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爐 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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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床上,枕頭還不高,視線范圍十分有限,頂多能動動眼珠子。 “你不能睡覺哦,我都聽說抽髓后要躺六個點,還不能喝水?!辈苁鍝?dān)心地看著他往上坐了坐,“叔陪你說說話,就不太難受了。” “……嗯。”周奚心里有點別扭,他不知道要跟這個陌生大叔聊點什么好,感覺話題都湊不到一塊兒去。 曹叔沖他小聲地打聽了下:“你不是周源親生的吧?” “……” 不知道這是個什么破問題,但還真湊一塊去了。 周奚被他震撼到了,他張了張唇欲言又止。 “哦,不對,你倆親緣半相合,肯定是親生的……”老曹自言自語道,“那他就是壓根沒養(yǎng)你吧?!?/br> 梅開二度。 “……”周奚不太知道要回答他什么,最后艱難地啊了一聲。 說是? 確實也沒養(yǎng)。 說不是? 又沒必要。他為什么要給一個陌生人吐露家里的那段不堪一提的歷史。 復(fù)雜極了。 周奚似乎能明白為什么老曹打了一輩子光棍,就這聊天水平,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要是個姑娘他也跑。 但話說回來,老曹到底是從哪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 作者有話說: 今天吃了水煮酥rou!香辣的!和熱fufu的米飯! 天啊辣菜真下飯嗚嗚嗚,下面墊底的配菜也好吃瘋了,酥rou炸完又燉在湯里所以是香香軟軟的狀態(tài),嘶——好辣但是好喜歡(努力吸氣) ps:蹲在手術(shù)室門口幫陸老板接奚哥(意念接人 奚哥就是最美的(快住口)陸總來抓美人魚快點兒的。 1w1海星的加更份~么么噠!又讓大家湊整了呢ovo 第92章 曹叔 兩個人在病房里面面相覷。 “雖然你叔是個老光棍,但好歹是這歲數(shù)的人了?!崩喜芎孟裰乐苻蔀殡y,抬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關(guān)系好不好還是看得出來?!?/br> 周奚對這種套近乎關(guān)系的稱謂都有種莫名的隔閡,在聽到“你叔”這倆字的時候他努力地忍了一下。 老曹接著說道:“我早上碰到你媽過來收拾點東西,我這人也是多嘴,還說孩子抽完血回來當(dāng)娘的給燉口湯補(bǔ)補(bǔ),問了句你愛吃啥?!?/br> 老曹說話抑揚(yáng)頓挫的,再練練估計能去老年藝術(shù)中心表演個單口相聲。 “哎!沒搭理我,我就想壞了,多嘴了。”老曹一拍大腿,“等東西拿齊了才開腔,說等出來問問你?!?/br> 周奚在心里盤算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愛吃什么,更別說許琴了——這相處的時間還沒給他打針的護(hù)士來得多。 “唔?!敝苻傻偷蛻?yīng)了一聲。 “結(jié)果,都沒去接你吧。”老曹嘆了口氣,“真要自己養(yǎng)的兒子能這樣?。砍楣撬柽@么大事兒……我是沒小孩,但人心都是rou長的?!?/br> 周奚聽著他說話,一時半會不知道說什么好。老曹看得透,自己也看得開,可為什么聊到這里,竟然有種心口荒蕪的錯覺。 “沒事。”周奚說,“習(xí)慣了?!?/br> “老周也是,神了,之前都沒提過。有天忽然說起有個兒子……”老曹說話的時候還偏過頭去看了眼門外,生怕周源和許琴兩口子會突然閃現(xiàn)到門邊一樣,“不提了不提了,看我嘴碎的?!?/br> “沒事。”周奚重復(fù)了一遍,不知道在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他睜著眼看有點發(fā)黃的天花板,頓了頓又補(bǔ)充了一句,“平時聯(lián)系得少?!?/br> 麻醉的藥效有衰退的趨勢,他輕輕一動就覺著疼。 老曹還不知道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也不知道自己其實就在這附近讀書工作好多年,老曹也不知道他這次來,其實是為了一刀兩斷。 這些補(bǔ)充條件說出來,一條一條全是自取其辱。 “哎?!崩喜車@了一聲,“苦了你了。我要有這么個大兒子,我天天享福了?!?/br> “……”周奚實在想不出來回答什么了,索性默認(rèn)了話少的屬性,安靜了好一會兒。 世界就是這樣,一人掙脫的一人去撿,哪首歌里的詞來著。 “你痛不痛???要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叔說?!崩喜芸此徽f話,繼續(xù)收放自如地更迭到下一個全新的話題上,“這附近有家中餐館,嘿嘿,老板是華人,跟我有點交情,手藝不錯,可以讓店里伙計捎倆菜送過來,叔給你點些好吃的……” 這人也蠻神奇的,周奚想。 他來美國這么些天,打交道最多的竟然是這個對面床只見過一半臉的曹叔。周奚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看見了他的床卡,中文名叫曹猛。 他一晃神就想到了小時候在草地里蹦的草蜢,綠洼洼一蹦老高了的那種。 “對不起?!彼谛睦锝o老曹默默地道了個歉。 曹叔原本還以為他會多住幾天,沒想到周奚打算抽完外周血就要出院了。 “叔今天起不來,有點頭暈?!苯裉燧喌讲苁逄芍此?,“天氣預(yù)報不是說有暴雪么?這么著急回國?” “還走不了,我去找地方住兩天?!敝苻蓜偝橥昀袡z查的血常規(guī),棉簽還摁在胳膊上,“挺急的,有人在等著我?!?/br> “哎,那叔沒人能講話咯。老周還得好多天才出得來?!辈苁逍α诵?,本來想抬手拍拍他的身子,可能一下記起來周奚昨天才做過骨穿,他就又把手放下了,“叔加你個微信,你到家了也給叔報個平安……你看看,一天到晚都沒人找我。我這老光棍喲——” 周奚單著手幫他cao作,一看他微信心里就樂了,曹叔的微信名真就叫“草蜢”。 “加上了?!敝苻赏蝗话l(fā)現(xiàn)這兩天的時間過得沒有那么久,可能是因為老曹一直碎碎叨叨給他講著講那。 也可能是因為馬上能回國了,心情不那么糟糕。 許琴還算有良心地給他帶了幾個面包放在這,一打開有股厚重的糖和油的味道。 “曹叔吃點什么?”周奚看了看時間,離他去采血還得有一會兒,“要不吃點清淡的,我去幫你買?” 老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面包,不感興趣地擺了擺手。 “可能藥物反應(yīng)太大,暫時吃不下?!崩喜苷f,“你也別跑了,不是還腰疼呢么?你看你,這胳膊細(xì)皮嫩rou的全是針孔……” 周奚看著他,心里不知為什么空落落的,好像虧欠了他似的。 “去采了血就歇著吧,再年輕也不能這么折騰,我想吃點啥自己會跟醫(yī)院拿的?!崩喜芤娝蛔?,朝他轉(zhuǎn)過臉去,“老骨頭了,餓不著?!?/br> “給你留個點心?!敝苻蓮碾S身帶著的包里翻出來一個蛋黃酥放在床頭,他猶豫著解釋了一下,“嗯……這是從國內(nèi)帶過來的,我朋友自己做的,很好吃?!?/br> 老曹看著他。 “真的。”周奚說。 “哎呦?!崩喜懿恢涝陂_心什么,他笑得針織帽跟假發(fā)都往上縮了縮,“謝謝。” “等精神好點了我好仔細(xì)嘗嘗?!辈苁搴俸俚匦?,“最近運(yùn)氣真好?!?/br> 聽曹叔說他前段時間在骨髓庫里居然也配上了型,難得一見的高度相符的全相合,在配型的圈子都稱得上是奇跡了。全相合風(fēng)險比周源的半相合小得多,還在等進(jìn)一步的檢測和志愿者溝通。 老曹說起來這個就驕傲,昨天聊天的時候,還說著等他好利索了要趁著風(fēng)光,跑去拉斯維加斯看一圈美女。 他跟周奚說了很多——全是那種老人給小孩兒講歷史講閱歷的口氣。周奚也沒讓他知道自己在美國呆了好些年,只聽他滔滔不絕地講。 就是老曹有時候講東西很冷,例如說到自由女神的時候,他跟周奚說這尊雕像的含義是熱愛學(xué)習(xí),停電了也要點著火把看書。 周奚的腰疼得沒敢笑,轉(zhuǎn)手就發(fā)給了陸向陽。 “去采血吧?!崩喜軐λf,“你采完血還得回來拿東西吧?咱還能嘮會兒?!?/br> 采集外周血要好幾個小時,只能固定一個姿勢不讓動彈,撓癢都不行,更別說玩手機(jī)了。等他弄完結(jié)束了出來,已經(jīng)是下午了。 許琴倒是在門口等著,不過看起來不像是來接送他的,像是來接送干細(xì)胞的。 “好兒子?!痹S琴像是松了口大氣,“當(dāng)年沒白懷你十個月。” “……” 周奚的胳膊僵了四五個小時,這會兒麻得厲害,加上失血反應(yīng)興致缺缺,懶得跟她辯論這些毫無意義的問題。 “我跟周源說句話?!彼粗S琴,“說完就走了?!?/br> “你爸好像在睡覺?!痹S琴擔(dān)心地看了他一眼,“你要說什么?” 周奚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沖動,他咬了咬牙準(zhǔn)備轉(zhuǎn)身就走:“不說了。” “別別別?!痹S琴在順風(fēng)使舵這方面還是很有智商的,她一把抱住周奚的胳膊,“去看看,萬一醒了呢?!?/br> 他手臂上新鮮的傷口被許琴撈了個正著,疼得忍不住瞇起眼倒吸了口涼氣,許琴這才撒了手。 周奚強(qiáng)壓著火把到嘴邊的語氣詞咬了回去。 這么些天他在這種事上都?xì)獠贿^來了,就剩下難過。 像劣質(zhì)咖啡的尾調(diào),只嘗得出苦。 “對不起對不起?!痹S琴抱歉地對著他做出投降的手勢,“……不小心忘了?!?/br> 周源沒睡,但通話只能透過對講機(jī)。 兩個人拿著電話筒對著一塊透明的玻璃,周奚看著他,忽然垂下眼笑了笑。 他這位父親在他的生命里錯過了二十多年,從牙牙學(xué)語長到如今頂天立地,他再次見到自己父親的時候,沒有了任何天真和崇拜。他們的視線里由內(nèi)而外,已經(jīng)完完全全是兩個成年男人的對峙了。 “周奚?!敝茉聪乳_口說,“爸爸能好起來,就去國內(nèi)看看你?!?/br> 對講機(jī)的聲線裹了一層機(jī)械的泛音。 他在移植倉里拉下來口罩,讓周奚看了一眼。 “嗯?!敝苻蛇@種時候不忍拒絕他,便說道,“好好養(yǎng)著吧。” 他的腦子里其實挺想哭的,就在看到周源全臉的那一刻。 沒有任何理由,但眨了眨眼卻什么都沒有。 周源想了想又對他說:“謝謝?!?/br> 周奚很快地吸了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