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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哨

    因?yàn)槟獫沙鞘莻€(gè)小地方,沒有多少客棧,還被來此處的其他外鄉(xiāng)人占領(lǐng)了先機(jī),所以這兒的客棧幾乎都是客滿,兩人尋了許久,才在一家偏僻的客棧找到歇腳地。

    客棧不大,有些地方還布滿灰塵,看起來掌柜平日里并不怎么打掃,剛進(jìn)門還能聞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但薛景陽過慣了墨云觀里的暗牢日子,對住宿條件就自然不挑,而蘇靈郡也是個(gè)隨遇而安的人,兩個(gè)人就草草定了這家暫住。

    薛景陽先付了兩日錢,說是等過了時(shí)間還要住這里時(shí)再續(xù)。不過,蘇靈郡覺得,他是不會(huì)在這里多住幾天的。

    “沒有多余的屋子嗎?”蘇靈郡問道。

    小二不耐煩地?cái)[擺手,橫眉豎眼道:“沒有沒有,愛住不住。”

    蘇靈郡:“好吧,多謝。”

    “謝他做什么?你不應(yīng)該謝本道嗎?是本道帶你找到了住的地方,不然你今晚可是要橫睡街頭的?!毖瓣柊谚€匙攥在手中把玩,哂笑道,“還是蘇蘇覺得跟本道同睡一間屋子委屈你了?”

    蘇靈郡搖頭,回道:“沒有,我只是怕道長不習(xí)慣兩人共睡一室?!?/br>
    薛景陽:“我和你在鹿鳴谷就已經(jīng)睡過了,還談什么習(xí)慣不習(xí)慣?”

    蘇靈郡眉頭蹙起一些:“道長,沒有的事還是別亂說為好,我不喜歡這樣的玩笑?!?/br>
    薛景陽:“這話本道可就不樂意聽了,什么叫沒有的事?我們在鹿鳴谷難道不是同住一個(gè)屋檐下嗎?”

    蘇靈郡不可置否:“是,但……那不叫睡過了?!?/br>
    薛景陽嗤笑:“蘇先生真是會(huì)摳字眼?!?/br>
    兩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屋子,屋子里設(shè)施陳舊,門被關(guān)上之際,還發(fā)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極為刺耳。

    蘇靈郡把床上的被褥鋪好,然后又抱起另一床被褥鋪在了地上。

    “你竟真不愿意與本道同睡,那也罷,本道不為難你,畢竟本道一個(gè)人睡一張床,倒也來的舒服?!毖瓣栒f著,脫鞋上了床。

    一天的殫精竭慮,終究是疲憊不堪,剛剛有了些睡意,便又聽見一句聲音傳來:“對了,道長之前要跟我講得事情是什么事情?”

    “事情?什么事情?”薛景陽睡眼惺忪地反問道。

    蘇靈郡:“方才吃飯時(shí),你說吃完就告訴我一件事情,我后來問你時(shí),你又說到客棧再說?!?/br>
    薛景陽怔忪片刻后,這才想起來他說過的話,不由得笑了一聲:“這話你怎么還記得?本道自己都忘了?!?/br>
    蘇靈郡:“道長應(yīng)允的話,在下自是不敢忘?!?/br>
    “其實(shí)也沒什么大事?!毖瓣柗藗€(gè)身,打著哈欠說:“只不過是本道瞞了你一件事。”

    “什么事?”蘇靈郡問他。

    “本道才不是墨云關(guān)的棄徒……”薛景陽的聲音愈說愈小,直至變成了輕微的鼻鼾聲。

    至于他最后說了些什么,蘇靈郡是肯定沒有聽清的了,只記得他說了一句本道不是棄徒。

    “不是棄徒?”蘇靈郡看著他沉睡的模樣,自言自語地失笑道,“若是棄徒就不會(huì)有陰陽簪了?!?/br>
    在馬背上昏睡了一天,他把燈熄滅,躺在薛景陽的床下,輾轉(zhuǎn)反側(cè),好像怎么睡都不舒服,他渾身酸痛的厲害,也沒有半點(diǎn)睡意。

    房內(nèi)寂靜無聲,他睜眼望著頭頂,能看見許多周圍閃著五彩的小黑圈,月光正透過窗戶,隱隱約約投進(jìn)暗淡的白光。他躺在地鋪上斟酌片刻,最終還是決定打坐靜修。

    純明心法能夠使人的四肢百骸所有內(nèi)息重新運(yùn)轉(zhuǎn),從而推動(dòng)靈氣的流通,來達(dá)到一定的修復(fù)內(nèi)力作用。在神祭,純明心法是習(xí)武的入門,修煉的基礎(chǔ),而白素清廢了他的一切,卻唯獨(dú)沒有讓他忘記所學(xué)過的一切,以他的資質(zhì),只要愿意,回到之前的水平也是不在話下的,白素清這么做,真的只是因?yàn)槟罴皫熗角榉謫??蘇靈郡在黑夜中不忍露出了一抹苦笑,緊接著,他開始凝神閉氣,不再胡思亂想。

    即便是入了初夏,夜里的莫澤城也依舊涼的很,蘇靈郡身著青衫,定心而坐,月色灑在他的眉間,又如春雪般化開,清涼柔軟。

    風(fēng)驚落葉,再次睜眼時(shí),窗外已經(jīng)透進(jìn)了一層淺淡的曦光,剛練完純明心法,蘇靈郡的身心都在極度的放松中,連著四肢也不像之前那么酸痛,全身上下都很舒服。

    忽然間,他好像聽見有羽毛破空而來的聲音。

    蘇靈郡尋聲看去,只見一只尾部為白羽的短箭打穿窗戶,釘在薛景陽的床上,離他身體不到一根手指的距離,幾乎是擦著他的身子而過的。

    有暗哨!這是沖誰來的?蘇靈郡拂袖而起,凝顰側(cè)身,倏地彈出一枚銀針,從白羽箭穿破的窗戶刺出。

    銀針刺破樹葉,正中樹上的人,但那人反應(yīng)極快,拔出銀針后立馬封住自己的氣海,以免陷入昏迷,然后再從樹梢掠到墻頭,按住瓦楞,翻了出去。

    蘇靈郡推開窗子,愣了一下,最終沒有選擇追上去,他轉(zhuǎn)身回頭,薛景陽已經(jīng)從床上醒來,正睜著眼看他。

    “知道是誰了?”薛景陽拔出那只釘在床上的短箭,瞇眼觀察。

    “不,他的反應(yīng)很快,我沒來得及看清。”蘇靈郡合上窗,接著說道,“他既然沒有一箭要了你的命,那必然不是追殺你的人?!?/br>
    “不是他不要我命,而是我的身體在箭射過來的一瞬間用移形換影避開了。”薛景陽打了個(gè)哈欠,像個(gè)沒事人一樣把短箭扔到地上,笑了笑,“這么愚蠢的暗殺,讓本道猜猜會(huì)是誰做的呢?”

    蘇靈郡把短箭撿起,恍然道:“箭尖涂了毒?!?/br>
    “蘇蘇真是好蠢,一個(gè)人廢了半天力氣跟蹤我們到這里,既不是為了告密也不是為了通知,那他大費(fèi)周章地拿短箭戳我是為了什么?總不會(huì)是為了好玩吧?!毖瓣栠有陕暎鹧b失望道,“暗殺也不找個(gè)有本事的,找個(gè)不入流的刺客,連本道的一根發(fā)絲都碰不到,真是好讓本道失望?!?/br>
    蘇靈郡:“是我愚鈍,受教了。我應(yīng)該讓他別走,告訴他下次換個(gè)一流刺客來暗殺,這樣成功率會(huì)高很多?!?/br>
    薛景陽:“……蘇蘇何時(shí)也變得這么能說會(huì)道了?”

    蘇靈郡:“遇見道長以后?!?/br>
    薛景陽:“………”

    蘇靈郡:“人沒有殺到,對方不會(huì)善罷甘休的。道長……若不然,我們今日就繼續(xù)趕路吧?!?/br>
    “嗯,但本道就是要等他再來?!毖瓣柼蛱虼浇?,肆意道,“本道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那個(gè)本事?!?/br>
    蘇靈郡聽言,忽然又道:“還沒問道長此行帶上我的目的是什么?”

    “本道用的上你,所以才找你,至于目的是什么,你到時(shí)候自然會(huì)知道?!毖瓣柵呐拇玻疽馑^來,但蘇靈郡搖搖頭,拒絕了。

    “過來?!毖瓣枌λ垂词?,“本道又不會(huì)吃了你。”

    蘇靈郡執(zhí)意不肯。

    “好吧,既然蘇蘇不吃軟,那本道只好用硬的了。”薛景陽伸指對他點(diǎn)了一下,蘇靈郡幾乎是下意識(shí)地回身躲避,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不受控制,連開口說話都變得舉步維艱。

    “沒用的,本道給你下的可是傀儡咒,只要本道愿意,就算現(xiàn)在讓你去死,你都不會(huì)違背我的意思?!毖瓣柭冻鼋器锏男θ荩^續(xù)譏誚道,“不過本道也舍不得讓你去死,你對我的用處實(shí)在是太大了?!?/br>
    蘇靈郡試圖動(dòng)動(dòng)手指,但很顯然,這是徒勞無用的,他全身都像被固定死的傀儡,只要薛景陽不下令,他就寸步不能移。

    他是什么時(shí)候下的咒?蘇靈郡腦子里空白一片,他根本想不到對方會(huì)給他下咒,更別說這咒在什么時(shí)候下的,下了多久。

    “過來,坐下?!毖瓣栒f道。

    蘇靈郡聽著他的話,步伐僵硬地朝他走去。

    “坐下?!毖瓣栔貜?fù)了一遍。

    但蘇靈郡停在床邊,竟硬是不肯坐下,連傀儡咒似乎都對他無用。

    “本道讓你坐下怎么這么難,真是煩死了?!毖瓣柌荒蜔┑陌阉驒M抱起,“蘇蘇你乖乖聽話好不好?本道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毖粤T,他手上稍加用力,蘇靈郡便被他扔到了床上。

    蘇靈郡躺在床上,動(dòng)也不能動(dòng)。

    “坐起來?!毖瓣柌徽垓v不罷休,他雙手一攬,把蘇靈郡拉起來圈在懷中,嘻嘻笑道,“你乖乖的,等洛陽的事情完成后,本道自會(huì)幫你解了這咒。但你要是不聽話,可就別怪本道心狠手辣了,明白嗎?”

    “……”蘇靈郡說不了話,只能無神地望著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對了,本道還有些事要問你?!毖瓣柦忾_咒,對他道,“你現(xiàn)在可以說話了?!?/br>
    “多謝?!碧K靈郡訕訕地推開他,在離他最遠(yuǎn)的床尾坐了下來。

    薛景陽跟著湊了過來,故意把他擠在角落里,問:“蘇蘇是不是學(xué)過功法?”

    “是?!碧K靈郡直言不諱。

    薛景陽:“很好,你還挺誠實(shí),學(xué)過幾年?”

    蘇靈郡:“二十年?!?/br>
    “二十年?”薛景陽有些不可思議,“二十年怎么就現(xiàn)在這個(gè)水平?你的功法被人廢了?”

    蘇靈郡:“是。”

    “誰?”薛景陽又問。

    蘇靈郡沒說話。

    薛景陽蹙眉打量他:“看來,你也不是什么正道君子。”

    蘇靈郡垂眸,緘口不言,房間里再一次陷入安靜。

    天籟輕響,天邊的云霄被緋色浸染成一片,太陽露出了半個(gè),一切顯得安靜又祥和。

    “后來呢?”薛景陽打破了這來之不易的安靜,問道,“被逐出師門了么?”

    “嗯……”蘇靈郡想了想,回道,“我一個(gè)廢人,留在門派里也是無用的,更何況我塵心已無,隱居對我來說是最好的事,所以我去了鹿鳴谷。”

    “還真沒撒謊。”薛景陽身子往前一傾,把他又一次圈在懷中,左右不得,“蘇蘇,你是不是不喜歡本道,也不想靠近本道?”

    “道長可不可以先松開我再說?”蘇靈郡的后背已經(jīng)完全抵在了身后的木板上,沒有退路。

    “不行,你先說。”薛景陽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嗅著他發(fā)間的味道。

    蘇靈郡無奈,只得把他推開,站起身冷淡道:“薛道長,你再這樣,我是會(huì)生氣的?!?/br>
    “怎么?你生氣了又能如何?本道難道怕你不成?”薛景陽哂笑,“再說,蘇蘇不是要做本道的情郎嗎?鷹峰嶺上你跟魏連說的話,本道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啊?!?/br>
    蘇靈郡氣極:“你胡說!”

    “蘇蘇這種表情還真是有趣的很。”薛景陽看著他羞憤交加的表情,笑的前仰后合,“你說一個(gè)人,怎么能蠢到你這種程度?這哪里叫人?這叫呆瓜,哈哈哈哈哈哈……”

    “……”蘇靈郡看著他,無言以對。

    薛景陽笑夠了,清了清嗓子,對他說:“不過功法被廢不意味著你就成了個(gè)廢人,從今日開始,本道每天教你一些基本功,你學(xué)的會(huì)就學(xué),學(xué)不會(huì)也要學(xué),這是教給你的防身術(shù),免得你洛陽還沒到就死在了半路。”

    言罷,他站起身,打開窗戶,從窗口飛掠到樹上,穩(wěn)穩(wěn)站住。

    “本道現(xiàn)在沒有襯手的兵器,這樹枝你就當(dāng)做劍來看就好。”他折斷手邊的一根粗樹枝,拿在手里掂了掂,“還不錯(cuò)?!?/br>
    蘇靈郡站在窗口凝望。

    “你可要看清楚了,本道只示范一遍,過了你就自己琢磨?!毖瓣栒f著,把樹枝末端攥在手中,竟真有幾分用劍的神韻。

    “這是長歌行第一式?!彼f著,把手中的樹枝飛快刺出,凌厲的氣息瞬間破蛹而出。

    薛景陽的劍勢陰柔,如同他的人一樣,里里外外都透露著一股陰氣,這或許是因?yàn)樗饺绽镄逕掙幮g(shù)的原因,讓他整個(gè)人在出招時(shí)揮灑出的都是黑風(fēng)之氣,陰冷險(xiǎn)辣。

    蘇靈郡目不斜視地看著,靜靜觀察他的一舉一動(dòng),他把樹枝比的劍舞地極妙,似乎手中拿的的不是樹枝,而是真劍一般。

    一套完畢,手中的樹枝因承受不住強(qiáng)大的力量,竟從枝頭四分五裂地岔開來,最終碎成了齏粉。

    “道長好劍法?!碧K靈郡不禁贊嘆。

    薛景陽拍了拍手,飛身上樓,回到了屋中:“可看明白了?”

    蘇靈郡:“大致明白一些?!?/br>
    薛景陽:“好,你下去把本道剛剛教給你的那一套舞出來給本道看看,讓本道指點(diǎn)指點(diǎn)?!?/br>
    蘇靈郡點(diǎn)頭,也從窗口掠了出去,折了一根樹枝當(dāng)作劍。

    他的動(dòng)作標(biāo)準(zhǔn),學(xué)的有模有樣,但薛景陽還未看完,就已經(jīng)黑了臉叫停。

    “怎么了?”蘇靈郡放下手中的樹枝,問道。

    薛景陽蹙眉:“你的招式確實(shí)還算標(biāo)準(zhǔn),但就你這個(gè)力道,本道隨便從街上抓一位婦孺回來,都比你能打。”

    蘇靈郡垂眸:“讓道長見笑了?!?/br>
    “你再試一次,本道挨個(gè)教你?!毖瓣枏拇皯袈酉?,倚在墻邊,抱臂看他,“打吧?!?/br>
    蘇靈郡出招如同行云流水,身形柔軟而不失韌勁,但在把樹枝刺出去的時(shí)候,卻依舊輕飄飄地沒有沒有半點(diǎn)力道。

    “別了,別了,停?!毖瓣枌?shí)在沒眼再看下去,趕緊打住他,說,“本道餓了,我們還是先去吃飯吧。我看你的樣子,像十多天沒吃飯的人在耍雜,見過猴子跳舞嗎?你就是那樣的?!?/br>
    蘇靈郡沉默了一會(huì),開口道:“其實(shí),我……不適合劍,也沒想過……”

    “這不是劍,這只是根樹枝。”薛景陽奪過他手中的樹枝扔到了旁邊,“你的問題是在內(nèi)力,是你沒有內(nèi)力,而不是兵器的問題?!?/br>
    “知道了。”蘇靈郡抿唇,“道長先去吃飯吧,我再練練。”

    “內(nèi)力之事,你急不得,先去吃飯?!毖瓣柪∷氖滞?,“下午帶你去集市上買把木劍練練,練好了,就再給你挑把真的?!?/br>
    然而蘇靈郡又拒絕了他的好意,理由是無功不受祿。

    薛景陽:“遲早會(huì)有功的,這筆賬你可以先記著,日后再還給我?!毖粤T,他硬是拽著蘇靈郡去吃了一頓豐盛的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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