逸還沒有試探，李承琸已經(jīng)自報(bào)家門。

    白氏驚呆了。

    然而孟雪嬌拿出來許久未用的裝嬌花功力，好好撒了一頓嬌，白氏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答應(yīng)下來了呢？

    而知道更多的孟興逸只是深深看了李承琸一眼，沒有阻止，反而給自己大哥寫了封信。

    他覺得，大哥可能現(xiàn)在得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