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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慵來妝在線閱讀 - 慵來妝 第21節(jié)

慵來妝 第21節(jié)

    但新橙那里的差事沒有這么順利。

    許融卸了繁麗復(fù)雜的冠子,換了家常衣裳,把臉上厚厚的脂粉洗去,以一個閑適許多的狀態(tài)又坐等了好一陣子后,新橙終于回來了。

    她一手提了一個厚重的大食盒,累得氣喘吁吁的。

    白芙忙搶過去幫她。

    數(shù)九寒天里,新橙累出了滿頭汗,終于放下食盒后,青榴紅棗兩個小的跑到桌邊去幫忙把里面的飯食一樣樣取出來,她抹著汗到許融跟前來回話。

    “姑娘,我耽擱晚了,我到了廚房,廚房上不敢做主,說要去請示太太,太太在宴客脫不開身,又說要去請示大奶奶,大奶奶發(fā)話同意了,廚房上才給我裝了幾道菜。”

    許融點(diǎn)點(diǎn)頭:“你給賞錢了嗎?”

    新橙帶點(diǎn)氣道:“沒有?!?/br>
    她本來覺得許融的要求有失新嫁娘的含蓄,可到廚房吃了一回冷臉,又吹了一路冷風(fēng),她的想法就變了:論理,都知道新娘子累了一天,知禮的人家該主動送些精美飯食來充饑才是,結(jié)果她主動去要了,還推三阻四,請示這個請示那個,堂堂一個侯府,缺這一口吃的不成!

    他們吉安侯府都不這么辦事呢。

    許融放心了:“沒給就行。”

    不聽話的為什么還給賞錢?她的錢又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

    第22章 洞房

    紅榴和青棗兩個把飯食團(tuán)團(tuán)擺了一桌。

    長興侯府的內(nèi)外廚房本來就在承應(yīng)前面的酒席,菜肴許多是現(xiàn)成的,許融走到桌前看了看,這桌菜要得費(fèi)勁,品相倒是不錯,熱氣騰騰,色香俱全。

    她指揮著白芙分成了三份,兩份差不多的,一份少點(diǎn)。

    “把這碟小炒rou、這盤雞絲豆腐和這碗飯蓋好放到熏籠上去。”

    白芙聽令行事,但有點(diǎn)不解:“姑娘這是——?”

    “給二公子留點(diǎn)?!痹S融道,“他去外面敬酒,那種場合很難有空吃東西的,說不定回來還餓著肚子?!?/br>
    “還是姑娘想得周到?!?/br>
    嫁都嫁過來了,白芙的思路也就跟著自動調(diào)整了過來,她放好飯食,小心地又摸了摸半人高的熏籠,確認(rèn)溫度足夠,不會讓飯菜冷掉,才走回來。

    另外三個丫頭已經(jīng)笑嘻嘻地把許融分出來的其中一份飯食往南面暖閣的炕桌上轉(zhuǎn)移了,她們包袱里帶有吃食,但累了這么一天,干巴巴的糕點(diǎn)當(dāng)然比不上熱騰騰的飯菜招人喜歡了。

    順帶一提,作為新房使用的這個小院正房共有三間,正中是待客的堂屋,兩邊各有一次間,西邊這間即為臥房了。臥房一分為二,靠南又隔出一暖閣來,算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我們就在這里?!痹S融已經(jīng)在臥房這邊的桌邊坐下了,示意白芙也坐,最后,向著蕭家婢女們道:“你們出去歇會吧,我這里暫時用不著人了?!?/br>
    蕭家婢女們互相看看,碰了碰眼神,沒說什么,福身行了禮,一個接一個地掀簾出去了。

    邁出堂屋門后,全部活泛起來。

    “這下子府里要熱鬧起來了。”

    “可不是,你們都看見了吧,這位二少奶奶嫁進(jìn)來第一晚就把家當(dāng)起來了,嘖嘖?!?/br>
    “說起來,她倒也確實(shí)不是外人——咳。”

    說話的婢女拋一個“你們都懂的”眼神出去,收獲同伴們的紛紛點(diǎn)頭。

    有一個面相老成些的婢女搖頭阻止:“噓,你們要說這些閑話,回去再說。如今就在外面,叫人聽見了,現(xiàn)拿你進(jìn)去作個筏子,那是自找的眼前虧。”

    這一聲讓婢女們安靜了些,但仍有人忍不住往新房紅通通的窗戶上瞥著,又小聲道:“我看用不著這么小心,再厲害又怎么樣,嫁給了二公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好幾個婢女露出贊同的眼神,也有人笑:“那也說不準(zhǔn)。我聽說,二公子最近一直在用功讀書呢。”

    “難道二公子受了刺激,打算發(fā)奮去考狀元嗎?”

    “嘻嘻……”

    婢女們都掩口笑起來,只有一個不依道:“二公子雖然不好相與,究竟又沒得罪你,何苦這么取笑他?!?/br>
    “誰取笑他了,我不過是真心好奇——小蹄子,從前也不見你替二公子說話,這會兒護(hù)起來了,才在里面你給二公子遞酒,我就看你神思恍惚,是不是年紀(jì)大了,動春情了?”

    “呸,你亂說什么,我撕了你的嘴!”

    那一個跺腳要上前,老成些的婢女忙擠到中間,把兩人分開,“好了好了,叫你們別說,還越發(fā)來勁了,大喜的日子,必定要丟了臉才罷?!?/br>
    鬧事的兩個噘嘴不響了,另有別人不以為然:“夏螢jiejie,你太仔細(xì)了些,這位二少奶奶不是往昔了,她連二公子且得先籠絡(luò)著,哪里有空為幾句閑話找我們的麻煩。”

    “就是?!庇腥烁胶?,又笑得曖昧,“你們聽聽才剛里面的話,多么貼心,自己餓了大半天,有一口吃的,還要先給二公子留著?!?/br>
    “哎呀,快別說了,我不是二公子,我聽了心里都泛熱乎呢?!?/br>
    “不知羞的小妮子,又不是給你留的,你熱乎什么?哦,我知道了,你必定和翠庭一樣,想小女婿了,明兒我就回了太太,給你指一個去——”

    “死丫頭,你笑她就笑她,又拉扯上我做什么?”

    先前遞酒的婢女翠庭也惱了,三個人鬧成一團(tuán),老成婢女聽她們嬌聲鶯語,所幸還知道壓著些聲量,也懶得攔了,只是無奈搖了搖頭:“一群傻丫頭——”

    哪里知道那放得下身段的,才是真正的厲害呢。

    她后半截告誡沒來得及說出口,忽見到院門口一個人走進(jìn)來,衣是大紅喜慶,人卻如夜色孤寂,帶著一身的寒意與酒氣。

    “二公子。”

    她忙蹲身行禮,心內(nèi)納罕:這可回來得有些快。

    打鬧的婢女們聞聲忙都停止下來,一齊行禮問安。

    蕭信一個也沒搭理,拾階直入堂屋,這時候里面也聽見動靜了,大紅撒花軟簾掀起來,一個小丫頭露頭活潑地笑:“二公子回來啦,二公子餓不餓?我們姑娘給二公子留了飯?!?/br>
    蕭信腳步頓了頓,走了進(jìn)去。

    脂粉的馨香,飯食的鮮香,夾在熏籠的暖意里輕柔裹了他一身,蕭信站住了,沒動。

    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就是不想動。

    直到桌邊的少女抬起頭來,笑著招呼他:“二公子,過來坐。我給你留了兩樣菜,你在外面吃飽了沒有?沒有可以再吃一點(diǎn)?!?/br>
    蕭信才走了過去。

    白芙手腳麻利地將新鮮沒動過的飯食從熏籠上取來擺好,然后捧起自己已用盡的空飯碗溜到南面去和紅榴等人一起收拾起來。

    蕭信站在桌邊:“這些是哪來的?”

    “我問廚房要的?!痹S融回答,并不吝惜地給出贊譽(yù),“你家廚上的手藝比我家還強(qiáng)些?!?/br>
    這是真的,蕭夫人出身的英國公府傳承最久,底蘊(yùn)勝過絕大多數(shù)公侯府邸,她掌管的中饋諸事包括供膳自然也非尋常人家可比。

    但這不是重點(diǎn)。

    蕭信道:“你要他們就給?”

    許融笑道:“為什么不給?你家太太費(fèi)盡工夫請我進(jìn)門,至少應(yīng)當(dāng)管我的飯罷。”

    哪有這樣簡單。

    蕭信知道,可空蕩還有些灼燒感的腹內(nèi)彰顯起存在感,他就不想追問了,坐下低頭端起碗來。

    丫頭們?nèi)硕鄤幼骺?,幾句話工夫已?jīng)把碗碟都拾掇好、將暖閣恢復(fù)原樣后避了出去。

    遠(yuǎn)處偶爾還會響起一兩聲爆竹,因小院偏遠(yuǎn),傳到此處反襯出幽靜來,蕭信就在這靜謐中把留給他的那份飯食吃得干干凈凈,許融試探著將自己這邊動了小半的盤碟推給他,他不挑,也吃到幾乎空盤。

    許融未料到他這么能吃,想到一句俗語,順口道:“怪不得人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說完就見蕭信臉有往下拉的趨勢——又沒完全拉得下來,可能反應(yīng)過來才吃了她的,不好放下碗就給她臉色看。

    許融忍俊不禁,抬手給他倒了杯茶:“才吃飽,別生氣了,喝杯茶消消食吧?!?/br>
    蕭信垂著眼睛,把茶盅拖到自己面前,才道:“我沒生氣?!?/br>
    許融有口無心地應(yīng):“嗯,那就好?!?/br>
    茶湯溫?zé)徇m口,蕭信默默喝下去大半以后,他手指握著茶盅,忽然道:“許姑娘,你只比我大一歲,以后可以不必如此說話?!?/br>
    許融也在喝茶,聞言愣了愣:“什么?”

    蕭信淡淡道:“我不是許小侯爺?!?/br>
    許融反應(yīng)過來:“哦——”

    他以為她教訓(xùn)弟弟習(xí)慣了,所以對他腔調(diào)也老氣橫秋。

    十八歲的少年不允許被當(dāng)成十五歲——不對,過了年,許華章也長了一歲,他現(xiàn)在十六了,那就是蕭信不允許自己被當(dāng)成十六歲的弟弟對待。

    他不知道她實(shí)際上比他大的不是一歲,也不是三歲,而是——

    許融控制自己想下去,也努力憋住快要噴薄而出的笑意。

    行叭,一歲很好,是一歲沒錯。

    她放下茶盅起身,繃著臉道:“我知道了?!?/br>
    她往南邊去,蕭信狐疑地望著她的背影,覺得哪里不太對勁,正打量,許融轉(zhuǎn)過身來,指了指暖閣里面窗下的炕,笑吟吟地壓低了一點(diǎn)聲音:“二公子,委屈你一下,今晚就睡這里吧?”

    這張炕照常理應(yīng)該是供丫頭值夜時睡的,不過許融已經(jīng)提前找了借口,把丫頭們?nèi)鲇频皆褐袔坷锶チ恕?/br>
    蕭信立刻忘了疑問,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既是假成親,他當(dāng)然不會和許融同床,但這個問題不適合由他提出,怎么提都是冒犯,由許融主動安排,就再好不過了。

    她好像不管什么事到了手里都能張羅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蕭信心里閃過這個念頭,他點(diǎn)點(diǎn)頭算作回應(yīng),見茶盅里還剩了些茶,就低頭繼續(xù)喝起來,喝完以后,他靠到椅背上,從背脊到腰腿都松弛了些。

    從容這種情緒是會傳染的。

    她處之坦然,他在前院宴客敬酒時涌在心頭的那些煩躁、不自在乃至些微后悔就跟著緩緩?fù)嗜ァ?/br>
    沒什么好怕。

    經(jīng)過謀劃的未來再難也有一線希望,總比有勁都不知該往哪里使的茫然與混沌好。

    心定之后,一直壓抑著的疲憊滲進(jìn)四肢百骸,蕭信眼睫開始往下耷拉,他覺得應(yīng)當(dāng)還有什么事沒做,但在這樣飽足溫暖的氛圍里又懶得動彈思考,直到聽見許融含笑的聲音:“二公子,若是沒事的話,請你先回避一下,我要沐浴了?!?/br>
    蕭信驟然驚醒,差點(diǎn)跳起來:“——哦。”

    他迅速揮開簾子出去了,跟背后有誰攆著一樣。

    少年人真是有活力。

    許融搖搖頭,依次叫進(jìn)丫頭們收拾桌子、搬浴桶要熱水。

    聽說蕭信避到了另一頭的東次間里,許融便也叫人給他抬了一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