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雅笑道：“好，謝謝乘務(wù)長，這樣吧，要不我向你們領(lǐng)導(dǎo)寫封信，你幫我遞交上去，以表達我們清河鴨合作的誠意，你看怎么樣？”

    這個更好，都不用考慮自己琢磨說辭，乘務(wù)長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

    余思雅又說：“我跟我愛人走得匆忙，只買到了站票，就在乘務(wù)長你這兒寫一下信，行嗎？”

    都說到這兒了，乘務(wù)長能說不行嗎？她側(cè)了側(cè)身，將小桌板旁的位置讓給了余思雅。

    “謝謝?！庇嗨佳抛^去，順手將包里的幾小袋清河鴨掏了出來，塞給乘務(wù)長，“咱們廠子在列車上主要銷售的產(chǎn)品，乘務(wù)長嘗嘗，回頭要是你們局里的領(lǐng)導(dǎo)問起，乘務(wù)長也能說好吃還是不好吃?！?/br>
    乘務(wù)長接過小袋子包裝的清河鴨：“你們這樣包裝倒是方便，比咱們火車上準備的食物都要耐存放?！?/br>
    “可不是，尤其是這大夏天的，天氣這么熱，帶什么都不如帶咱們這個方便，能放好幾個月，完全不用擔(dān)心壞了的問題?！庇嗨佳胚吀藙?wù)長聊天，邊寫信。

    很快，她就寫好了信，找了一個空白的信封裝進去，遞給乘務(wù)長：“麻煩你了，如果你們局里有意向，我們清河鴨歡迎你們過來坐客，考察咱們廠子。這樣吧，乘務(wù)長，咱們留個通信的地址，要是有了消息，你好通知我，你看怎么樣？”

    乘務(wù)長沒有意見，雙方交換了通信地址，余思雅還留了二門市部的電話給她，讓她有急事也可以打這個電話找自己。

    經(jīng)過這番溝通，兩人自然熟絡(luò)了起來。

    乘務(wù)長還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零食招待余思雅，好奇地問：“余廠長，這是去哪兒了？”

    余思雅笑道：“我愛人在南邊當(dāng)兵，我去探親，家里臨時出了點事，打電話讓我回去，直達咱們省城的火車要兩天后才有，時間來不及了，只能周轉(zhuǎn)?！?/br>
    “這樣啊，難怪你們沒買到坐票呢，這樣吧，咱們乘務(wù)員的休息室還有一個空的，我給你們安排一下，你們夫妻倆將就擠一擠。”乘務(wù)長和顏悅色地說道。有了合作的意向，乘務(wù)長明顯對余思雅客氣了許多。

    余思雅笑瞇瞇地說：“那真是太感謝你了，不然我們還要站一二十個小時?！?/br>
    接下來，乘務(wù)長還有工作，找來一個乘務(wù)員把他們帶去了一間乘務(wù)員休息室。地方很小，跟乘務(wù)長的休息室差不多大，但能有個地方休息就不錯了，更何況還是個單獨的小空間。

    沈躍將行李放下，然后把軍用水壺遞給余思雅：“先喝點水，你可真能干，坐了這么多回火車，我還是第一次坐乘務(wù)員休息室，今天沾媳婦光了?！?/br>
    余思雅喝完水，將水壺遞給他：“我也沒想到乘務(wù)長這么好說話，這休息室比臥鋪還舒服?！?/br>
    臥鋪上下左右有打呼嚕的，還有人走動，要是碰上還不懂事的小孩子，隨時都可能哭起來，就更別想睡個好覺了。

    沈躍也很滿意這個休息室，他總算能單獨跟他媳婦兒相處一會兒了。

    坐到床邊，看著余思雅的黑眼圈，他握了握她的手說：“昨晚沒休息好，睡會兒吧，等吃飯了我叫你?！?/br>
    “那你怎么辦？要不你先睡會兒吧，我還不困！”余思雅心里有事，現(xiàn)在光線又很強烈，她根本睡不著。

    沈躍看她實在不想睡，沒勉強，拉著她的手說：“我也不困，說說，你怎么說動的乘務(wù)長，讓她給咱們找了這么個好地方?！?/br>
    “這可不是我說動的，而是乘務(wù)長主動給咱們找的位置。”余思雅將兩人談話的經(jīng)過說了個大概。她三番兩次暗示了，乘務(wù)長只要稍通人情世故，必然會賣她這么一個人情。

    沈躍聽后捏著余思雅的手指頭，自豪地說：“我媳婦兒真能干，什么都沒做，就有人主動給找座位。那接下來你們要跟宜市鐵路局合作了？”

    余思雅揉了揉眉心：“哪有那么快，這個信什么時候能被領(lǐng)導(dǎo)看到都是個問號呢。不過也不急，這個事先打個基礎(chǔ)吧，咱們目前的產(chǎn)能供應(yīng)不上，緩緩也不是什么壞事，當(dāng)然要是能成是最好的，這也算是我們清河鴨踏出c省的第一步?！?/br>
    宜市火車站跟省城火車站不相上下，也是一個重要的交通樞紐，如果能拿下這個鐵路局，對養(yǎng)殖場的高速發(fā)展具有極大的促進作用。

    沈躍感覺他們倆難得有坐下來好好談?wù)劦臋C會，溫和地說：“跟我說說你的工作吧，我想更了解你?！?/br>
    這是要她自賣自夸啊，余思雅有點不好意思，對上沈躍鼓勵的眼神，她緩緩開了口。

    第二天早上，火車到了宜市，余思雅跟沈躍連忙轉(zhuǎn)車去省城。好在兩個省城之間因為來往比較密切，一天有好幾趟車，當(dāng)天中午他們就坐上了回省城的車，晚上十點多到省城，找了火車站附近的招待所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回縣里。

    到了縣城，他們先去見了沈躍的戰(zhàn)友羅援朝。

    羅援朝吃驚地看著他們：“這么快？不用擔(dān)心，人都控制起來了，關(guān)在里面，你們要去見見嗎？”

    余思雅對這種敗類沒興趣：“不用，羅隊長，他意圖對我meimei施暴這個事證據(jù)確鑿吧？”

    “確鑿，人證很充分。就是這個事，他們不覺得是問題，還在外面大肆宣傳呢。”羅援朝有點頭痛，“關(guān)鍵是，你們家的人、田中志的家人都在鬧，說你meimei要嫁給他了，兩家早就定下了親事，不算耍流氓。如果兩家結(jié)親，硬咬著說這是誤會，咱們也不能一直扣押人?！?/br>
    這個事難辦就難在這里，強jian未遂，家屬不追究，非說定了親，小兩口鬧口角。對這種“家務(wù)事”，他們辦案人員也實在是不好插手。

    余思雅點頭：“謝謝羅隊長，對了，余……余大慶被關(guān)押了起來嗎？”

    “關(guān)了，你們家……他只收了對方三十塊錢彩禮，跟咱們本地行情持平，算不上人口買賣，恐怕關(guān)不了他幾天。”羅援朝跟余思雅講清楚。能幫的他肯定幫，但沒證據(jù)，他也不可能違法一直扣著人，哪怕余大慶很惡心。

    余思雅聽了挺意外的，余大慶在想什么？既然不是貪圖彩禮，為什么還要把香香嫁給那種人渣敗類？

    羅援朝能幫忙做這么多，余思雅已經(jīng)非常感激了，不想他為難：“謝謝羅隊長，既然不是買賣人口，你就將他們放了吧?！?/br>
    至于違反婚姻自由，說是不合法，違法，但并沒有任何相關(guān)的條例來處置這件事，余思雅活了兩輩子也沒聽說哪對父母因此坐牢的，頂多只是調(diào)解罷了。

    這種調(diào)解有什么用？

    看出余思雅很生氣，沈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對羅援朝說：“這次的事謝謝你，回頭有空請你吃飯，我們得先回去了。”

    羅援朝也知道他們急著回去解決問題，沒多留他們：“嗯，大家好兄弟說這些，你勸勸弟妹吧，盡早把這個事解決了，僵持下去對小姑娘不好?！?/br>
    沈躍也深知這點，偏遠農(nóng)村民風(fēng)保守，這件事肯定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了，多拖一天就是對余香香的多一份傷害。

    兩人搭了個順風(fēng)車，下午三點多到了養(yǎng)殖場。

    小李看到余思雅回來，愧疚地說：“抱歉，余廠長，我沒照顧好你meimei?！?/br>
    余思雅搖頭：“這關(guān)你什么事，誰知道會出現(xiàn)這種敗類，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具體什么情況，你先跟我說說?！?/br>
    余思雅不想去問余香香，這種事提起都是對小姑娘的一種傷害。

    小李按著太陽xue說：“五天前，你meimei，香香跟紅英像往常一樣過來學(xué)習(xí)，傍晚的時候離開，兩個人走到岔路口就分開了。香香回余家村要走過一條沒人家的山路，田中志那混球就在那里堵著了香香，把她……往玉米地里撲，幸虧路過的楊大爺看到了，拿起鋤頭砸田中志，那混蛋才慌張地跑了?！?/br>
    余思雅聽到這里慶幸不已，幸虧沒讓這混球得手。但就這樣，他們竟然要香香嫁給那個敗類，腦子里在想什么？

    余思雅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可想想幾十年后，消息傳播迅速，社會也開放文明了許多，不照樣有人將女兒嫁給強jian犯的嗎？余大慶這種封建大男子主義者和胡桂花這種婦德模范生，干出這種事也不稀奇。

    “這個田中志是個什么樣的人，為什么會盯上香香？”余思雅追問道。

    小李苦笑著說：“田家的小兒子，玉林大隊的，他爸是大隊會計吧，聽說這小子不學(xué)好，經(jīng)常勾搭村里的寡婦，還sao擾小媳婦姑娘們，不過都被他老子壓了下來。據(jù)說，去年他就看上了香香，香香初中畢業(yè)的時候，他們家就找過你們家提親，但因為你讓香香去縣里上學(xué)，這個事才算了的?！?/br>
    小李沒說太深，但余思雅聽懂了，敢情這不是現(xiàn)在才發(fā)生的，這狗東西早就覬覦香香了，明的不行就來陰的。她因為不待見余家，沒怎么回去，以至于一直不知道有這么個情況，也沒有防備。

    小李接著說：“香香被楊大爺救了后，抱著書包哭著跑了回去，被不少下工的社員看到就傳了開來。然后第二天，你……父母就把香香關(guān)在了家里，跟田家商量起了婚事。紅英到了養(yǎng)殖場，左等右等，都不見香香的人，等到中午見香香還沒來，她跑去你們家找香香才知道發(fā)生了這個事，趕緊回來通知我?！?/br>
    “我去你們家要人，讓你爸媽別這么做，等你回來后再說。他們不同意，還說，說香香沒清白了，要是我不介意，這么想幫忙，那就娶香香……”

    說到最后，小李都有些說不下去了，他真沒想到余廠長的娘家人這么無恥，這樣的話都能說得出口。但這個情況，也不能不讓余廠長了解，省得她被蒙在鼓里。

    余思雅沒想到還差點牽連小李，苦笑著說：“抱歉，連累你了，你繼續(xù)說，沒關(guān)系，我知道他們什么德性?！?/br>
    剩下的，小李說得簡單了一些：“我沒答應(yīng)，然后他們就說這是他們的家務(wù)事，讓我別害了香香，把我們趕走了。我去找了周部長和王書記，但他們也只能調(diào)解，你爸媽不同意，他們也沒辦法。沒轍，紅英才提起要跟你們打電話。”

    說紅英，紅英就到了。

    聽到哥哥嫂子回來了，沈紅英趕緊跑了過來，抱住余思雅，哭著說：“嫂子，你一定要救救香香啊，她不能嫁給那個王八蛋！”

    余思雅輕拍著她的背：“別哭了，我跟你哥回來了，絕對不會讓香香嫁人的。你們還要一起念書上大學(xué)，參加工作，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沈紅英心稍微安了一些：“嗯，我相信嫂子?！?/br>
    余思雅把她扶了起來，看著她腫得快瞇起來的眼睛，估計出事以來，她一直在哭。真是難為她這么個小姑娘了。

    “好了，別哭了，回家吧，等我們，我和你哥去把香香接回來。”余思雅安慰她說。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讓余香香脫離余家那個爛泥，收拾這些敗類有的是時間。

    沈紅英猛地點了下頭，站起來說：“嫂子，我跟你們一起去，我要去接香香?！?/br>
    待會兒肯定會鬧得很難看，沈紅英膽子小，余思雅有些顧慮，要不要帶著她。

    沈躍見狀說：“就帶上她吧，都大姑娘了，也該面對一些事了，咱們誰也沒法護住她一輩子。紅英，你長大了，這件事做得很好，香香是你的好朋友，她現(xiàn)在需要你，你能站出來，哥很高興，走吧?！?/br>
    沈紅英對上哥哥欣慰的眼神，眼睛發(fā)酸，吸了吸鼻子，重重地點頭：“嗯?！?/br>
    余思雅想想也有道理：“那咱們?nèi)齻€去接香香回家?！?/br>
    以后她在地方才是香香的家，余家那個爛臭的地方余生都不用回去了。

    小李跟著站了起來說：“你大哥，還有你們那些叔叔伯伯都在，就你們?nèi)齻€人恐怕不妥，要不，叫幾個職工去？”

    余思雅搖頭拒絕：“不用，我們是去講理的，又不是打架，找職工去干什么？還說我仗勢欺人?！?/br>
    小李還是不大放心：“我跟你們一起去吧?！?/br>
    “不用，你看好廠子就行，這是私事，我們自己來就行。”余思雅還是拒絕。

    小李只得作罷，等余思雅走后，他還是不大放心，趕緊叫人去通知周部長。

    ——

    小李說得沒錯，余家人不少，叔叔伯伯、舅舅姨媽都在，屋子里還傳來胡桂花的哭聲。

    看到余思雅三人出現(xiàn)，他們集體噤了聲，過了許久，還是余二叔最先回過神來，熱情地招呼道：“思雅，你不是去部隊探親了，怎么侄女婿跟你一起回來了？快請進，外面熱，進來喝口茶。”

    余思雅不想搭理他，徑自越過這群人，來到余香香的房門前，看見上面掛著一把鎖。

    她回頭掃了這些神色各異的“長輩”們一眼，淡淡地問：“鑰匙呢？”

    沒人說話，雖然余思雅是晚輩，年紀輕，但誰不知道，如今公社書記、縣里的領(lǐng)導(dǎo)都對她和顏悅色。在鄉(xiāng)下人看來，這是頂頂有出息的大干部，大家天然有種畏懼心理，不敢得罪她，哪怕心里再有意見也沒人當(dāng)這個出頭鳥。

    見沒人吭聲，余思雅揚聲說：“鑰匙？沒有是吧，那我把門劈了！”

    屋子里的香香聽到她的聲音，馬上跑過來扒著門說：“姐，姐，我不要嫁給那個混蛋，我不要，你幫我勸勸爸媽……”

    余思雅聽到她嘶啞的哭聲，心里跟著難受得慌，輕聲道：“放心，姐回來了，一會兒就帶你走，沒人能強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幾個長輩聽到這話，臉色都變了。他們不敢說余思雅，余家二嬸就大聲罵余香香：“你個小蹄子，丟了咱們老余家的人，你不嫁給田中志，還想嫁給誰？你看看現(xiàn)在十里八村傳得多難聽，你個不要臉的……”

    “你說誰不要臉？你再說一遍！”余思雅走到二嬸旁邊，冷眼看著她。好笑，強jian犯不丟人，受害人倒成了禍害，這是什么道理。

    余二嬸退了一步，有點怕盛怒中的余思雅：“我……我……大嫂，你說說思雅，咱們都是為了香香好，思雅不領(lǐng)情就算了，還說這種話……”

    一臉憔悴的胡桂花哭著跑過來，想抱余思雅，卻被余思雅閃開，撲了個空。

    “思雅……你，你也怨媽嗎？媽也是為香香好，如今全村都知道她不清白了，以后誰還敢娶她？不嫁田中志，她以后就只能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了，我跟你爸都是為了香香好啊。你看看現(xiàn)在村里人說得多難聽，等香香嫁過去，這些人就不會再說了?！焙鸹薜靡话驯翘橐话褱I的。

    為女兒好，所以將女兒嫁給一個企圖強jian她的男人？

    這是什么邏輯？余思雅感覺深深的悲哀，雖然解放這么多年了，但很多人的思想還停留在上個世紀。他們的面子比女兒的幸福和下半輩子重要多了。

    余思雅早知道她跟胡桂花的思想觀念隔了一個馬尼亞納海溝那么深，根本沒法溝通。她也不會試圖去改變對方固有的一輩子的觀念，這是浪費她的時間。

    “不用你管，以后香香跟著我，不會再回這里了，她是嫁人還是工作，都跟你們沒關(guān)系！”余思雅說完就四處張望，找能砸鎖的地方。

    沈躍看到她的動作就明白她想干什么，去墻角拿了一把鋤頭說：“我來?！?/br>
    余思雅搖頭：“給我，讓我來?！?/br>
    沈躍看了她幾分鐘，后退兩步，將鋤頭遞給她，細心地叮囑道：“小心點，別傷到自己的腳?！?/br>
    看到余思雅拿著出頭走到門口，余胡兩家人的人這才看明白余思雅是要干什么，頓時懵了，一個個齊刷刷地看向胡桂花。

    余大慶不在，胡桂花也拿不定主意，慌張地看著余思雅，一個勁兒地哀求：“思雅，你，你別亂來啊，你聽娘的，你meimei名聲都壞了，不嫁人以后誰都不要她，她這輩子怎么辦啊？你不要害了她?。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