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标懴蜿柊鸭Я松蟻韲@了口氣，“我都快記不得了怎么整了——奚哥，你以前也經(jīng)常租琴房嗎？”

    周奚在試鋼琴的音，他在彈一組聲階練習(xí)。陸向陽看他的手指靈活在琴鍵上翻動，修長清瘦。

    “嗯?！敝苻赏Ｏ聛碚f，“買不起琴?！?/br>
    這是陸向陽第一次從他嘴里聽到“買不起”這個詞。

    “噗?！标懴蜿柋е麡妨艘宦?，“總覺得這不像你會說的詞?！?/br>
    周奚聳聳肩：“原本就一無所有?！?/br>
    陸向陽手上的吉他剛撩出聲，才聽到這，立馬啪一下把琴弦按住了。

    “你現(xiàn)在不是了?！?/br>
    練琴房的空間自帶了混響效果，盡管陸向陽聲音很輕，但周奚聽得很清楚。

    “都過去了，奚哥?！标懴蜿栒f，“你現(xiàn)在過得這么好。”

    “上學(xué)的時候還掙不到錢，心里總覺得不能讓徐老師總花些不必要的。”周奚的手落下去又彈了一段，“你看，生活總會好起來的。”

    曲子的開篇很輕柔，像清晨的溪流從心間慢慢淌過，身體像浸在天邊白暖暖的云朵里，不由自主跟著松懈下來。

    陸向陽聽出來了，是一首叫《shimmer》的歌。

    中文的意思，是微光。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琴房里就剩下了鳴奏的鋼琴。老琴的木質(zhì)冷香平添了幾分靜謐的美好。

    有時候音樂的神秘之處就在于此，盡管兩人彼此一言不發(fā)，但靈魂和思維都在音符律動中感同身受，連眼神都不需要交換。

    像冥冥中牽扯的紅線，像夕陽沉下的海天一線，像聳入云峰的蒼翠青山，像低空俯沖的飛鳥和全力躍起的游魚——他們在某分某秒，不偏不倚地流浪在同一個時空。

    什么是剛剛好？

    ——大概是你身處黑暗的時候，而我恰好有光。

    故事將滿未滿，我們未來可期。

    旋律忽然停了一下，短暫的寂靜留白反倒讓人更生期待。鋼琴再度響起，卻是比之前更激烈的片段。琴身轟鳴著震顫，叫囂著宣泄著熱切的音符，有一腔熱血從退縮著躲藏的靈魂里噴薄而出，擴(kuò)遍了全身，沖開了四肢百骸。

    陸向陽有些吃驚地抬起眼。

    他從來不知道眼前這個看著斯文冷靜的男人，內(nèi)心深處能有這樣的情感張力。

    此時此刻，哪怕再多一點吉他的聲音，都是在給這份獨奏的琴音添亂。

    陸向陽把琴松開了，他張了張口，聲音有些哽咽。

    “也許我是一道微光，卻想要給你燦爛的光芒……”

    他不由自主地跟著唱出聲來。

    “寧愿讓我受傷，在黑暗的夜晚靜靜地為你，去孤獨的照亮……”

    歌聲和在了琴聲里，周奚微微放緩了節(jié)奏，順著他的拍子繼續(xù)往下彈。

    陸向陽聲音很好聽，陽光里夾著些許感性，干凈又明亮，像田野新雨后盛放的矢車菊。

    他輕輕吟唱著，周奚閉上眼，只覺得歌聲悠揚，夜晚醉人。

    “就讓我是一道微光，能讓你擁有燦爛的鋒芒……”

    周奚無數(shù)次感謝過在那個落滿陽光的平常午后。他因為記憶里一顆蛋黃酥的味道，走進(jìn)了向日葵工作室的店門。

    “在寂寞的時分，無論飛向何方，我也會綻放……”

    周奚抬起頭，正好就對上了陸向陽的眼睛。

    清澈，干凈，一塵不染。

    周奚有種恍惚的錯覺，他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離開棉城了。他喜歡的人在這里，他的光在這里。

    “給你無限微光——”

    周奚踩著延音踏板，尾音遠(yuǎn)遠(yuǎn)地散了出去，漸漸地沉寂在空氣里。

    兩個人相視一笑。

    “那就這個？”周奚十指交叉松了松關(guān)節(jié)，“我很喜歡?！?/br>
    “我、我也覺得行?！标懴蜿柤皶r剎住了到嘴邊的“我也喜歡”，他總覺得說出來哪里不太對勁，“那這樣也不需要吉他合奏了，先錄一個報名去？”

    純粹的琴聲和歌聲，更有融合度。

    “啊。”周奚遺憾地看了一眼他手里淺棕色的吉他，“你不來一個么？”

    “下次下次?！标懴蜿柲樕暇狡鹊匾粺?，“等我練練，有機會的?！?/br>
    比賽報名挺方便，線上填報就可以。但要登記的信息加起來雜七雜八一大堆，陸向陽填得眼花繚亂。

    填完了自己的，還有周奚的。——比賽要求實名制，兩個人都得填一遍報名。

    周奚還伏在鋼琴上忙著改譜子。

    陸向陽把周奚的手機拿過來——他這兩天抽空給周奚貼了新的鋼化膜，邊邊角角十分工整，非常專業(yè)。

    專治重度強迫癥。

    “我用你微信了啊?！标懴蜿栂笳餍缘卣f了一聲，周奚只是點了下頭，自顧自地埋頭整理樂譜。

    報名比賽的鏈接要掃碼。陸向陽打開了周奚的微信，比起他手機消息紅點連綿不絕的重災(zāi)區(qū)，周奚的界面像一股令人舒適的清流。

    空白，干凈，沒有劈頭蓋臉砸來的消息。除了幾個隱藏消息提示的工作群，聯(lián)絡(luò)人就那么幾個。

    陸向陽看見自己的微信，被手機的主人設(shè)置了置頂，位列第一。

    備注沒有改。

    陸向陽的小心臟猝不及防咯噔地蹦了一下。他想點開來看一眼，手指卻緊張地一哆嗦，按到了下面一行。

    聯(lián)系人：吳三木。

    這是吳森的微信，跟他的博客和網(wǎng)名是一樣的。

    兩個人的對話寥寥無幾——陸向陽只看見赫然入眼的一排轉(zhuǎn)賬記錄。

    是周奚轉(zhuǎn)給吳森的，數(shù)額不小。

    這個金額，他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前不久吳森來找他買食品打印機，給出的價格。

    吳森在最后說了句話。

    他說，小陸老板是聰明人，我賭你瞞不了多久。

    作者有話說：

    吃椰子雞火鍋！珍珠馬蹄椰子雞?。ㄔ趺从质且与u）

    好喜歡嚼巴湯底的椰子條條。雞rou還沒吃完先把椰條吃完了……

    椰青的rou真的好好吃哦，滑滑軟軟。這次發(fā)現(xiàn)椰子雞火鍋里加山藥加香芋加炸腐竹是真絕了。

    蘸醬：沙姜 小青桔 醬油！

    珍珠馬蹄好小。挑戰(zhàn)人類使用筷子的極限。（心累地去找勺子）

    ps：周老板你暴露了啦。

    第43章 藍(lán)牙耳機

    在陸向陽的童年里，四處都充斥著低聲下氣的求助和乞討。

    父親賭急了就到處借錢。親戚像避瘟神一樣地避著他們，背地里賭鬼酒鬼地傳，有些腰桿子硬點的當(dāng)著面就指著鼻子罵上了，說這家人晦氣得很，欠了一輩子還不完的債。

    他討厭這樣的家。

    這種厭惡長年累月地生長進(jìn)了他的骨子里，就成了潛意識里敏感的孤僻。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性子又自我又倔，磕磕碰碰了這么多年，哪怕是撞得頭破血流也不肯吭一聲。

    開口請人幫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

    直到他來到棉城之后，這幫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鄰居在他店里上上下下地走動，他依然記得那一晚徐姨留下他吃飯，順哥從來都是有叫必達(dá)，而青青姐有時候見他一個人忙得飛起，就時常打著串門過來給他搭把手。

    就連小花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有好吃的好玩的也都會分他一份。

    大家都司空見慣，仿佛喝水般的自然。

    日子一久，心里的堅冰就開始慢慢融化。

    所有人對他的好，陸向陽都記得。每到逢年過節(jié)，他雷打不動，多少都會抽時間出來給他們做一些喜歡的點心，讓大家添點兒喜。

    知恩要報，這是jiejie教給他的。

    一直到如今，周奚來了。

    只不過周總跟他們不太一樣。

    每每在十萬火急手足無措的關(guān)頭，只要一回過頭，就能看見周奚安靜地站在他身后，眼神堅定又清明。

    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

    陸向陽想起了收到的從天而降的食品打印機，想起了喝過的許愿汽水，想起周奚支開他在路邊匆匆忙忙打的電話，想起到店后突然出現(xiàn)的吳森。

    忽然間什么都落得清清楚楚。

    ——周奚自始至終，無微不至地，一直在暗地里幫他。

    他卻不知道怎么還。

    臨走之前，陸向陽站在琴行的櫥窗前，心里只剩下郁郁不安。他把手機還給周奚的時候，到最后連聲謝謝也沒有說出來。

    周奚毫不知情。

    面前的櫥窗里放著一把十分漂亮的吉他。玫瑰木做的面板，泛著暗沉的深紅色。琴弦應(yīng)該是新上過的，張力緊湊，在琴頸上有個獨特的楓葉樣式的紋路，精致又張揚。

    這個圖案陸向陽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似的。

    一看就是價格不菲的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