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氏掩面哭了起來，“孩子已經(jīng)成形了，是個男丁啊……”

    云凝拿了帕子擦著眼角，“二嫂的命怎么這么苦，太醫(yī)若是早來一刻，也不至于弄到小產(chǎn)這地步……”

    云箏只覺匪夷所思，“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除了我與章大小姐的娘親，沈大夫不會為任何人出診。二嫂不妥當(dāng)，我自然要讓人去請?zhí)t(yī)。不然的話，沈大夫來了也會拂袖而去，他的怪脾氣京城皆知?！?/br>
    云太夫人氣得直拍桌子，“你能說服他為你娘上門診治，為何就不能說服他為府中別的人診治？！”

    “我不能。正如我能主持中饋卻不能討得祖母歡欣一樣。”云箏笑笑地看著云太夫人，“二嫂上有長輩、身邊有夫君、下面有仆婦，她小產(chǎn)了，居然要找我這個做meimei的質(zhì)問，這是什么道理？”

    云太夫人喝道：“你是當(dāng)家主事的！”

    云箏眼中有了寒意，慢條斯理地道：“當(dāng)初我娘小產(chǎn)的時候，當(dāng)家主事的是您。這些年了，我也沒聽說誰為那件事說過您的不是?！?/br>
    蒲氏一看情形不妙，立時站出來打圓場：“哎呀呀，阿嬈啊，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么能說這些呢？”

    “你早干什么去了？”云箏慢悠悠地看向蒲氏，言辭犀利，偏生用柔和的語氣娓娓道來，“你知道這不是姑娘家該說的事，怎么還讓你的掌上明珠跑來搬弄口舌？你知道姑娘家談起都不妥，祖母把我叫來質(zhì)問的時候怎么不攔下？二嫂不是你的兒媳婦么？你這個做婆婆的是干什么吃的？二嫂從診出喜脈到如今，你都不曾給她請得力的mama照顧，還讓她每日到你房里立規(guī)矩。哪個混賬東西教你這樣對待有孕在身的兒媳婦的？”

    一席話落地，滿堂鴉雀無聲。

    蒲氏身形發(fā)抖。

    云凝花容失色。

    云太夫人臉色發(fā)青，手里的茶盅摔碎在地上。

    大奶奶與三奶奶無所適從地站在蒲氏身側(cè)，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楊氏與四奶奶、五奶奶隔岸觀火，神色悠然。

    很明顯，云箏跟云太夫人、二房杠上了。

    “你……”云凝回過神來，指著云箏的手直抖，“你說什么？你說我搬弄口舌？”

    搬弄口舌是七出之罪。

    云箏理都不理她，只對云太夫人道：“不管當(dāng)家主事的是誰，各房的日子還是要自己過。您怎么不管什么事都要找我撒氣？數(shù)落我之前，也該掂量掂量合不合適。知道的是您倚重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要我?guī)投鸨澈阱伳?。蒲家一向是這規(guī)矩么？回頭我去問問?！?/br>
    “孽障！”云太夫人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抬手就將炕桌上的水晶果盤擲向云箏。

    有人驚呼出聲。

    云箏抬手，穩(wěn)穩(wěn)接住，看了看接住盤子的右手，漾出冶艷的笑容，“托您老人家的福，我這手居然沒廢掉?！?/br>
    云太夫人眼底閃過不安。

    云箏又細(xì)細(xì)看了幾眼手中的水晶盤子，緩緩抬手，松開。

    果盤碎在地上。

    云箏轉(zhuǎn)頭吩咐紫菀，“太夫人失手摔了個盤子，就別讓她老人家照價賠償了，下賬?！闭f著又瞥了之前碎在地上的茶盅，“孫mama打了個茶盅，記得讓她補(bǔ)上銀子?！?/br>
    孫mama是跟了云太夫人二十多年的老人兒了。

    云箏身邊沒有怕事的，紫菀更是如此，笑盈盈稱是。

    “要不要把我爹和二叔請來？”云箏視線徐徐掃過眾人，最終定格在云太夫人臉上，“我也聽聽我到底做了什么不孝的事?！?/br>
    云凝要上前去與云箏理論，被蒲氏狠狠瞪了一眼。蒲氏比誰都明白她們占不占理，真鬧大了，吃苦果子的是她們。

    云太夫人深深吸進(jìn)一口氣，語聲黯?。骸安槐亓?，方才是我考慮不周?！笨聪蛟乒~的視線，卻充斥著憎惡，“誰都一樣，難免有做錯事的時候，只是有些人還有回頭路，有些人搭上的卻是一輩子。”言下之意是由著你折騰，等我秋后算賬。

    云箏輕輕一笑，莫名透著不屑，“不早了，我回房了。”

    楊氏與四奶奶、五奶奶隨之起身道辭。

    二房的人留了下來。

    云箏回到房里，找出一本《法華經(jīng)》，一字一字認(rèn)真抄寫。

    她每日一早一晚都拿出半個時辰來習(xí)字或作畫，握筆的手不是寫得一手好字讓人嘖嘖稱奇的左手，從來都是右手。

    鈴蘭進(jìn)門換上一杯熱茶的時候，稟道：“太夫人房里的綠薇過來了一趟，說太夫人下午派孫mama去了一趟興安伯府，她打聽了半晌，李mama才漏了口風(fēng)——太夫人要將您許配給興安伯府七爺。”說完這句，緊張地打量著云箏的神色。作為祖母，很少有人插手孫兒孫女的婚事，可如果真獨斷專行的話，兒子兒媳也只能照辦。而云太夫人選的這門第，是與蕭讓有天大過節(jié)的。

    云箏放下筆，看著紙張上的字，滿臉嫌棄。她右手的字甚至不及左手字的十中之一。

    端起茶盅，坐到太師椅上，她指了門口的一名小丫鬟，“把高程叫來?！?/br>
    高程是蕭讓為云箏精心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手之一，雖說是在成國公府當(dāng)差，卻是除了云箏誰也不認(rèn)，心里的東家還是濟(jì)寧侯。

    小丫鬟稱是，快步出門。

    云箏喝了兩口茶，對鈴蘭道：“將太夫人、二夫人、大小姐房里的下人全換掉。那種忠心耿耿的，你看著安排，別院、外院都行。我們陸陸續(xù)續(xù)送到她們院子里的，分散到各處，給點兒油水?！闭Z聲頓了頓，又補(bǔ)了一句，“至于孫mama，送到漿洗房吧，丫鬟的衣物讓她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