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白酒的棉球擦過傷口，疼得沈建東齜牙咧嘴。

    余思雅看了又心疼又好氣：“現(xiàn)在知道疼了，跟人打架的時候怎么不知道疼了？以后盡量避開他們，要他們還找你麻煩，你告訴我，嫂子來解決這個事?！?/br>
    沈建東抽了抽鼻子：“知道了?！?/br>
    “消了毒就過來吃飯吧，你這幾天手不要沾水，咱們都去國營飯店吃，別做飯了?！庇嗨佳藕罋獾卣f。這會兒國營飯店雖然貴，服務(wù)態(tài)度不好，但飯菜分量是真多，而且也沒地溝油、死豬rou什么的，真材實料，干凈衛(wèi)生。

    接下來幾天，沈建東都老老實實地早點回家，身上也沒有新的傷口，余思雅放下心來，忙著補前幾天欠下的課，同時留意著火車站門市部的進程。因為要建廠子，那五萬塊可不夠，得先將火車站門市部這只金雞建起來，以加快回籠資金的速度。

    等到四月初，門市部總算建成了。

    余思雅去看了之后非常滿意，因為小元同志確實將這棟建筑建得非常顯眼，白墻紅瓦，房頂上一只清河鴨的雕塑俏皮逼真，而且非常大，足足有三四米高，矗立在一片兩三層樓房中間，可以說是鶴立雞群也不為過。估計十年以內(nèi)，這個建筑都是這片區(qū)域最亮的崽，拉風(fēng)又顯眼。

    走過的路人紛紛駐足，好奇地打量，可以說，還沒開業(yè)，二門市部就已經(jīng)開始吸引大家的眼球了。

    對這個效果，余思雅非常滿意，痛快地讓楚玉濤給小元同志結(jié)清了賬，然后開始準備開業(yè)的事。

    上次回去太匆忙，她都沒來得及面試售貨員，最后這個工作交給了小李負責(zé)，錄取了包括林紅旗在內(nèi)的四女兩男六個知青。

    新員工到底缺乏經(jīng)驗，余思雅將葉梅調(diào)了過來，對換了一個知青去先前的店。讓她帶領(lǐng)售貨員們準備開業(yè)的各種事宜，余思雅就不管了，當是對葉梅的一個小小考驗。

    五天后，清河鴨位于火車站正對面的二門市部盛大開業(yè)！

    為了給這個門市部造勢，同時讓人知道這里開了一家店，余思雅又故技重施，找了幾個老太太在店鋪外面跳秧歌舞，引得路過的旅客全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當然，新店開業(yè)照樣九折大酬賓。而且為了趕在這里觀察火車站的人流量和旅客對清河鴨的接受度，余思雅還特意將開業(yè)的時間定在了周日。

    她整天都呆在店里，加上她，一共七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等傍晚天黑后，關(guān)門，大家盤點了一下今天的銷售額，竟然高達一萬一千塊，遠遠超過了一門市部的開店當天的業(yè)績。

    這個成績讓大家眼睛都亮了起來，葉梅更是感嘆：“沒想到火車站這邊更好賣。”

    余思雅笑笑沒說話，這是當然，清河鴨畢竟不便宜，現(xiàn)在能坐火車的人，錢包都算比較豐裕，經(jīng)濟條件比較好，因而才舍得。而且他們要坐火車，吃的是硬性需求。

    接下來幾天，銷售額漸漸降了下來，最后維持在一天五千左右，這也是個驚人的數(shù)字了。一年下來得有接近兩百萬的銷售額，遠超一門市部。

    大家都對這個結(jié)果挺滿意的，甚至有些興奮。但余思雅卻沒太高興，她可沒忘記她在高市長面前夸下的?？冢@點成績在高市長面前還完全不夠看。

    但再開一個門市部，一年也就頂多增加一兩百萬的銷售額，完全不夠。而且從找門店，到建立門店，然后招聘開業(yè)也得好幾個月。

    太慢了，而且折騰。余思雅決定先走另外一步。

    這天周末，查看了二門市部的情況后，余思雅將丁舜叫到了樓上的辦公室。

    這六名售貨員中，丁舜和徐佳佳是她點名留下的。當時她打電話回去時就跟小李說過了，只要這個丁舜人勤快，沒太大的毛病，就留下來。

    工作一段時間來看，這人挺勤快，挺機靈的，目前看沒什么大毛病。再想想他那封別有意味的簡歷，就看得出來，這個敏銳，而且非常機靈聰明。

    現(xiàn)在養(yǎng)殖場就缺這樣的人。

    單獨被領(lǐng)導(dǎo)叫進辦公室，丁舜有點緊張：“余廠長，你找我，有什么要吩咐的嗎？”

    余思雅笑了笑，指著椅子說：“坐。你來這么久了，我還沒找你談過話吧?！?/br>
    丁舜點頭。

    余思雅又問：“怎么樣，工作適應(yīng)嗎？”

    丁舜連忙點頭：“挺適應(yīng)的，同事們都很好相處，門市部的工作也非常有干勁有奔頭?！?/br>
    這個小伙子，嘴巴挺油的，看來接下來的任務(wù)交給他非常適合。

    余思雅也不繞彎子了，笑道：“那你對咱們的工作有什么想法，有沒有去做更有意義的工作的意愿？”

    丁舜猶豫了一下：“余廠長，我沒想法，我就是一塊磚，廠里哪里需要我就往哪里搬，能為工廠做出一份貢獻，是我的榮譽！”

    余思雅差點被他逗笑：“放心，不會讓你的工作離開省城。這樣吧，丁舜，你說說咱們清河鴨這個產(chǎn)品的目標客戶，也就是最常買的是哪一群人？”

    丁舜脫口而出：“小孩子！”

    余思雅挑眉：“怎么，大人不喜歡吃嗎？”

    丁舜撓了撓頭：“其實也不是，主要是大人嫌貴了，舍不得，偶爾買一次還行?！?/br>
    “那除了小孩子呢，最大的消費人群是哪一類？”余思雅循循善導(dǎo)。

    丁舜摳了摳腦袋，忽地腦海中靈光一閃，脫口說道：“旅客，坐火車長途汽車的人。咱們在火車站的店生意就明顯比在百貨大樓對面的更好?！?/br>
    “沒錯?！庇嗨佳刨澰S地看著他，“火車上吃飯要用全國糧票，貴不說，還不好弄。所以很多人坐火車，都是自己帶大餅饅頭煮雞蛋咸菜對付的，冬天還好，夏天天氣炎熱，這些東西可放不長。而咱們清河鴨就不一樣了，沒撕開包裝之前，放半年都沒問題，能夠很好地解決旅客在旅途中的吃食問題?！?/br>
    丁舜忙點頭：“對，就是這個道理，難怪咱們火車站的東西賣得這么快，他們才是大主顧?！?/br>
    余思雅笑看著他問道：“所以我有個重要的任務(wù)要交給你。我要你接下來一個月，每次帶一百小袋的清河鴨去坐火車，去哪里，坐多遠你自己定，當天趕回來，不停地變換路線，火車票留著，找楚玉濤報銷。上了火車就打開你的包，撕開一袋清河鴨嘗嘗，如果有人問你買，你可以說你是給家里人帶回去的，大家要有興趣，可以勻一些給他們。記得，將每天銷售的數(shù)據(jù)記錄下來，從幾點開始賣，幾點賣完的，統(tǒng)統(tǒng)記清楚，有什么感想和觸動也可以一塊兒記下來?！?/br>
    “啊……”丁舜的嘴巴張得能塞進去一個鴨蛋，“這，余廠長，你讓我去火車上做小販啊？”

    余思雅安撫他：“放心，只是暫時的，就一個月，一天都不多。你這工作要干好了，等葉梅升職或調(diào)離二門市部，店長的位置就是你的。”

    說完這話，余思雅明顯地看到丁舜的眼睛亮了起來，里面閃爍著勃勃野心。

    有野心可不是什么壞事，這是驅(qū)動人奮進的一大源動力。

    這不，原先還不大情愿的丁舜聽了這話，立馬向余思雅保證道：“余廠長，你放心，我一定做好你交代的工作?！?/br>
    第86章

    哐當哐當……

    火車緩緩駛出站，新上車的旅客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趕緊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丁舜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穿過擁擠的人群總算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核對了一下車票，沒有問題，就抱著包小心翼翼地坐下。

    對面的老太太看他熱得臉蛋通紅，好心地說：“小伙子，把你的包放座椅下方嘛，抱在懷里多熱啊 ，你一直坐在這里也沒人拿你的！”

    丁舜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奶奶，不用，我一會兒要吃東西，為了排隊趕火車，我連早飯都沒吃，肚子餓得嘰里咕嚕叫了。”

    說著打開了包，故意將里面滿滿一大袋子清河鴨暴露在眾人的眼前。

    大家一瞅，好家伙，整整一袋子，全是塑料小包裝的東西，全是吃的。

    老太太咋舌：“小伙子，你帶的啥呢，都是吃的嗎？這么多，吃得完嗎？”

    丁舜撕開塑料袋，舉起一只鴨腿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邊啃邊說：“對，都是吃的，清河鴨聽說過嗎？他們家做的東西能保存好幾個月，我有個朋友就在那廠子里工作，我托他買了一堆，路上吃點，吃不完的帶回去給家里人嘗嘗鮮?！?/br>
    這趟車只是經(jīng)過省城，始發(fā)站和終點站都不在本省。清河鴨最近這幾個月雖然在本省刷了很多存在感，但在省外還是沒什么知名度。坐丁舜這片區(qū)域的旅客都是從其他省過來的，壓根兒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但架不住丁舜吃得香啊。大家都坐了一兩天的火車，大餅、饅頭都啃得嘴里淡出個鳥來，而且大餅饅頭放了一天，硬邦邦的，口味變得更不好吃，實在是讓人沒食欲，有時候都只能泡開水才能勉強下咽。這會兒看丁舜吃rou，還不得流口水呀。

    偏偏丁舜啃完了鴨腿，又從包里挑出一袋鴨脖子，咯吱咯吱地啃著，把骨頭上的rou啃得干干凈凈的，然后將骨頭吐進先前那個裝鴨腿的小包裝袋里。接著啃下一塊鴨脖子，一時間這片區(qū)域只有他一個人不?？袞|西的聲音。

    有嘴饞的小孩子看他吃得這么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舔舔嘴皮子，眼睛死死地瞅著他，目露渴望。

    帶小孩的男人見了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拽了拽小孩，從包里拿出餅干說：“吃你最喜歡的餅干?！?/br>
    小孩扁了扁嘴，他是喜歡吃餅干，但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啊，過去一整天都在吃餅干，他嘴里都甜膩膩的，已經(jīng)不想吃了。小孩子拽著男人的袖子：“爸，我想吃rou?！?/br>
    男人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一只鴨腿伸到了他面前。

    男人詫異地抬頭，對上丁舜的笑臉。

    “這個給他吃?！?/br>
    男人感覺很不好意思：“這……這怎么行，你這都是rou的，這么大個鴨腿，挺貴的吧？”

    丁舜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不貴，就五毛錢一個，反正也不是天天吃，就偶爾出遠門吃一兩回嘛，也花不了幾個錢?！?/br>
    五毛對于火車上的大部分人來說，都算不上特別貴，但白白拿人五毛錢的東西總歸不好。中年男人看得出來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哪好意思占這個便宜。

    他接過鴨腿說：“謝謝，我給你算錢吧，你也是花錢買的，哪能白吃你的?！?/br>
    丁舜聳了聳肩，將包打得更開，問男人：“你要不要嘗嘗，都是五毛錢一袋。火車站對面就有個店，專門賣這個。對了，咸鴨蛋便宜點，只要一毛一個，你買了鴨腿，我送個咸鴨蛋給你嘗嘗吧，咱們家咸鴨蛋味道非常不錯，里面好多油?！?/br>
    穿著中山裝的男人實在不好拒絕，給了一塊錢，給自己挑了一只鴨腿，撕開包裝袋跟著啃了起來。別說，這味道還不錯，有點辣，又不是特別辣，應(yīng)該是鹵出來的，rou很香，比吃饅頭香多了，難怪這小伙子啃得這么帶勁兒呢。

    “爸，我還想吃?！毙『⒆涌型炅锁喭龋痔痤^，眼巴巴地瞅著男人。

    男人有點后悔，早知道他這個鴨腿就不吃，給孩子留著。但都已經(jīng)快吃完了，說這些也遲了，男人又掏了五毛，遞給丁舜：“小同志，再給我來個鴨腿吧，小孩子嘴饞?！?/br>
    “爸，我不要鴨腿，我要剛才哥哥吃的那個，鴨脖子?！毙『⒆硬淮饝?yīng)。

    丁舜笑著解釋：“鴨脖子也是一個價，這里價格都一樣，只有鴨蛋一毛一個?！?/br>
    男人索性隨他去：“那給他來一袋鴨脖子吧?！?/br>
    丁舜挑了一袋鴨脖子給小男孩。

    父子倆吃得有滋有味，正好到了午飯時間，勾起了其他人的饞蟲。

    別人吃rou，自己在這里白開水就干饅頭，也太沒滋味了。一個提著公文包，干部樣子的男人將硬邦邦的饅頭放在搪瓷缸子的蓋子上，從口袋里掏了一塊錢說：“小伙子，你這叫什么……清河鴨對吧，還有嗎？勻兩袋給我吧，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沒胃口，想吃點其他口味的?！?/br>
    丁舜摸了一下包：“有呢，大家相逢即是緣，我這里正好有多的，大哥，你想要什么？鴨腿、鴨架子、鴨脖子、鴨……”

    “兩個鴨腿吧?！蹦腥吮Ｊ氐剡x了個先前那對父子嘗過，反響不錯的產(chǎn)品。

    丁舜找了兩只鴨腿遞給他。

    萬事開頭難，有了這三個人的活廣告，口袋里比較寬裕的也動了心思，紛紛問丁舜：“小同志，你那還有那么多，也勻點給咱們唄?！?/br>
    “是啊，這坐火車都沒什么吃的，難受?！币粋€婦女站起來捶了捶腿說道。

    丁舜想了一下，干脆打開包說：“哎呀，確實，坐火車幾十個小時，吃不好睡不好的，就是鐵打的人也吃不消。你們想要什么的，自己選，回頭我再讓我朋友給我寄一點就是！”

    他這么大方，有不缺錢想滿足口腹之欲的馬上掏錢買了，也有舍不得錢心里想法多的，發(fā)出質(zhì)疑的聲音。

    “這么一小袋子?xùn)|西就五毛錢，去店里買恐怕就兩三毛吧?！?/br>
    這是影射丁舜價格賣得貴，故意賺大家的差價。

    丁舜聽了這個不樂意了：“我說這位大哥，你隨便在車子上找個人打聽打聽，清河鴨是不是這個價？人家門市部，放在百貨公司賣都是這個價。兩三毛是不便宜，可這都是rou啊，rou跟面能一個價嗎？”

    “什么清河鴨，不知道哪里鉆出來的小牌子，誰知道啊？”男人不屑地說。

    丁舜惱了，站起來，舉起手大聲說：“咱們這個車廂里有省城的人嗎？聽說過清河鴨的，有沒有？有站出來，說說，咱們清河鴨是小牌子嗎？”

    別說，還真有個婦女站了起來，不服氣地問：“小同志，誰說咱們清河鴨的壞話呢？我跟你說，這個廠子可好了，去年有人從里面吃到了一個煙頭，人家就將那批貨，一萬多塊錢的貨全給銷毀了。你換個廠子試試？我上回在國營飯店吃到了頭發(fā)，那服務(wù)員根本就不搭理我，還說師傅做飯的時候掉根頭發(fā)在菜里有什么稀奇的，你做飯的時候沒掉過頭發(fā)嗎？你們說氣不氣人？”

    這可引起了大家的共鳴。目前食品處于賣方市場，供不應(yīng)求，尤其是各大廠子單位都是國營的，按照計劃生產(chǎn)和銷售，憑票供應(yīng)，也不愁賣不出去的問題，所以在面對顧客的時候態(tài)度大多是傲慢的，高高在上。產(chǎn)品質(zhì)量出了問題，往往也沒什么售后和服務(wù)，顧客只能自己認了。

    “可不是，有次我家小孩在餅干里吃出了石子，也只能自己認了，不了了之。這廠子舍得銷毀一萬多的貨，那確實不錯，吃他們家的東西也不擔心出問題?！?/br>
    丁舜冷哼了一聲：“豈止是不錯，人家這個廠子上過好幾次廣播報紙了。我們省去年底查出了二十幾起高考頂替案，你們聽說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