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125節(jié)
這個時間點(diǎn),只有這個可能。 但林信這一去,所耗費(fèi)的時間卻比她想的要久長得多——林信對于平?jīng)鲂蝿莸呐袛?,不過是綜合各方信息后得出來的,他本人從未涉足當(dāng)?shù)?,就算宮里有什么話問他,也不至于問這么久才對。 她此時再想及太子妃那最后一句話,不由心中一動。 如太子妃這般端方的上位者,每一句言辭,都不會是無的放矢。 直等到寅末,她終于等到了林信回來。 他的臉色就——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當(dāng)然,平?jīng)鲎C實有災(zāi),他算翻身了,但對百姓們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露不出喜色也正常,可他那種表情,又不單單的是沉重,還夾了一些嚴(yán)肅又有一點(diǎn)不情愿似的。 許融迎他到屋里去,問道:“怎么了?” “平?jīng)鲋h——” “我知道,他把平?jīng)鲋哪槾蛄?。”許融在炕桌對面坐下,順手給他倒了盅茶——這么大半天在宮里,肯定是沒茶喝的,“兩人說辭南轅北轍,我看這個知縣的話可信度更高一些?!?/br> 林信接過茶盅點(diǎn)頭:“圣上也是這么說,內(nèi)閣猜測,平?jīng)鲋峙率瞧鹣韧婧雎毷?,未曾及時將災(zāi)情報上來,后來騎虎難下,不敢說了?!?/br> 旱災(zāi)是天災(zāi),報上來了,該賑災(zāi)賑災(zāi),地方官并不用背老天的鍋,要是做得好,政績突出,說不定還能往上動一動,但延誤上報性質(zhì)就不一樣了。 而瞞報,更罪加一等。 “所以平?jīng)鲋h要以下犯上拆他的臺。再嘴硬下去,不只是烏紗帽保不保得住的問題,圣上只怕要把他們砍了給平?jīng)霭傩粘鰵狻!?/br> 就是這個拆臺的時間—— “他好像沒有必要非得叫人叩宮門罷?” 林信抬眼:“是?!?/br> 災(zāi)情急是急,但畢竟不是軍情,循正常渠道投書通政使司,即便在流轉(zhuǎn)過程里耽誤個三五天,與叩宮門的風(fēng)險比起來,其實是耽誤得起的。 平?jīng)鲋h偏偏要選擇后者。 他打了頂頭上司的耳光不假,可同時,也給圣上心里添了回堵。 “他是無意還是——?” 林信搖頭:“不知道。那吏官只是奉命行事,說知縣囑他以最快的速度將災(zāi)情上達(dá)天聽,閣老們問他平?jīng)霈F(xiàn)今的情形,他也能說出一些。但問別的,就盡皆茫然了。” 許融想了想:“圣上也召岳翰林進(jìn)宮了嗎?” 林信再度搖頭:“沒有?!倍笏蛄嗣虼?,不等許融再問,主動說出,“圣上召我去,不是問我平?jīng)鰹?zāi)情,只是令我旁聽?!?/br> 他表情里的嚴(yán)肅之意重了起來,壓過了其他神色,“后來,圣上命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周僉憲為欽差正使,我為副使,出巡平?jīng)??!?/br> 他去了這么長時間,加之太子妃那句話,許融已有一點(diǎn)預(yù)感,緩緩點(diǎn)頭。 但林信話還未完,他的下一句話,就真正令她驚訝了起來:“大臣們告退后,圣上單獨(dú)留下了我,與我說,我年輕不通政務(wù),賑災(zāi)茲事體大,當(dāng)由周僉憲做主。我到地方上后,只管多聽多看,此外,另有秘務(wù)?!?/br> “什么?” 林信吐出八個字來:“監(jiān)視慶王,查他反跡?!?/br> “……” 許融按住了桌面,下意識壓低嗓音:“慶王要反?圣上已經(jīng)得到了線報?” 林信卻又搖頭:“沒有。平?jīng)龅胤缴嫌斜O(jiān)察,也有鎮(zhèn)守太監(jiān),均未有回報。” “那為什么——”許融一語未了,已自明白過來,“平?jīng)鲋隽瞬碜?,圣上不信任他們?!?/br> 平?jīng)鲋鳛榈胤焦?,對轄區(qū)內(nèi)的藩王也負(fù)有監(jiān)管責(zé)任的——管其實一般管不了,但監(jiān)視藩王是否老實,有無謀反跡象,及時回報朝廷,這是起碼的功能。 但平?jīng)鲋诤登橐皇律媳┞读怂臒o能與膽大妄為。 能瞞報旱情,未必不能瞞報別的。 平?jīng)鲋绱耍渌镜毓賳T也未必靠得住。 “圣上心里,始終沒有放下當(dāng)年的事吧?!痹S融低聲道,“他這個疑心,也許已經(jīng)存了很久了。” 所以有一點(diǎn)火星,就燎了起來。 與其說因旱情才派人去密查,不如說,是正好借著旱情掩護(hù),將人派過去。 “那你的差事比欽差正使要緊也危險得多了?!痹S融手指緊張地動了動,“無論慶王是否有反意,你去接近他,后果都很難料?!?/br> 說是與虎謀皮也差不多。 但圣命已下,又不可能抗旨。 林信臉沉沉的:“我這一趟是遠(yuǎn)差,至少得三五個月。” 倒不是實地賑災(zāi)需要那么長時間,而是他與周僉憲是要帶些賑災(zāi)物資去的,又沒有水路可走,只能陸路運(yùn)送,此時已經(jīng)是四月下旬——還不一定能即刻出發(fā),物資也得等戶部籌備,等到平?jīng)?,只怕最快也要六月份了?/br> 那時候夏收已過,時間非常緊,算起來,若按林信先前上書的時間來準(zhǔn)備,就正正好了。 而后再在平?jīng)霎?dāng)?shù)刭c個災(zāi),抓批官,再查個慶王——三五月都是往順利了估的。 “我這么久不能見你?!绷中拍樕粮洌c他的抱怨形成鮮明對比。 許融:“……” 她哭笑不得:“你不情愿的是這個?” 林信理所當(dāng)然地望向她:“嗯?!?/br> “……”許融忍笑,“公務(wù)要緊,欽差又不能帶家眷,你只好忍一忍了?!?/br> 林信知道是這個理,就是不可轉(zhuǎn)圜,他才頗有悻色。 至于慶王,他再危險也在千里之外,此刻早早就為他憂慮起來又沒什么用。 許融本是偏理性的,只是分析來分析去,還沒想到這一節(jié),但叫他這么一鬧,離愁也從心里泛起來了,把對面那張輪廓愈顯清俊的面容打量了一下,覺得三五個月是長了些。 也不大舍得他。 從他們真正好起來至今,還不到兩個月呢。 林信好像感覺到了,終于露出一點(diǎn)笑,然后向她張開手臂。 許融一面覺得他膩歪,一面還是坐了過去,叫他抱著。 “我盡快回來?!?/br> “不要急,公務(wù)為重,安全第一。” 林信在她頭頂點(diǎn)頭,孰輕孰重,他自然也分得清,將情緒穩(wěn)定了下來。 “你到時,白泉如還在慶王府里,他是個機(jī)靈人,我把他的信給你為憑證,他應(yīng)當(dāng)可以給你一些幫助。如果他已經(jīng)被贖回來了,那我會將他所知的問出來,設(shè)法叫人捎寄給你。” 許融想了想,又道。 他們又說了一會話,而到晚飯時,這個消息全家都知道了。 林定當(dāng)即撂了箸,飯也趕不及吃了,把家將們?nèi)空偌饋?,要安排他們?nèi)中派下繁Wo(hù)他,猶嫌不足,又張羅著叫人再去英國公府借人。 還是許融攔了下來:“侯爺,這么晚了,不好驚動老公爺,明日再說罷。” 到明日,正式旨意就下來了。 各方都開始動作起來,官面上的,私下的,中間還夾了個插曲,圣上沒忘了岳翰林,特旨把他從翰林院調(diào)到了詹事府左春坊任左諭德一職。 品級上其實沒多少提升,但東宮才添了皇長孫,太子地位穩(wěn)固無可動搖,這時候入為東宮屬官,是穩(wěn)穩(wěn)地從冷板凳上一步邁進(jìn)了熱灶里。 丁翰林帶著些許羨慕打趣他:“中齡兄,可還告老否?” 岳翰林容光煥發(fā),一口否認(rèn):“什么告老?誰說的,本官一概不知!” 喝水不忘挖井人,賑災(zāi)事宜一應(yīng)準(zhǔn)備齊全,林信隨周僉憲出京時,他也來送行了。 “這是我給父親的家書,狀元郎,勞你捎給他,他年歲高,在當(dāng)?shù)匾灿袔追直∶?,你們?nèi)粲龅绞裁磫栴},他幫不上大忙,些許解惑引路的小忙還是可以的?!?/br> 林信收下,謝過了他,初夏的風(fēng)拂面變得燥熱,他再看了一眼身后城池,轉(zhuǎn)頭出京。 ** 時間過得很快又很慢。 快的是,一天不知做了些什么,稀里糊涂就混過去了,慢的是,明明覺得長日飛快,一看案上擺的歷本,不過十來天而已。 “世子到平?jīng)隽藛幔俊毙鲁群闷鎲柕馈?/br> 許融搖頭:“應(yīng)該還沒有。” 她語意有些慵懶,就覺得怪無聊的。 習(xí)慣是件可怕的事,他擠進(jìn)她的生活不過那么些時日,就叫她習(xí)慣了他的溫度,現(xiàn)在晚上身邊沒人,她倒空落落的,要翻上好一陣子,才能睡著。 又過了兩日,終于有件新鮮消息傳了進(jìn)來。 “奶奶,我哥哥叫人回來了!”紅榴跑進(jìn)來報訊。 許融從炕上直起身:“叫他進(jìn)來?!?/br> 紅榴哥哥臨行前她曾有囑咐,叫他打聽些平?jīng)銮樾蜗葌骰貋?,那時是平?jīng)龊登樯性趽渌访噪x,如今是用不上了,但聽一聽也不壞。 此外,她也想知道紅榴哥哥的差事辦得怎么樣了,順不順利。 簾子撩起,被派回來的小子在簾外見禮,哭喪著臉,開腔第一句正提了這個:“奶奶,不好了,小柳管事叫慶王府扣下來了!” 許融:“……” 紅榴驚呼:“什么?為什么扣我哥哥?!” “慶王府的大管家說小柳管事伶俐又有規(guī)矩,慶王爺看中了他,要留他下來使用?!?/br> 許融:“……” 許融怒了:怎么個意思,要下人不會自己教,堂堂一個王爺,就逮著她一只羊薅羊毛了不成?! 第120章 大路小道,拖家?guī)Э冢?/br> 氣惱過后, 許融從小子口中得知了更多的細(xì)節(jié)。 與白泉的遭遇一樣,紅榴哥哥小柳也是一進(jìn)了平?jīng)龈蜗碌钠經(jīng)隹h,就被盯上了——因有白泉車鑒在前, 且小柳有過逃亡經(jīng)歷,他在這點(diǎn)上倒比白泉還要警醒一些,就是這警醒壞了事, 盯梢的人一見他們有了察覺,轉(zhuǎn)頭就報去了慶王府, 然后慶王府的護(hù)衛(wèi)就來捉人了。 這小子因此對于平?jīng)鲲L(fēng)土上的事情說不出多少來, 只能道:“確實不大好, 不要說鄉(xiāng)下了,城里的人旱得臉上都是土色, 小人們住進(jìn)了客棧, 那桌面上的塵土隨擦隨有,就沒干凈過?!?/br>