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東橋資歷高些，見幾個小宮女兒一個個鵪鶉似的，不由暗嘆一聲，正想上前去規(guī)勸，薛雯“啪嗒”扔了本折子在桌上，冷著臉意有所指道：“一個個的都是如此，本事沒見得有多少，就是這嘴皮子功夫利索?！?/br>
    說著索性心煩意亂地推開雜務(wù)，撿了本閑書看起來。

    本是隨手拿起來，卻是一本不知何時混進(jìn)來的戲本子，倒是正本不是什么歪書——乃是《清河縣繼母大賢》的全套整本。

    薛雯到底也還是個小姑娘，往日里最愛的是才子佳人，驚奇志怪，或者熱熱鬧鬧的武戲，甚少看這一類賢婦孝媳的東西，今兒為了轉(zhuǎn)移思緒也不挑揀，耐著性子看起來了。

    翻著翻著倒真漸漸看進(jìn)去了。

    這故事倒也簡單，說的是清河縣一戶中繼母李氏的賢良：前妻所遺之子王謙孝順，李氏親生的王義卻浪蕩沒出息，一次不慎打死了人，王謙想替弟弟頂罪，李氏大義滅親揭出真兇的這么一件事。

    正看到要緊處，李氏自述的一支《沽美酒》，“雖是這王謙的命運(yùn)衰，雖是這王義的情性乖。都子為這兩個見世生貓狗溺胎，諸般的擎劃，哄著他忒分外”，看入了神，早把什么沈二沈三拋到了腦后，喃喃自嘆道：“可見這王義也不算是壞透了，都是這費(fèi)達(dá)與苗敞居心叵測蓄意挑唆······”

    正叨咕著，瑞銀面帶異色地進(jìn)來通稟道：“公主，景陽宮的素雪求見，瞧著···像是出了事似的，那丫頭的形容不太好。”

    薛雯微蹙起眉頭，將手里的書隨意扣在了桌子上，便命宣。

    瑞銀說話不曾夸大——素雪果然是看著不太妙，紅著眼腳步匆匆地奔了進(jìn)來，青色的裙子上竟然還沾了幾片草葉，最要緊的是，她左邊臉頰上一個明晃晃的巴掌印，墳起了老高。

    一進(jìn)來就慌里慌張地跪下哭道：“二公主！求您快救救我們才人吧！”

    薛雯不由訝然，心里猜著了兩分，卻不敢信···主要是不知道闔宮里是誰敢這樣明著不給自己面子，蹙眉催她快說。

    素雪也知道輕重，立刻咬緊了牙關(guān)，強(qiáng)行壓抑住了哭腔盡量簡短地道：“回公主，才剛用過了午膳，才人便說想出去散散。我們一路散到了御花園百芳亭的附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五公主竟沒有一個仆從跟著，一個人蹲在那兒揪草頑兒，才人好心，便哄著五公主想送她回長春宮···誰成想剛走出了兩步，方婕妤就不知從哪沖了出來，說我們才人心懷不軌挑唆五公主?！?/br>
    五公主生母方氏，薛雯與之接觸得并不多，倒是不知她的性子，好在以往日所見這素雪倒是個聰明人，便想了想，直言問道：“依你看來，那方婕妤是一時急氣呢，還是在借題發(fā)揮？”

    素雪聽問她話，使勁喘了兩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認(rèn)真思索回憶了一番，才道：“回二公主，依奴婢所見，婕妤娘娘的神態(tài)、言語都無有破綻，倒的確似是關(guān)心五公主正在氣頭上，才發(fā)了這么大的一場威風(fēng)，但···一來五公主千金玉貴怎會落單，透著蹊蹺，二來，方婕妤出現(xiàn)的時機(jī)也太巧了?！?/br>
    薛雯不怕這素雪膽敢挑唆，又不是只這一回從今往后不處了，劉意又是那么個性子，今后這主仆倆靠著她的時候多了，還沒過河呢怎敢拆橋，故而很肯信她，聞言挑了挑眉，接茬兒道：“哦？”

    素雪連忙道：“公主您想啊——五公主年紀(jì)小，正是貪玩愛鬧的時候，一開始我們才人領(lǐng)著她好好兒的，便也一直不見人，走出去了一截，公主見是往長春宮方向，就不樂意起來，才哭了兩聲兒，方婕妤就恰好趕來了，這才發(fā)作了我們才人···焉知不是終于有了把柄，好借題發(fā)揮呢？”

    這便沒什么可說的了，薛雯靠在了八寶迎枕上，仔細(xì)思索起來。

    一時間，余光正好瞥見了桌上的那一冊《繼母大賢》，忍不住似笑非笑地道：“唔······本宮的好繼母、好母后，這是什么意思呢？”

    旁邊瑞銀也跟著聽了一場，先前不敢打擾，此時逮住了機(jī)會，斟酌著道：“公主，依奴婢想來，此事應(yīng)與坤寧宮不想干?！?/br>
    素雪還巴巴兒地等著呢，薛雯先沒接瑞銀的話，丟了個眼神兒讓她候著，抬手示意素雪不必跪著了，問道：“你們主子現(xiàn)下如何了？”

    素雪愁苦道：“方婕妤罰我們才人跪滿一個時辰再自行回去，奴婢使了個小丫頭在那兒陪著呢，沒什么大礙。且，跪倒不怕，該丟的人也已經(jīng)丟了，我們才人又是個心大的，怕只怕還有后招，鬧得大了主子沒法招架，這才斗膽前來叨擾公主?！?/br>
    薛雯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見方氏到底還是有分寸的，沒有太過分，至于罰跪么···她到底是高位，又借著五公主的名頭，不論真相如何總歸是她占著理，薛雯倒不好硬要摻一腳了，便道：“你瞧著大概齊半個多時辰就把她扶回來吧，也算兩相都全了面子了?！?/br>
    素雪聞言松了一口氣，忙答應(yīng)了一聲，腳步匆匆地告退了。

    薛雯這才示意那瑞銀繼續(xù)回話。

    瑞銀自然也不是平白無故為慕容氏說話，沉著地條分縷析道：“有一樁緣故——因是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還沒來得及回稟公主。那寧氏竟是個命好的，請平安脈時摸出了身孕了。圣上高興的當(dāng)頭，她提了句迎禧宮擠狹住不慣，便被恩旨挪到了長春宮了——想必，是與方婕妤抱了團(tuán)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