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議和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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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昨天與福拉圖離開營地,直到節(jié)特被推選為大可汗,其中過程即使談不上步步驚心,也稱得上懸念十足,而后與福拉圖傾情纏綿,讓忠恕更加暈暈乎乎,直到此刻,他才有機會平靜下來,把兩天中發(fā)生的事情梳理一下頭緒。 福拉圖早就有心幫助自己哥哥婆畢奪取大可汗的位子,她本身當(dāng)然很有權(quán)欲,但初心還是為了婆畢,她一直對出嫁設(shè)置障礙,就是為了能繼續(xù)當(dāng)北廂察,利用職位培植自己的勢力。頡利在臨死之前讓婆畢繼任大可汗,本是順了她的意,只是沒想到婆畢傷重而死,大可汗眼看就要落到脫林和之手,福拉圖從心底瞧不起脫林和,認為他擔(dān)不起突厥這個擔(dān)子,更不愿服從于他。 沒有了婆畢,福拉圖肯定想過自己做大可汗,但又自覺爭議太大,于是就想扶持侄子節(jié)特做名義上的大可汗,她任葉護掌握實權(quán),做一個實際大可汗。恐怕在接到婆畢的那一刻她就設(shè)計好了路線,在自己費心維持婆畢生命的兩天中,她一定帶著節(jié)特去與大薩都秘密碰頭。大薩都與福拉圖早有來往,他必定認為福拉圖掌權(quán)比脫林和更合適,加上福拉圖給了薩滿教更大權(quán)力,讓他放手處置祆教,殺掉康興也色,于是就有了之后的種種鋪排。 堂特勤不合常理地突然參選,引得人們把大可汗的推選范圍從頡利的兒子們,擴大到伊利可汗的全系子孫,然后節(jié)特站了出來,硬把一場毫無懸念的走過場推選,變成了難分高下,必須請求天擇的競爭,天選的過程,就是大薩都cao弄的過程。 容利揭露的玄鐵,可能就是天目對著節(jié)特的關(guān)鍵,把戲被拆穿,眼看薩滿諸人難以下臺,突然驚魂之雷從天而降,獨獨擊死了坐在節(jié)特胡床上的容利,消除了所有人的疑慮,讓節(jié)特順利成為大可汗。查修普回避容利時右腳絆了一下,一個武功練到他那般境界的高手,怎么會被一塊草皮絆住?他這反常舉動足以說明那一聲驚雷也是薩滿教的伎倆,薩滿能在空曠的草原上作法避雷,當(dāng)然也能作法引雷,其道理應(yīng)該與阿波大寺后山紅石谷經(jīng)常遭受雷擊相似,都與鐵磁有關(guān)。福拉圖為了取信于人,讓節(jié)特與脫林和互換位置,如果當(dāng)時坐在節(jié)特胡床上的是脫林和,那么此刻赴唐議和大使就是別人了。福拉圖做了這樣安排還不放心,又在圣山布置兵力,如果最后脫林和一方不順從,就用武力解決,幸好脫林和顧全大局,這血腥一幕才沒有出現(xiàn)。 福拉圖用心巧,大薩都cao作精,一個王權(quán)一個神權(quán),突厥最厲害的兩個人聯(lián)手,輕易就把汗位搶到手中。 想到這里,忠恕的心也亂了,自己一直被福拉圖當(dāng)?shù)妒?,一直被蒙蔽,福拉圖在二人感情上一直占據(jù)著絕對的主動,想要他愛,他就會欣喜,想要他恨,他就會咬牙。忠恕一直告誡自己保持戒心,但每遠離她一次,就會更靠近她一步,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不開她了。但夾雜在二人之間的煩亂始終橫亙著,他幾乎每天都要在三個問題上打圈:她喜歡我是真的嗎?我能愛她嗎?我們會有結(jié)果嗎?每個問題都難以回答,剛認為自己有了答案,轉(zhuǎn)眼就被福拉圖的舉動給否定了,他在三個問題上跳來跳去,一個也沒弄明白,只能以種種借口順其自然,其實是放棄抵抗。 福拉圖就任葉護后的布置,可說是深思熟慮,毫無破綻,她要與大唐議和,要把南太主禮送出境,但大唐會同意議和嗎?依照常理,突厥在二十年內(nèi)對大唐都構(gòu)不成威脅,突厥稱臣進貢,送去人質(zhì),允許大唐征調(diào)騎兵,還讓大唐騎兵進駐漠北監(jiān)督,可說已經(jīng)完全臣服,大唐可以兵不血刃地收降,不用再消耗國力,累死戰(zhàn)士,這就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上上之善,但李世民和李靖與福拉圖是同一類人,思路與常人不同,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也許他們有其它的想法,考慮得更多更遠。 想到這里,忠恕心中突地一動,想起李世民談到城下之盟時那惡狠狠的表情,想到了那句“冉魏鄴城”,陸變化說那意味著屠族,斬草除根,永不讓其再生。 漢帝國受匈奴七十年污辱,漢武帝派衛(wèi)青、霍去病擊敗匈奴,俘虜了十多萬匈奴民眾,他并沒殺掉一人,反把他們妥加安置,一時傳為佳話。天子李世民會為了洗雪城下之恥,對突厥進行滅族嗎?李世民征戰(zhàn)數(shù)十年,沒聽說他有過這樣殘暴的行為。其實就算屠盡突厥人,漢人無法在漠南漠北耕種,犁不到,劍也守不住,草原還是游牧人的,突厥人走了,同羅人、仆骨人、薛延佗人自然就會來補空,這些人與中原接觸后,自然會仿效匈奴、柔然、突厥,對漢地進行襲擾進犯,一切都會重復(fù),李靖讓忠恕思索“守不住”的問題,好像漢人永遠解決不了,李世民貌似不會選擇滅族這種勞而無功又擔(dān)負罵名的下策。 福拉圖布置朵奈部和脫林和部在通口防守,在圣山這邊修筑工事,當(dāng)然還是做了戰(zhàn)的準(zhǔn)備,一旦大唐不接受議和,福拉圖會如何對待南太主呢?唐軍打過來,南太主就是個現(xiàn)成的人質(zhì),她決不會棄置不用,柔弱的南太主就被放在了兩軍對壘的鋒刃上,這可如何是好?如果唐軍攻到眼前,自己會如何做?幫著唐軍,殺掉福拉圖,還有速闊、達洛、歌羅丹這些朋友?他好像下不了手,但能幫助福拉圖打唐軍嗎?一想到要與李靖和候君集為敵,忠恕身子一哆嗦。但愿能議和成功,免得南太主和自己卷入無法應(yīng)對的絕境。 忠恕突然想到另一個問題,自去年相遇之后,福拉圖多次動念要殺他,使了種種歪招,他如果要殺福拉圖,可以說有許多機會,恢復(fù)武功之后,完全可以殺了福拉圖再逃,之后福拉圖更是托大,直接跑到代州去見他,但為什么自己從來沒有動過傷害她的念頭呢?難道從一見面就喜歡了她?那當(dāng)然不可能,難道冥冥之中有天意,讓二人難以為敵? 在忠恕為福拉圖犯愁悶之時,福拉圖正在致單大人帳中,致單大人穿戴整齊,精神頭很高,看來福拉圖奪了大可汗之位,讓他很是興奮,福拉圖屏退左右,師徒二人密談了大半天。 從致單大人的帳中出來,福拉圖臉色凝重,回到自己的大帳,見達洛正在帳中等待。達洛向她呈上一封信,福拉圖道:“我又不識漢字,你讀給我聽?!边_洛道:“是用突厥文寫的?!毙艣]封口,看來南太主知道福拉圖要檢查,有意不封,福拉圖抽出信來,紙上有兩行娟秀的小字,福拉圖笑道:“南太主的字比我寫得好,行文恐怕比你還要好!”達洛苦笑道:“我沒下苦功夫,字都寫不好?!备@瓐D笑道:“你從小跟著漢人,讀他們的書寫他們的字,此次議和派上大用場了。”達洛道:“我一定不辱使命?!?/br> 福拉圖把信還回達洛,命令道:“這封信可以讓脫林和知道,但由你親自保管,要想辦法親手交給大唐天子。”達洛點點頭,福拉圖取出忠恕的香囊:“這個香囊送給你,去見大唐天子時,務(wù)必要掛在身上顯眼的地方?!边_洛不明白她為何如此鄭重地交待這等小細節(jié),但還是點點頭,他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服從。福拉圖道:“我還要寫一封信,你現(xiàn)在就去催促一下,如果藍仳可汗的符節(jié)制好了,帶來給我。” 達洛出去后,福拉圖寫了一封信,達洛取來為節(jié)特趕制的大可汗符節(jié),福拉圖用好印,把羊皮紙折好放入牛皮袋中,用火印封好:“這封信,在到達南朝都城后交給脫林和殿下!”達洛點點頭把信收好,欲言又止,福拉圖眉頭一皺:“還有何事?”達洛道:“就是曇會大師?!备@瓐D嗯了一聲,達洛道:“我覺得他非常有見地,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一定會對我們有所幫助?!备@瓐D點點頭:“傳我的命令,帶他到圣山去,就任喀力的老師!圣山是突厥的根本,不能有任何閃失,有他協(xié)助守衛(wèi)更為妥帖一些,如果他與喀力主張不同,可以直接來見我。” 達洛出了大帳,議和使團馬上就要出發(fā)了,此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還,再見時草原也不知會變成什么模樣,他心中突然冒出一種舍不得離開的情緒,不由得想再看看這草原這山脈。 忠恕從帳內(nèi)出來,看到達洛在那里呆呆站著,一愣:“達洛,你還沒走?”達洛道:“我剛從薩滿教回來,葉護殿下命我去辦點事情?!敝宜枺骸澳咸鞯钕氯绾瘟耍俊边_洛道:“公主殿下很是平靜,一直在看書,她寫的信在我身上,我一定把信帶到,爭取兩國議和,不再動刀兵。忠恕,你有什么話要讓我捎帶嗎?”忠恕很感動,無論去年還是今天,達洛一直都維護他,把他當(dāng)朋友,當(dāng)知己,甚至為他頂撞福拉圖,開始是因為寶珠,之后則是因為兩人脾氣相投,惺惺相惜,他雖然被福拉圖喜愛,但本質(zhì)上還是突厥的戰(zhàn)俘,私下為他傳話就是通敵,會受到嚴懲。忠恕搖搖頭,走過去抱住達洛:“謝謝你,朋友!愿你一路平安,順利達成使命!”達洛眼中冒出淚水:“朋友,希望你早回南朝,更希望還能在草原上見到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