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86節(jié)
他不會是知道了吧?! 雖然她沒告訴他,但消息本來來源于蕭倫,他長在蕭家,若從別的渠道聽到什么閑話,不是不可能的事。 讓提燈的白芙避遠了些,許融試探著道:“二公子,你不要多想——” “我多想了又怎么樣?”蕭信的聲音忽然冷了下去,卻不是冷漠的那種冷,而是——好像他自己受了什么欺負一樣,又撐著不肯認輸,“許你看我,不許我多想?!?/br> 許融:“……” 她意識到他們鬧了個南轅北轍,瞬間松口氣又哭笑不得,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她替他cao心得不行,他倒好。 “二公子,你還是好好念書,”她將錯就錯地道,“后面路還長呢?!?/br> 蕭信悶悶地道:“我知道?!?/br> 許融見他不曾起疑,倒也放心了,至于他誤會的那點心思,她覺得不著急,既然拖了這么久,再拖一拖也不妨。 還是把他的身世落實了比較重要。 雖然今晚蕭侯爺?shù)姆磻?yīng)有點不對,但許融也記得,太子妃薦來的于大夫曾說過,看不出來蕭信竟是早產(chǎn)的…… 且說阮姨娘的那個提議在蕭侯爺果斷阻止之后,就此終結(jié),但接下來的一段時日,卻由此帶來了另外一些問題。 與許融沒什么關(guān)系,是蕭夫人出手了。 叫寵妾真愛扎在眼里這么多年,終于見到了她恩衰愛弛的苗頭,蕭夫人怎么忍得住不上去踩一腳。 這時候,蕭夫人又將蕭珊丟在一邊了,各種針對全沖著阮姨娘本人去,把她的半月一請安變成了每日一次,將人拘到面前來,叫她打簾擺飯,權(quán)當個通房丫頭使。 阮姨娘在蕭侯爺?shù)淖o佑下,多年來養(yǎng)尊處優(yōu),哪里吃得了這個苦,偏偏蕭侯爺公務(wù)忙,連著小半月沒進后院,只歇在前面書房,阮姨娘想告狀也找不到人,熬得人都清減三分后,才終于逮到了蕭侯爺?shù)纳碛?,脫離了苦海。 慣例又是早上,蕭侯爺在落梅居歇了起來,來尋蕭夫人說話,或者說,替阮姨娘出頭。 許融等在外面,開始沒聽見他們說些什么,直到蕭夫人急了,聲音變得尖利,傳出屋外:“——先jian后納的貨色,一把年紀,虧你還當個寶!” 蕭珊恰在這時來了,將這一句聽得真真的,她臉色本來就有些不好,這一來,由白轉(zhuǎn)青,安也不請了,掩面掉頭而去。 許融本來還不十分確定是罵阮姨娘的,這一下,不問自明。 但是——先jian后納? 這個詞所能包含的含義太豐富了,其中就有許融所需要的。 在正院里不好說話,好在蕭夫人跟蕭侯爺吵著架,也沒空搭理子女們,很快就傳出話來,叫他們各自回去。 一回到小院,許融就忙問了蕭信:“我才聽太太說那話,阮姨娘在外面就跟了侯爺?” 蕭信怔了一下,道:“嗯。阮家出事后,太太一直不同意阮姨娘進門,外祖母也不同意,父親不便硬來,將阮姨娘在外面安置過一陣子?!?/br> “那大姑娘——?” “我小時聽人說,是在外面有的。只是父親怕關(guān)礙到珊姐兒的名聲,總不許人提起,后來,珊姐兒漸漸大了,從前那些事,也就沒人說了?!笔捫诺?。 除了一個蕭夫人,她氣急了想起來要說,蕭侯爺堵不住她的嘴。 許融慢慢點頭。 很好,蕭珊的嫌疑進一步擴大。 蕭信不過是個早產(chǎn),她根本就是在外面懷上的,怎么懷,就有的說道了。 許融沉吟著,她覺得暫時挖到這里也夠了,一來如此的話,蕭侯爺知情的可能性隨之大大提高,那她要去揭蕭珊身世,直接對上的就是蕭侯爺;二來,萬一蕭侯爺不知道,那她尋根究底就是將蕭珊往死路上推了,雖然蕭珊打許華章的主意叫她不悅,但她們畢竟沒那么大仇。 阮姨娘給不給蕭侯爺戴綠帽子,跟她又沒影響,她不過要確認蕭信安全。 “你問完了?該我問你了。” 許融回神:“嗯?” “你懂了是不是?” 許融:“……”她如墜霧里,“我懂了什么?” “那天晚上我說的話?!笔捫拍曋安蝗?,你為什么叫我不要多想?!?/br> 許融:“——!” 還可以這么推論的嗎! 重點是,那都是小半個月前的事了! “你懂了。”蕭信已得出結(jié)論。 許融不得不服了他,大概這層窗戶紙要破不破地糊了這么久,她也懶得掙扎了,有氣無力地道:“二公子,不要仗著你記性好,就這樣翻舊賬啊?!?/br> 她被打個措手不及很吃虧的好嗎。 蕭信搖頭:“我沒有翻舊賬?!?/br> 他神色執(zhí)著而認真,說完了,才帶上了一點點笑意,道:“我只不過是將你的話多想了幾遍而已。” 輾轉(zhuǎn)反側(cè),寤寐思服。 他沒有將這八個字明說出來,也用不著明說,他的眼角眉梢,每一點光亮都在告訴她,就是這樣。 “……” 許融無言以對,更無從招架,但蕭信沒有再追著她說什么,而是提起筆來,往旁邊的墻上寫去。 許融這才發(fā)現(xiàn)那邊多出了一張畫,畫上是一棵樹,郁郁蔥蔥,有點眼熟,恰像他們院門旁的那棵。 蕭信往上面添了星星點點一簇花。 “我和先生商量好了,會爭取一下明年的鄉(xiāng)試?!笔捫女嬐?,轉(zhuǎn)回頭來道,“到明年八月,還有十五個月,等我將這十五簇花添完,就到了?!?/br> 他站在畫旁的樣子年輕而挺拔,意氣又風發(fā)。 許融下意識欣賞了一下,而后就:“……” 感覺像接到了某種通牒怎么破。 第80章 鄉(xiāng)試 墻上花添過一簇又一簇, 十五簇齊盛時,墻下的桂花樹正也散出幽香,就像歌里唱的那樣, 八月,到了。 京里空前熱鬧起來,不但有從順天府各個方向趕來的歷年的拿到鄉(xiāng)試資格的秀才, 還包括了全國各地已經(jīng)考取鄉(xiāng)試的舉人,這些舉人此時進京, 是為了明年的會試, 許多人路途遙遠, 若將時間卡得太緊,路上出點意外耽擱一下, 就來不及了, 所以都會盡量提前到來,感受一下京城風物,會一會異地文友,乃至也有想取巧的, 拿了自家的文章去朝廷大員門前投遞, 混個眼熟也不一定。 總之, 這一年的八月, 是天下文生的主場。 從前這樣的事與長興侯府是沒什么關(guān)系的, 即便以英國公府之勢大, 也得靠邊站, 今年, 不一樣了。 蕭信的考籃由蕭侯爺親自掌眼——雖然他看不懂里頭諸多的門道禁忌,但能看一眼,就足顯重視了, 張老夫人也派人來囑咐了兩句,蕭信這條路如果走通,不單對他個人的前程,對于兩府都有意義。 承平越久,武將的勢力越弱。 即便是英國公這樣能穩(wěn)坐勛爵第一把交椅的老牌子公侯,勢力也只在軍中而已。 涉及到國計民生一類的朝堂要務(wù),勛貴們整體在被邊緣化,一代又一代的文生從殘酷的科考里殺出來,最精英的那一批才能立上朝堂,勛貴們卻大多刀槍入庫,安享富貴,兩邊的力量此消彼長,一代代碰撞,結(jié)果就是勛貴們富貴依舊,但,漸漸也只剩下富貴了。 要重新擠進中樞,碰觸到核心權(quán)力,太平盛世里沒有捷徑,只能跟隨文生們劃下的玩法,老老實實地拿起筆加入到那一個不同的廝殺場上去。 鄉(xiāng)試,是其中競爭最激烈的一個戰(zhàn)場,淘汰比例之高,尤勝于明年的會試。 鄉(xiāng)試三十取一,會試十取一,因為這個懸殊,乃至有金舉人銀進士的說法。 蕭信將要赴的,就是這一場持續(xù)九日的大考。 他如何繁忙自不必提,從七月下旬開始,許融也一直很忙。 她的書鋪在去年蕭信小三元以后就趁勢開起來了,雖然當時事不少,但不會影響到她既定的計劃,書鋪沒有明著打出蕭信的牌子,但懂的人自然懂,這個風聲很容易放,于是,書鋪的局面也很容易就打開了。 今年因是鄉(xiāng)試年,生意比去年還要好,鋪子里原有的兩個伙計忙不過來,小岳報回來,得許融允準后,臨時格外又雇了兩個伙計,才堪堪應(yīng)付下暴漲的書生們。 對,小岳現(xiàn)在算她的人了,去年他終于養(yǎng)好傷后,慢吞吞地在彩蝶的引領(lǐng)下來道謝——他的慢不是不情愿,而是腿上到底落了點暗疾,平地慢走還好,一快,就要現(xiàn)出瘸拐來。 這注定他不可能再回到蕭倫身邊,許融在那時向他提出,要求他以工償還借款時,他一口就答應(yīng)了。 這于他非但不是為難,還是條出路,不然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沒了差事,也很難再尋得到什么像樣的差事,這輩子就這樣像腿一樣廢下去了不成? 他很珍惜這條出路,忙起來時,家都不回了,直接在鋪子里拼幾條板凳就睡起來。白芙謹小慎微,曾經(jīng)不解問過:“他畢竟從前是世子的人——” 許融笑問她:“那是我在乎書鋪這點出息,還是蕭倫在乎?” 書鋪真正做起來以后進賬不錯,但與她的嫁妝比,就不過是點零花錢而已,小岳在外面管著書鋪,看著能做的主不小,實際并沒有進入她陪嫁的這個核心圈子,他就算有二心,能匯報給蕭倫的只有書鋪的賬,蕭倫身為侯府世子,四品武官,吃撐了才會去看。 白芙恍然:“嗯,對,世子又升官了。” 朝里有人好做官,說的就是蕭倫這樣的了,蕭信日夜苦讀才中了個秀才,不久后,蕭倫輕松從鎮(zhèn)撫升成了指揮僉事,普通人幾年幾十年未必越得過去的坎,在他那好似不存在。 只是他跟常姝音的感情并沒有彌合起來,庶長子像根尖刺一樣橫亙在兩人中間,一碰就痛,聽說蕭倫倒也想了不少法子去求和,但常姝音只要往蕭夫人那走一回,就又冷淡下來——因為之桃遺下的孩子至今還養(yǎng)在蕭夫人處,因年歲小,沒正經(jīng)取個名字,下人們提起來,只稱一聲大哥兒。 蕭倫當然不是沒有去要過,只是蕭夫人也有理由:“音娘已經(jīng)有一個大姐兒了,她年輕,養(yǎng)好這一個孩子就不容易,等過幾年,大哥兒再大一些,再給你們抱回去罷。” 蕭倫要再說,蕭夫人就不悅起來了:“難道我還會害了大哥兒不成?究竟養(yǎng)在誰那里好,你心里沒數(shù)嗎?我替你cao心,難道還cao錯了不成!” 蕭倫深知母親為人,不能過分違逆她,無奈,只好罷了。 許融因此倒省了心,她也不會養(yǎng)孩子,而小嬰兒能出的意外,就和產(chǎn)婦一樣太多了,由蕭夫人養(yǎng)著,是最好的選擇,也算完成了之桃的心愿。 除此外,就是蕭珊了。 蕭侯爺還是心疼她的,聽說正在赴考的舉子里面扒拉,打算找出一個家世簡單又品貌端正的舉子來招婿。 這其實是個不錯的思路,能中到舉人這一步身世都是經(jīng)過朝廷幾波篩選的,必然清白,又未婚,那就稱得上年少有為了,前程也大有可期。 阮姨娘聞知以后,都有些意動。 她是翰林之女,雖然那已幾乎是上輩子的事了,但這一點家傳的見識仍在,舉人到進士的門檻,沒那么大,中了以后有侯府為倚靠,升官既比別人容易,又因為這一層關(guān)系,自動矮一截不敢欺負蕭珊,這樣的女婿雖然短時間內(nèi)看著單薄些,長久來說,是有潛力且拿得出手的。 但蕭珊不理解。 她長在勛貴圈里,自小耳濡目染,各家通婚都是圈子里面拉郎配,這個公那個侯,她嫁個沒根底的小小舉人,算什么? 門都沒臉出了。 阮姨娘勸她都勸不通,她只是哭:“是個進士也罷了,一個舉人……嗚嗚,我不嫁?!?/br> “進士哪里還有沒成親的,”阮姨娘心焦,她多少懂行,“除非那喪妻的,難道你去與人做續(xù)弦不成?且不要說進士了,舉子里沒成婚沒定親的都不容易找,你爹現(xiàn)在要打聽,都得托上不少關(guān)系呢。” 蕭珊聽到耳里,自動曲解:“我連個舉人都難配么?嗚嗚……姨娘也看低我,我不如不嫁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