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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做妾不好的,我不想叫我的子女頂著庶出的名頭被人輕視,現(xiàn)在和趙明禮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 這一晃就又是十?dāng)?shù)年啊,趙明禮在我這里的時間可比在趙府多多了。 我對他的態(tài)度還是老樣子,恭敬得體,沒有絲毫逾矩,他卻總說我一點(diǎn)都不像當(dāng)年了。 當(dāng)然不會像,以前是清清白白的孟淑慎,現(xiàn)在是朱顏辭鏡樓的慎娘。在經(jīng)歷了那樣的事情之后,我們早就回不到當(dāng)年了,我是不怪他,可這不代表著可以心無芥蒂下去。 我沒有和從前一樣親昵的叫他趙郎,趙仆射不是我的趙郎,他是南楚的左仆射,是太師的女婿,是趙夫人的夫君,唯獨(dú)不是那個曾經(jīng)說非我不娶的趙明禮。 樓里的孩子們都知道我和他的關(guān)系,必要的時候也會拿他當(dāng)擋箭牌,這是我教給她們的,這么多年,我拿趙明禮護(hù)身,他拿我打聽消息,我們就這樣互相利用著,少年時干凈純粹的感情早已變了質(zhì)。 錦頎死的時候我也怪過他,我不信他人在宮中會沒有一點(diǎn)消息,既然有為什么不能告訴我好讓我提前為錦頎做打算,當(dāng)時我沒有問,清醒的告訴自己那不是你該問的。 后來我又怪他,為什么不肯幫幫維楨,擋住了鄭王她就不會死了,這一回我真的很生氣,我質(zhì)問他,他也不回答,表情很是無奈。 那是我們多年來唯一一次爭吵,冷戰(zhàn)了許久,后來還是和好了。 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情以后,我終于明白了他,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不可能為了兩個樂坊娘子得罪那些王爵皇族。 誰都有自己不容易的地方,我最終選擇了原諒。 我一直以為自己足夠懂他了解他,可是在他隨著陛下太子一起逃跑,沒有通知我的時候,我還是特別的難過,他為了他的國,真的不要我了。 我再一次被他拋棄了。 在牢中那兩個月,我多么希望聽到他回來的消息,這可以證明我在他心目中是很重要的吧,可他還是沒有回來,直到我離開明徽城都沒有。 趙明禮怎么能夠永遠(yuǎn)都那么理智清醒,做出最正確的決定呢。 我和琬琰一起逃到了青州,我的故鄉(xiāng)。 我回去的第一日好好睡了一覺,然后去了孟家以前的宅子看看,我重新買回了自己的家,只是沒有叫人打掃,依舊是荒蕪雜亂的樣子,我也曾想過住回來,一想到發(fā)生過的那些事,還是算了吧。我又去了趙家的宅子,趙家二老已亡,只剩下些老宅原先的奴仆守著這地方。 忽有一人叫住了我,似是有些神志不清,他問我你可是少爺?shù)奈椿槠蓿悄敲霞夷镒印?/br> 我一愣,發(fā)覺那真的是好遠(yuǎn)好遠(yuǎn)的事情了,我淡淡的搖頭,轉(zhuǎn)身離開了趙府。 趙明禮的結(jié)局我也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 他還是回去了,他把趙仆射留給了南楚,把趙明禮還給了趙夫人和孟淑慎。 我知道了他說的那些話,哭了許久然后笑了,趙明禮一直都是愛我的啊,只是太可惜了,我們再也見不到了。 我專心的做著綢緞莊的生意,沒事的時候和菀青琬琰一起刺繡品茶,看到念錦跑去對面的銀樓找那家的小郎君玩,我覺得是很有意思的。 兩個那么小的娃娃,笑的開心而無憂,可能很多年前我和趙明禮也是那樣的。 我逐漸老去,鬢邊的白發(fā)越老越多,怎么都遮不住了,我終于坦然的面對自己的皺紋,皮膚松弛,白發(fā)橫生,手腳乏力,老眼昏花,我坦然的接受自己的衰老,甚至想讓這個進(jìn)程加快一點(diǎn)。 沒有勇氣自盡的話,老死也可以再見到趙明禮的。 再后來,我們和云胡重逢了,那么多孩子里面,云胡真的是最聽話懂事的那一個,她并非是我最喜歡的,卻是我認(rèn)為最好的孩子。 我見過很多好孩子,燕綏琬琰菀青她們都是,可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云胡更堅(jiān)強(qiáng)堅(jiān)韌。 那天我們坐在一起,云胡看著我,忽然感嘆了一句,慎娘和我最初見到的時候一樣的溫柔美麗呢。 她一直都記得是我把她從村子里帶走的。 我不吝夸贊云胡,她笑著搖頭,說了一番很真摯的話。 我有什么好的,我不像燕綏姑娘風(fēng)華絕代,做不到和甘棠一樣瀟灑不羈,學(xué)不來望濘的嬌憨明媚,沒辦法如同錦頎一般深情執(zhí)著,更不如維楨驕傲孤高,不似南嘉敢愛敢恨,也沒有舒窈的認(rèn)真上進(jìn),沒有琬琰的忠心不二,沒有燕綏的溫和精明。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看著身邊的人離去而束手無策,有的時候真的不知道來到這里的意義何在。 我第一次覺得,那個善良溫柔的云胡死去了,她變的一點(diǎn)生氣都沒有,把什么錯都?xì)w咎于自己。 她和我們一起在店里看管生意的時候,好像還是很溫和的,面上笑著,我總覺得摻雜著幾分苦澀,那是強(qiáng)迫自己流露出來的笑容,在維楨死后,她幾乎再沒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了,只是一次次用笑容安慰著別人,欺騙著自己。 最好的孩子死于大梁平嘉二十七年的八月十五,或許還是南楚昌平二十二年的八月十五。 我不禁潸然淚下,那些死去的孩子都還很年輕啊。 錦頎死于昌平十七年三月初一,那時她二十二歲,維楨死于昌平十九年九月廿六,那時她二十一歲,南嘉死于昌平二十年十月初九,那時她二十七歲,舒窈死于昌平二十年十二月十八,那時她二十一歲,云胡死的時候也不過才二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