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88節(jié)
蕭侯爺欲言又止,這一刻他神情變得奇怪,不再是生氣,而是有些凝重,他張開嘴,似乎想和蕭夫人說些什么,但見到對面蕭夫人那副理智被怒意完全淹沒的勃然之態(tài),他終于還是掉頭走了。 …… 蕭侯爺與蕭夫人的磋商失敗,但這件事的風聲傳了出去。 蕭珊知道了,卻也不怎么樂意:“三十好幾了?那么老!” “男人有什么老不老。”阮姨娘對這個人選倒更為滿意,“有本事就是最好的,他要是真封了侯,你過門就是侯夫人,這才配你的身份,可見侯爺這回是用心了。” “再說,”阮姨娘又語重心長地道,“珊兒,你的年紀著實也不小了,只怪侯爺和夫人常年斗法,把你耽擱到了現(xiàn)在,唉?!?/br> 蕭珊不愛聽這個話,但她心里知道阮姨娘說得不錯,發(fā)了會呆,初步接受了,只是脫不了少女心態(tài),又嘀咕:“不知他什么模樣,要是又老又丑,那、那我以后怎么過日子。” 這件事阮姨娘也關切——她主要想盡可能多地獲知一下林定的信息,于是又去求了蕭侯爺打聽。 有張家的關系在,這一點不難,對于這個將要多出來的新成員,張家本身也很關切,正也在到處打聽傳說。 于是阮姨娘和蕭珊很快就知道了,這個林定不但會打仗,相貌竟也出奇的俊美,能扮女裝計誘叛王的那種。 因與戰(zhàn)報有關,這個訊息還出現(xiàn)在了公開的奏本當中,絕對可靠無欺。 蕭珊羞答答的,阮姨娘又跟她灌輸:“年紀大點也好,會疼人……” 終于她一點意見也沒有了。 只是人一時還回不來,大軍開拔沒那么容易,雖然圣旨已經(jīng)允準,少說還得一兩個月,再加上遙遠的路程,到過年能回來就算順利的了。 …… 這些熱鬧的算計謀劃,許融大概知道,但沒有太關注。 她沒工夫。 八月的最后一天,八月三十一日,桂榜出來了。 第一名,蕭信,二十歲,宛平縣學廩生。 末尾的意思是學童中秀才以后就要進入縣學學習,蕭信實際上沒去過幾天,他有蘇先生一對一的開小灶,怎么也比去縣學里跟幾十號的同窗擠在一起強多了,去得少的不只他一人,還有人索性在外面游學的,只要節(jié)禮送厚一點,縣學的教諭就睜一眼閉一眼了。 擠在人群里看著榜文,許融腦子里機械地分析著,她覺得自己挺有條理,但其實更多的是一片空茫,直到坐上車回府,她都有點發(fā)茫,喝多了酒似的,找不著什么真實感。 “咚咚咚!” “捷報,貴府少爺蕭諱信高中直隸丁戊科鄉(xiāng)試第一名解元!” “砰砰砰!” 馬車到長興侯府門前時被迫停下,因為報喜的人們把大門連同角門全部堵上了,從裝束及裝備上看,來的不只一撥人,起碼三四撥,就在馬車等候的這一會兒工夫,從后方還又趕來了一撥。 這一撥人來得晚了些,眼神卻好——或者本來就是跟著馬車后面一路來的,發(fā)現(xiàn)一直走的是同道后,就知道找到正主了,圍著馬車七嘴八舌洪亮地報起喜來。 這可好,許融和蕭信不但進不了府,連馬車都下不去了。 還是在臺階上指揮著小廝發(fā)喜錢的大管家發(fā)現(xiàn)了外圍的狀況,忙忙趕過來訓斥:“快讓開,讓開,二公子回來了,讓二公子進府!” “要喜錢去那里領,別擋二公子的路!” 一番折騰后,終于把這撥人引開了,馬車才能往角門里去,大管家不放心,親自在前面領著路,直到馬車停下,蕭信扶著許融從馬車上下來,大管家才滿臉是笑:“二公子辛苦了,二公子快回去歇著吧,外面這些小事不用二公子費心。” 又還陪著走了一小截:“二公子身邊沒什么得力的使喚人手吧?我家里有個小兒子,沒多大本事,好在老實聽話,二公子若不嫌棄,等二公子閑了,我叫他去給二公子磕頭……” 如此透過了話,方忙忙地回身去繼續(xù)處理外面那一攤子事了。 許融和蕭信兩人又走了一截路,仍聽得到外面鑼鼓的喧鬧聲。 吵得她腦仁疼。 可是,也終于將蕭信中了解元這件事實實在在地嵌入了她的認知里。 “二公子,你——”她想笑,想說話,又覺得說什么都不足以表達這一刻的心情。 不只是高興那么簡單,還有一些難言的感慨。 她從前看過一句話,大多數(shù)人的努力程度,還不足以到拼天賦的地步,她現(xiàn)在知道了,不一定。 天賦這種東西,如果有,一開始就會出現(xiàn)了,它可以被浪費,被忽視,如同蕭信從前那樣,如果他沒有重拾書本,誰也不會知道他有中解元的潛力。 但它恐怕不可以被后天拼出來,所謂天賦,稟賦于天,能拼出來的,是汗水,是勤奮,是經(jīng)驗。 如同蕭信那些真正十年寒窗的同窗們。 不信嗎,不服嗎,沒用啊。 事實擺在眼前,他一旦發(fā)力,就是一路碾壓。 如果她是蕭信的同窗,可能會想吐血。 但她不是,幸好她不是,所以—— “哈哈?!?/br> 許融樂出了聲。 “二公子,你不高興嗎?”許融傻笑了一陣,偏過頭來,問蕭信。 她是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到蕭信也過分地安靜了,想他們看榜時,那榜下笑的哭的叫的鬧的,什么奇形怪狀都有。 只有他們兩個默默地去,默默地回,以至于周圍好些人在打聽今科的解元在不在現(xiàn)場看榜,竟不知道跟他們擦肩而過。 “高興?!笔捫乓话逡谎鄣鼗卮鹚?。 許融:“……” 這可不像啊。 她默默地又看了一眼蕭信,確認了一下他的表情,除了嚴肅,就是嚴肅。 他不像是名字已經(jīng)寫在桂榜第一名的新出爐的解元,倒像是才剛進考場并且發(fā)現(xiàn)書本一大半還嶄新新的落榜預備役。 “……二公子,你這樣出去,被你的同榜看見可能會被打啊?!痹S融納悶又忍不住玩笑。 蕭信轉過頭來。 他這個頭轉得突然,但也堅定,好像想了很久,終于下定了決心:“我有話跟你說。” “什么——?” 許融話到半截頓住。 她僵住了。 因為他要說什么,她可能、也許,大概是知道的。 第83章 她內(nèi)心里感知到,她離開…… 許融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了。 兩個人都嚴肅著一張臉, 走進了小院里,蜂擁在院子里搶著要迎接道賀的丫頭們:“……” 看著他們進了屋子,面面相覷地懵了。 許融內(nèi)心還有點僥幸, 也許蕭信不一定要跟她攤牌,也許是她自作多情,又也許是—— 簾子落下, 蕭信在東次間里轉過頭來。 他臉頰微紅,眼神望著她, 亮晶晶的, 好像鑲了兩顆星子, 薄唇動了動,沒說一句話, 先向她露出個笑, 探路一樣,又帶著些微討好之意。 一點都不嚴肅了。 噗嘟嘟冒粉紅泡泡。 許融頓時覺得不妙,想逃。 她感知到蕭信心思的時候不算短了,但真的事到臨頭, 她覺得不行, 還是太快了, 她根本沒想好怎么處理。 直球拒絕, 她有點不忍, 怕傷了他; 接受, 她更不行, 不是他有哪里不好, 問題在她身上,她從未想過要和什么人組建成家庭,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情景, 她缺乏對家庭的想象力,無法走進這種親密關系。 她是一個人,從來只是一個人,一個人才令她有安全感。 “我——” 聽他開口的同時,許融狠了狠心,既然拖字訣沒解決問題,那不管忍不忍,也只能直說了。 再拖,只會把他拖到陷得更深。 “二公子,二奶奶!”外面忽然有丫頭叫喚。 蕭信受到打擾,目光移開了點,許融如蒙大赦,忙一掀簾子出去:“怎么了?” 來說話的是彩蝶,她一般不直接往許融跟前來,凡來了,就是有事:“奶奶,不好了,才小岳哥帶話進來給我,叫我傳給奶奶,說書鋪那邊出事了?!?/br> 許融揚眉:“什么事?” 感覺到身后腳步聲響,是蕭信跟著出來,站到了她背后,她背脊瞬間又有點發(fā)麻。 ……就覺得慫慫的。 彩蝶也看見蕭信出來了,聲音低了點:“小岳哥說,韋姨娘的弟弟到了鋪子里,要錢要賬本,小岳哥不給他,他說那鋪子是二公子的,他做舅舅的能做得一半主,罵小岳哥不把他放在眼里,又要打他,小岳哥為難得緊,不知該怎么處置,只能報回府里來?!?/br> “韋姨娘的弟弟?他不是出京了嗎?”許融有點驚訝。 那個韋大雄一看就不是個好路數(shù),之前蕭信和韋氏商量過,就在前幾日給了他些錢,把他打發(fā)出府了,韋大雄當時倒是不想走,但韋氏態(tài)度堅決,蕭信更不會跟他啰嗦,韋大雄眼看賴下來無望,又看了看到手的銀錢,一邊嘀咕韋氏沒親情發(fā)達了不認人,一邊還是走了。 蕭信那時候在等榜,沒什么事,怕他不安分,親自帶人把他送出了京。 沒想到他居然又回來了,還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了書鋪,鬧到了鋪子里充起舅爺來了。 蕭信臉上的紅意都下去了,轉而變成薄薄的怒意:“我去看看?!?/br> 許融猶豫了一下:“二公子,我和你一起去吧?!?/br> 路上無話,趕到時,只見鋪子外面倒沒什么不妥,門臉仍算整齊,請的一個伙計見了他們,松了口氣:“二公子,二奶奶,韋老爺正在里面茶間,由掌柜陪著?!?/br> 領著他們往里去,一路小聲叨咕,原來韋大雄開始大模大樣鬧得厲害,小岳不能由著他壞了生意,頂了幾句以后就軟了下來,把他請進去賠禮喝茶,哄著他說話,然后試出來他根本不識字,他再要看賬,小岳就隨手找了本有字的冊子給他。 蕭信進去的時候,韋大雄還在裝模作樣地看著呢。 聽見小岳彎腰叫道:“二公子,二奶奶。” 他才扭頭看過來,咧嘴笑道:“呦,大外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