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咳了好一陣，女子終于緩過氣來，淚眼朦朧地望向了她。

    而后比那男人還訝異地、驚呼出聲：“姑娘？！”

    許融點(diǎn)點(diǎn)頭，意味深長地道：“好久不見?！?/br>
    她話音加重了一點(diǎn)，“之桃。”

    第71章 般配

    灌藥的男人被紅榴哥哥扭著胳膊往外拖。

    他不肯走, 試圖嘴硬：“我奉主子之命——”

    “那等你主子來了再說！”紅榴哥哥嗆他，“二奶奶現(xiàn)在跟前立著，你還想無禮不成？”

    男人啞了, 到底不敢，被拖了出去。

    之桃乍逢舊主，也不敢再坐著, 站了起來，又胡亂摸出帕子來擦臉。

    許融往她腹部看了一眼, 平的, 還沒顯懷。

    “幾個(gè)月了？”她直接問。

    “兩、兩個(gè)多月。”之桃有點(diǎn)受驚, 下意識答完后意識到不妥，才擦干凈的臉又尷尬地憋紅了。

    “那還不大穩(wěn)當(dāng), 坐吧?！?/br>
    之桃猶豫著沒動, 白芙忍不住冷冷道：“姑娘叫你坐，你就坐，還怕姑娘害了你不成?！?/br>
    她最是溫柔的性子，極少有這樣聲氣, 這一下實(shí)在是氣急了。

    她與之桃, 都是從小就服侍許融的, 之桃因伶俐又生得好, 位次還在眾丫頭之前, 出門的差事多由她跟著, 那一次許融得知蕭倫與常姝音私會怒而奔去, 就有她與另一個(gè)丫頭紫燕在場——

    后來, 之桃被許夫人責(zé)罰，再后來，之桃一家贖身離去。

    白芙?jīng)]有想到, 有生之年重逢會是這樣的情形。

    之桃躲開了她質(zhì)問的眼神，默默斜簽著身子坐了下去。

    許融將室內(nèi)打量過一圈，不算豪貴，也不寒酸，是戶中等人家的布置。

    這于之桃的身份來說，已是一個(gè)越升了。

    “離開許家以后，你就跟了蕭倫？”許融轉(zhuǎn)回目光，問出第二個(gè)問題。

    之桃答不出話，只是又動了動，如坐針氈的模樣。

    白芙忍不了：“你——”

    許融擺擺手，示意她不必生氣，而后笑了笑：“你知道，為什么是我來找你嗎？”

    之桃仍沒有答話，不過這次是因?yàn)闆]大聽懂許融的意思。

    許融不吝為她解釋：“因?yàn)榇竽棠贪胪旧仙碜硬贿m，折返回去了，不然，此刻你見到的應(yīng)該是她才對?！?/br>
    之桃一下抬頭，目中露出恐懼之色。

    她不熟悉常姝音，但一般像她這樣的有孕外室落到大房手里是什么下場，她不會不明白。

    “她、她怎么會知道——”之桃終于出聲。

    “很奇怪嗎？”許融饒有興趣地反問，“你難道以為你能一直藏著？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大奶奶現(xiàn)在才查出你來，已是晚了許久了?！?/br>
    之桃又無話可說。

    “至于蕭倫，也沒有多把你當(dāng)回事吧。”

    說完了常姝音，許融接著說回蕭倫，“他將你養(yǎng)在外面，不給你名分，你懷了他的孩子，他叫人來灌藥，連孩子都不要，何況是你？”

    這段話勾起了之桃剛才的恐怖回憶，許融不認(rèn)得那男人，她是認(rèn)得的——是蕭倫的另一個(gè)小廝，平常較少跟蕭倫出門，她也沒見過兩次。

    今天開門見他獨(dú)自過來，她本有點(diǎn)訝異，沒想到他嘴里說著替蕭倫來找件落下的東西，等進(jìn)了屋，卻轉(zhuǎn)眼換了副嘴臉，說蕭倫說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個(gè)禍根，不能留——

    “嗚嗚……”之桃哭了。

    痛苦遲來地席卷了她，一發(fā)不可收拾。

    許融沒有那么多時(shí)間等她，她說這些，也不是為了要看她的眼淚。

    她負(fù)手走了兩步，站到這個(gè)實(shí)際上與她沒有多少交集的丫頭面前去：“現(xiàn)在，還有誰能幫你，你明白了嗎？”

    之桃：“……”

    她如被一道光照亮，又不敢置信，“姑娘——姑娘肯幫我？”

    她從許家離開時(shí)，許融還未嫁，所以始終維持了昔日稱呼。

    許融俯視著她：“那要看你，能給我多少答案了。”

    之桃愣了一下，很快反應(yīng)過來，并且還安心了一點(diǎn)：許融當(dāng)然不可能無條件幫她。

    然后她掙扎起來。

    許融讓她考慮了一會，她確信之桃沒有別的選擇，主母固然可怕，可連該站在她這邊的男人也是靠不住的，她還能怎么樣。

    “姑娘、姑娘想問我什么？”果然，之桃嚅動著嘴唇開口了。

    許融將之前的第二個(gè)問題重復(fù)了一遍，之桃這次道：“……嗯。”

    “你從前就與他有私？”

    之桃忙道：“沒有！我那時(shí)候天天跟在姑娘身邊，哪里敢呢。”

    只怕不是不敢，是沒機(jī)會。

    許融不拆穿她，繼續(xù)問道：“你贖身的銀子哪兒來的？”

    之桃不是獨(dú)自一個(gè)走的，還有她哥哥嫂子一家子，這筆銀子她傾家蕩產(chǎn)也許出得起，但把家底全部花光，一家子出去以后喝西北風(fēng)嗎？

    必然有別的來路。

    “是、是——”之桃沒料到她會突然轉(zhuǎn)問這個(gè)，結(jié)巴了。

    “是蕭倫給你的吧。”許融了然，“至少在離府之前，你與蕭倫已有了聯(lián)系?！?/br>
    那一陣子她養(yǎng)傷，許華章被關(guān)進(jìn)大牢，侯府里兵荒馬亂，之桃要借機(jī)偷溜出府去做些什么，作為主母的許夫人完全沒空注意。

    “你拿什么與蕭倫做了交換，或者——是要挾了他？”許融又問。

    她聲音柔和，之桃卻像聽見了什么恐怖之事，露出了比先還驚恐的表情。

    許融點(diǎn)頭，猜對了。

    那時(shí)蕭家一心要甩脫與她的婚約，蕭倫沒有理由在那種情況下還跟她的丫頭攪和到一起去，之桃雖然生得不錯(cuò)，又不是天仙姿色。

    與色令智昏比，不得不為之才更符合邏輯。

    “你可以打動他的東西不多，”許融平靜地繼續(xù)道，“是我說，還是你自己說？”

    “……”之桃坐不住，軟軟地滑了下來，跪在地上。

    白芙又驚又怒地瞪著她：“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害了姑娘？！”

    “我沒有！我、我只是——”

    許融見她又卡住了，提醒道：“你要是什么都不說，都由我說，那你對我也沒用處了?！?/br>
    深秋的青磚地上已有冷硬之意，之桃打了個(gè)冷顫，脫口道：“不，我聽見了——”

    “聽見了什么？”許融緊著追問。

    “姑娘何必問我，”之桃忽然苦笑起來，“姑娘還是記得一點(diǎn)的吧，不然怎么從醒來，就改了口，直呼世子名諱了呢?！?/br>
    許融聲色不動，那不過是因?yàn)閾Q了瓤子。

    之桃見她不說話，心里沒底，不由接著道：“我敢對天發(fā)誓，我沒有害姑娘，只是那一日，姑娘摔下來以后，我先跑到了姑娘身邊，姑娘當(dāng)時(shí)還有一點(diǎn)意識，攥住了我的手說，‘是蕭倫……’”

    就這三個(gè)字。

    但已足夠作為貼身侍婢的之桃聽出問題來。

    從前，即便是在得知蕭倫與常姝音有私以后，許融也沒有對蕭倫直呼其名過。

    后面兩個(gè)字是什么，原少女許融沒來得及說，但也不必說了。

    “是他推了姑娘！”白芙震驚道，“他一直不承認(rèn)！還有你，姑娘明明交代了你，你什么都不說，由著姑娘被他們家欺負(fù)！”

    “我說了又有什么用，”之桃嗚嗚地哭出聲來，“姑娘只說了那三個(gè)字，做不得什么證據(jù)啊。”

    “做不得證據(jù)，卻能做得要挾?！?/br>
    之桃的哭聲戛然止住。

    “你拿著你姑娘對你最后的信任，做了你向上爬的踏腳石?！?/br>
    之桃沒聽出來這句里的深意，她只是心虛，又哭起來：“姑娘，是我鬼迷心竅，我對不起姑娘，我知道的都說了，姑娘，求你幫幫我吧，這孩子是我好不容易才懷上的，嗚嗚……”

    白芙氣得想動手，到底沒干過這事，只能呸了她一聲：“虧你還有臉求姑娘！姑娘，我們走吧，叫她自作自受?！?/br>
    “別急?！痹S融安撫了她一下，再向之桃，“都說了？不見得吧，你以此要挾蕭倫，他果然就由著你了？”

    她不覺得蕭倫是這么好脾氣的人，假意答應(yīng)穩(wěn)住之桃，將人控制到手里以后再滅口才符合他的為人。

    之桃一家離開吉安侯府時(shí)沒有留下明確去向，讓這么一家人就此消失在京城的茫茫人海中，對蕭倫來說不會是很難辦的事。

    “……我叫我哥哥和嫂子出京了，”之桃有點(diǎn)支吾地道，“我和他們說好了，我定期捎銀錢過去，如果超過期限沒捎，那就是出事了?！?/br>
    她說得不盡不實(shí)，并未交待她哥嫂究竟去向何方，許融沒有追問，只是點(diǎn)頭：“原來如此?！?/br>
    之桃沒有那么天真。

    她也許傾慕蕭倫，不惜想方設(shè)法給他做了外室，可她同時(shí)也給自己留下了一條退路以及給蕭倫留下了一個(gè)隱患。

    許融不太有興趣知道他們在長達(dá)近一年的時(shí)間里是如何各懷鬼胎地拉鋸的，只看如今結(jié)果：之桃成功懷上了子嗣，而蕭倫不肯要這個(gè)私生子。

    雙方各有輸贏，又不輸不贏。

    許融沒問她哥嫂的事，之桃松了口氣，但馬上又緊張起來，因?yàn)樵S融問她：“那你現(xiàn)在想怎么辦？”

    “我想保住它！”之桃捂著小腹，脫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